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我弄不过他 第63章

作者:玄徊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轻松 近代现代

薄悬抬头去看, 一共开了三瓶药, 针头已经换到了最后一瓶。

他呐呐地说:“是吗,谢谢你, 我刚刚太困了。”

“谢就免了。”蒋寄野在他身边坐下,“要怪就怪这家医院没人性,给病人安排长椅,连个毛毯都不给——哪天睡死了一个也没人知道, 咳,我没说你。”

薄悬张了张嘴,想说没关系,顺便附和一下他的冷笑话,关键时刻却接不上来话了。

他其实不算笨嘴拙舌的人,他和陆诗云一样牙尖嘴利,言辞往往一针见血,有时候同学会笑着评价说陆宣你嘴巴好毒,他初高中很多次在国旗下演讲,丝毫没有过怯场,但是这一刻他好像真的不会说话了。

好在蒋寄野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想要得到他的回应。

“给你。”蒋寄野伸手递过来一个小袋子。

猜测薄悬没吃饭,从门口便利店随便的,一个加热过的三明治和一杯热豆浆。薄悬吃过了也没关系,蒋寄野近两年长身体,饭量大,吃完转头饿,这两口东西还不够他塞牙缝的,绝对浪费不了。

一样饿得快的年级,薄悬整个下午及晚上没吃饭,胃部发酸,感觉在消化自己。他接过来拿在手里,咽了口唾沫,打开三明治咬了一口,才想起来说:“谢谢。”

蒋寄野一点不意外他的反应。属复读机的,只会这一句。

“我外婆家住在后面翠园,她住七栋。你也是翠园的?你住哪一栋。”

薄悬:“二十一。”

蒋寄野回忆了下,很不幸他不常来翠园:“是吗,没印象了。”

就是你天天带着狗会经过的最西侧的那一栋,薄悬吃着三明治,默默地想道,不过蒋寄野每次遛狗估计能走完小半个翠园,其余那些房子在他眼里是一样的。

“你被人打了?”蒋寄野打量着问。

薄悬没料到他问得如此直接,呆了一下,看着他。

蒋寄野的长相和他是截然相反的类型,浓眉,深眼窝,鼻梁直挺,薄唇,灯下俊美得有些发邪了。尤其他的眉宇总有股股淡淡的不耐烦,那种睥睨,好像除了他普天之下全是傻子,是和他家狗一样的神经质,他出类拔萃,身处其中,英明得饱受困扰。

“一看就知道了。”蒋寄野一哂。这人一副傻样,像头呆鹅,怪好玩,但是当面笑又有些地狱了。

他努力挤出来了个忧愁的表情,心里冒出个可能,眉头真情实感地一皱:“等会儿,在家里小区被打——打人的该不会就是你爸妈吧。”

薄悬:“不是,是……学校里的同学。”

十岁以前,陆成才挨完陆诗云的骂,总会找借口打他撒气,念叨棍棒底下出孝子,陆诗云冷眼看着,也不阻拦。

这两年他长大了,年年拿学校第一名,陆成才开始转变态度,摆出一副父慈子孝的嘴脸,亲热地说果然是我的种,跟我一样聪明。

一听是同学,蒋寄野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年代还不流行霸凌一词,但是已经隐约意识到此类行为的毒害性。

他说:“那你得报警,这是故意伤害。”

薄悬结巴道:“警察会管这些吗?”

他一个遵纪守法的初三学生,对于报警的概念还存在电视里,警察蜀黍远在云端。只有出了人命或者有人失踪才能打110。

“当然,警察打击一切犯罪势力,人身伤害也是一种犯罪。”蒋寄野说,“你也可以告诉老师家长是谁欺负了你,他们会帮你报警,如果他们选择包庇罪犯,你就连他们一块告到派出所。”

薄悬点点头:“我知道了。”

三明治已经吃完了,蒋寄野顺手拿过没拆的豆浆,扎进吸管递过来。薄悬拿着没喝。

蒋寄野纳闷道:“你不嫌噎啊。”

薄悬脸红了一下:“我……我想去厕所。”

蒋寄野:“哦,你不早说。”

