作者:酷兒橙
他眨了眨眼,意识逐渐回笼,昨晚的记忆如碎片般拼凑起来——
冯嘉姚送他到贝沙湾,他不敢擅自在别人的家里乱动,只好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房子的主人回来。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眼皮沉重,久到意识模糊,最终不知何时睡着了。
可他分明是在沙发上睡着的。
那现在这张床,这间房间……
他倏然清醒几分,艰难地侧过头,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卧室宽敞,色调冷峻,黑、白、灰占据了所有视野,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家具摆放得近乎严苛。
心脏猛地收缩——这里是蒋裕京的卧室!
慌乱瞬间窜上心头,他撑着床沿猛地坐起。凉意攀上皮肤,低头一看,他才发现自己身上一丝布料都不剩,赤裸得毫无遮掩。
衣服呢?
他迅速拉起被子裹住自己,目光在房间内搜寻着自己的行李,可周围一片干净,连一个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他用力咽了咽喉咙,干涩的嗓子挤出一声嘶哑的呼喊:“有人吗?”
房间寂静得可怕,只有冷空气流动的轻微声响回应他。
他咬了咬牙,再次喊道:“蒋裕京?”
依旧无人应答。
不安感在心底蔓延。
他需要一条毛巾,一件能蔽体的衣服,哪怕只是一杯温水,能缓解这烧灼般的干渴也好。
他强压下心头的混乱,撑着床沿缓慢站起。身体摇晃得厉害,双腿几乎支撑不住,他只能扶着墙,一步步挪向浴室。
浴室门半掩着,他推开门,整洁得过分的环境映入眼帘——
毛巾叠成方块,剃须刀与牙刷摆成直角,牙膏被挤得整整齐齐,所有物品按某种严谨的秩序排列。
他盯着那过于规整的一切,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嘟囔:“这人是不是变态……”
他摇摇头,打开花洒,闭上眼,任由水流从额头滑落,顺着颈侧流淌而下,耳边只剩水声淅淅沥沥。
直到皮肤上的黏腻彻底消失,他才关掉花洒,拿起浴巾随意擦了擦头发,随后将毛巾紧紧裹在腰间,推开浴室门——
脚步猛地顿住。
蒋裕京就站在门口。
毫无预兆,毫无声音,就站在那里,视线直直地落在他光裸的上半身。
程书懿的手指下意识攥紧腰间的毛巾,脚跟抵住浴室门框,本能地后退一步。血液涌上耳后,羞耻感从脊椎窜至后颈,烫得他几乎无法站稳。
他猝不及防地对上蒋裕京缓缓上移的眼睛。那眼神不带情绪,却有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就像是在打量一件自己的所有物。
程书懿的喉咙发紧,强迫自己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声音却哑得不像样:“你……你怎么在家?”
刚才他喊了两声都没人应,现在洗完澡一出来,蒋裕京又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他努力稳住呼吸,试图掩饰那份狼狈,可身体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今天线上办公。”蒋裕京收回视线。他转身走向衣帽间,取出一套灰色家居服随手扔在床上:“换上吧,你的衣服我扔了,新的下午到。”
“扔了?”程书懿愣住,声音僵硬,“我的行李呢?”
“不知道。”蒋裕京头也不抬,拉开斗柜的抽屉,拿出一条全新的内裤,拆开包装,随手丢在家居服上:“新的。”
那条内裤静静落在床上,与灰色家居服叠在一起,刺入程书懿的眼底。
他头皮一麻,心底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羞耻、不安,还有一丝微妙的愤怒。
他的手指攥紧毛巾,指节泛白,声音从齿缝挤出:“你先出去。”
蒋裕京扫了他一眼,未多言,转身带上门。
门锁“咔嗒”一声落下的瞬间,程书懿才终于松了口气,背靠着墙滑坐下来,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了。
那些窒息的瞬间、被禁锢的痛楚、无法抵抗的压迫感,统统浮现在心头,连带着身上的痕迹一同提醒着他——
蒋裕京是一个“侵犯者”。
他不想穿这些衣服。他不想再接受任何来自蒋裕京的东西——
每一次妥协,都像在将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赤裸的身体,陌生的房间,消失的行李,一切都在逼着他屈服。
羞耻感如影随形,可他别无退路。
他缓缓起身,拿起家居服,动作僵硬地穿上。
客厅里,光线明亮,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岛台前男人高大的身影。
肩背线条松弛,手腕抬起,指尖随意拨弄着盛菜的白瓷盘,动作漫不经心。
开门声响起,他偏过头:“过来吃饭。”
程书懿的脚步在门口顿住,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餐桌上。
每道菜都盛在白色瓷盘里,搭配精致——
一碗米粥,几样清淡小菜。
他的喉咙动了动,迟疑片刻,开口:“……你做的?”