输液多了想去厕所是正常反应,蒋寄野伸手摘下他的吊瓶举着,男生之间没需要避讳,但是大家不熟,薄悬方便的时候,蒋寄野特地背对着站远了点。

回输液间路上,蒋寄野走在他后头。心想这男生瘦得有点过了,胳膊腿细的,感觉担心一碰就折。

于是安静了没一会,蒋寄野又犯了指点江山的老毛病——他家里的教育是比较超前的,有专门老师陪读陪讲这个世界和社会的规则,周围亲戚包括他的爸妈一直将他摆在平等的位置上对待,不会因为他是个初中没毕业的毛孩子就拿各种奇葩的借口糊弄他,当然,更多人会因为社会地位的差距小心翼翼捧着他,这样成了蒋寄野一部分目中无人的性格,他爸妈认识到这点后,就极少带他出门应酬了,让他自己去玩,这种放任也加速了蒋寄野的独立,同时还有他恋家的毛病。

没办法,他不恋家,他爸妈就能潇洒地过二人世界去了,哪里记得起他这个儿子。他也是有感情上需求的!他才十几岁好嘛?

扯远了。

蒋寄野跟初中生薄悬说:“你该跑跑步锻炼的,身体太虚不好。”

薄悬:“啊,嗯,好的。”

他如此配合听话,没有丝毫质疑和反驳,蒋寄野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的,看来以前受欺负是没人教过他反抗,小绵羊训一训,也能长点脾气的——他也不想想,也亏得薄悬脾气好,换成别的男生被他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多大的救命之恩也不够这么挥霍的。

蒋寄野兴致勃勃地跟他聊上了:“不想报警也行,有人欺负你,你别光站着挨打,看见他们来你就赶紧往人多的地方跑,跑不掉也没关系,人都是怕疼的,你就近抓一个打,别人打你你你就打他,还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跆拳道、拳击、巴西柔术,知道吗,你挑个感兴趣的练一练,等你打架厉害了就知道了,没人赶来招惹你。或者出去玩一玩,去爬山、露营、攀岩,这也能锻炼身体,不然你这小身板扛不住别人几回揍的。”

“你爸妈是不是生意忙,经常不在家,你跟他们闹别扭所以关系不好?这样不行,这一点你得学学我家的狗——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我的狗就很会撒娇,还会装受伤,撒娇不会,哭你总会吧,胆子大一点,声音软和一点,往他们面前一站,什么都别说,就是哭,哭完了说爸爸妈妈,我同学欺负我,只有你们能帮我了。”

蒋寄野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叹了口气:“要是父母也靠不住……你好好学习吧,多从他们手里搞点钱攒着,能住翠园,你家里肯定不缺钱了,以后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的,你多学点本领,将来选个好专业,有一份自己的事业,遇到个喜欢的人,两个人成了家,那时候你再被别人欺负,你就是不说,她也会站出来帮你出头的。”

薄悬一声不吭地听着。

等蒋寄野说完了,他才不太相信似的问:“真的会吗?”

陆诗云和陆成才是夫妻,可是他们每天都在吵架,咒骂着对方快点去死。

他是陆诗云十月怀胎生下的的亲骨肉,血脉相连,可是陆诗云也不会在陆成才打他的时候站出来护着他。

有很多次,她流着眼泪以一种怨恨的眼光看着薄悬:“我就不应该生下你,我当初生下来就应该掐死你!”

他生长在一个不正常的家庭,他冷血、自私、阴郁、胆小、记仇,上学以来没交到任何一个知心朋友。

他于人情世故方面一窍不通,他除了有个还算聪明的脑袋以外,一无所有。

这样一个人,以后真的会有人愿意喜欢他吗?

十五岁的蒋寄野拍着胸口向他保证:“你信我的,准没错。”

薄悬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好。”

我听你的。

第72章

薄悬没有经过家里人的同意, 暑假擅自给自己加了一门功课,每天的竞赛补习结束之后,他会到隔壁一条街二楼的拳击馆待上一两个小时。

他穿着一中校服, 第一次踏进场馆, 前台上下打量了他好几分钟, 迟疑问他,小帅哥你找谁啊?