“当然——”蒋裕京拉开碗柜,取出两个碗,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是。叫的外送,我只负责装盘。”
“……”
程书懿的话卡在嘴边,他默默走到餐桌旁,缓缓坐下。
指尖触到粥碗的边缘,温度刚好,不烫手。
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清香,淡淡的热气萦绕鼻尖,可他却毫无胃口。那股香气钻进鼻腔,反而激起一股莫名的反感——
他不想吃,不想在这里,不想面对眼前这个人。
蒋裕京将最后一盘菜端上餐桌,坐下,突然将手越过桌沿朝他伸了过来,“还烧吗?”
程书懿瞬间紧绷,下意识地侧头躲开了那只手。
“我没事了。”他语气生硬,片刻间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
蒋裕京的手僵在半空。他皱了皱眉,随即收回了手,“一会儿带你去医院。”
程书懿低头盯着碗里的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勺柄,心底却涌起一股荒谬的笑意。
去医院?
他抬起头,迎上蒋裕京的视线:“去医院做什么?”声音虽然沙哑,却字字清晰,“我为什么会发烧,你不清楚原因吗?”
这话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一片的涟漪。
蒋裕京的表情僵在脸上,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空气凝固,寂静中只剩餐桌上热气缓缓升腾。
程书懿的心跳加速,胸口堵着一团火,既是羞耻,也是压抑已久的对抗。他不愿退缩,这一刻,他只想撕开那层虚伪的平静,哪怕只是刺伤对方一丝一毫。
蒋裕京突然开口:“我没弄进去。”
这话直白得让人猝不及防,暗示意味浓重,像是故意抛出了一根引线。
血液涌上面颊,程书懿低下头,假装平静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舀起一勺粥放进嘴里,刻意忽略了对面投来的目光。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猛然响起,打破了客厅里沉闷的僵持。短促而急躁的门铃声也紧随其后。
程书懿手里的瓷勺一颤,敲上碗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蒋裕京皱起眉,眼神沉了几分。他缓缓站起身,走向大门。
门打开的瞬间,电梯厅的光线投射进来,映出门外站着的两个人。
公寓管家挡在前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神情局促不安。他向蒋裕京低头解释:“蒋先生,这位女士自称是您的岳母,非要上来找人。我拦了几次,实在拦不住……”
话没说完,站在管家身后的女人猛地一把推开他,动作迅猛得不留余地。管家踉跄了一下,便退到一旁不敢再出声。
闯进来的女人是关施黛。
她的妆容早已不复精致,眼线晕染出一片乌青,眼底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涂得鲜红的口红残缺不齐。
她一进门,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了坐在餐桌旁的程书懿。
那一刻,她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眼神里交织着愤怒、疯狂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程书懿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勺子差点掉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关施黛已经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毫无预兆地落下,力道重得让程书懿的脸猛地偏向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颊迅速肿起,火辣辣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开来。
“你这个贱种!”关施黛的声音尖利得几乎刺穿耳膜,“当初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转头就和蒋家合起伙来耍我!你把我当傻子吗?!”
程书懿睁大眼,唇瓣颤抖,嗓子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胸口剧烈起伏,愧疚、厌恶、愤怒……无数复杂的情绪交错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不是……我……”
他眼中染上一层模糊的湿意,手指攥得更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关施黛的怒火还没消,手再次扬起,程书懿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眼皮一颤,正要闭眼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突然伸过来,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够了。”
低沉而冷冽的声音响起,直接扑灭了关施黛嚣张的气焰。
——是蒋裕京。
他站在关施黛身后,表情阴沉,眉眼间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关施黛被这一扣猛地一滞,手腕吃痛,下意识想挣脱,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她愣了半秒,随即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姓蒋的,你放开我?你知不知道这个贱种骗了我们什么?他从头到尾就是在演戏!你千万别被他那张脸给骗了!”
蒋裕京语气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他骗你什么了?”
“他——”关施黛情绪一时卡壳,猛地一噎,恨声道:“我们本来说好让我儿子嫁给你!他拿着程绛的钱,想去哪儿去哪儿!结果呢?你知不知道景源昨晚哭了一整夜?!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