薄悬放下包说:“我是来报名的。”

这一年的夏天仿佛格外得炎热, 场馆内全天供应着空调冷气, 七八台落地扇在角落里对着人吹, 但是无济于事,剧烈运动过后, 一股热气挥之不去地缭绕在你的身体表面, 人像躺进了密不透风的蒸笼里。

汗水淋漓,浸透的衣服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过量的乳酸堆积在肌肉里, 碰一下又酸又疼。

但是也是这种透支全部体力自虐一般的训练,像是有一种魔力,能作用于大脑, 放松紧绷的神经,让薄悬在家中日益沉闷的环境里找到了一个喘息发泄的出口。

他其实一直觉得自己迟早会理智崩塌,变成下一个陆诗云, 一个需要吃药治疗的不正常的人。生物具有遗传性, 因果是循环注定的,他不会指责他的母亲, 也从没觉得出生在这种家庭的自己有多无辜。

薄悬拧上哗哗放水的水龙头,场馆狭窄的洗手间里空气粘稠而闷热,窗外,天气阴沉沉, 堆积的乌云象征着不久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薄悬无由来地冒出个念头:这种天气肯定没办法遛狗了。

暑假快过完了——自从那天对方陪着他输完液,两个人在社区医院分别,薄悬只在最初的一周偶然瞧见过蒋寄野带着狗从楼下走过。

薄悬没有探出头,也没有叫住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敢接近对方。

而且,快两个月过去,人家估计已经忘了他了。

薄悬提上书包,他没有带伞,不想被淋成落汤鸡就要赶在雨下下来之前赶到家。

扶着楼梯下到场馆下面的一楼,斜前方,一个黑色影子突然冲出来扑到他面前。

陆昊揪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的模样,看起来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肉:“找你半天了,在这猫着,是不是你报的警!你特么跟警察说什么了!人都找到家里来了!”

薄悬一个夏天个头窜了几厘米,将近平视的角度和陆昊对视:“你听谁说我报的警?”

陆昊:“我刚从派出所出来,除了你还能是谁?!”

他被带到警察局待了一天,吓得腿都软了,好半天才弄明白自己被叫来的罪名是什么聚众斗殴。

草,他他娘的一听就知道是这兔崽子搞的鬼!

好在那群大檐帽手里没有切实证据,他一个未成年的愣头青,被口头教育了一番,警告完,在纸上签个字就让他走了。

他那帮兄弟就没他这么幸运了:大热天正在小宾馆里关起门找乐子,跟俩小姐厮混得兴头上,被警察堵在门口,一网打尽扣押下来,一查,以前还犯过前科,这下走不掉了!听说要送去少管所管教一两年。

刚加入组织的陆昊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懵圈了半天才缓过神,妈的,城里人就是不一样,他在村里打架从来没有人事儿逼得敢告诉警察。

小兔崽子没有实力,果然只会玩阴的这一套。

他今天非得教训教训小兔崽子,陆昊火气冲上头顶,举起拳头挥过来,带起的一阵风擦着薄悬的脸皮,薄悬从看见他那一刻起就在防备着,奈何刚刚结束训练,手臂酸软有些提不起力,擦点挨了这一下,把包一扔迎了上去。

两个人在街边打了一架——

陆昊瞅准机会击中薄悬的鼻子,薄悬把人踹进了路边垃圾桶里。

十四五岁的年龄,打起来拉不住,互相打不死。身上一疼,越打越来劲。

二楼前台听见动静,探头一瞧,新来的小帅哥学员在跟人路边1V1,脸都白了,赶紧冲着里屋的教练喊快下楼拉架。

陆昊浑身沾满旁边小菜馆里的残羹烂菜叶。在地上趴了好一会才站起来,

他的面前,薄悬用纸巾捂着流血的鼻子。

两个身高近两米、满身肌肉大块头的教练和他站在一起,阵营分明,虎视眈眈地警惕看着陆昊。

狗日的果然是一伙的,拉偏架,害他刚才多白挨了小兔崽子好几拳头!

陆昊抬头看看拳击训练馆的招牌,脸色都扭曲了,狠狠啐了一口:“好,好,我说你一天天猫在外头干什么去了,学打架找帮手来了,学吧,小垃圾,有本事躲在里头这辈子都别出来,我等着你能有打得过我的那一天!”

教练瞪着眼,往前踏出一步,放狠话的陆昊立马扭头跑了。

薄悬走回楼梯口捡起书包,教练诧异问:“那人谁啊,这么嚣张,你跟他有仇?”

薄悬道过谢,说:“是我、亲戚。”

教练更吃惊了,有这样的亲戚也是倒了血霉。一脸唏嘘地同情拍怕他肩膀:“明天还来吧,教你几套靓招,我以前学过格斗的。”

平地忽起一阵凉风,卷席着穿街而过,几滴水滴吧嗒落下来,在马路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圆圆印记——

耽搁这么一会,雨下下来了。

薄悬告别教练,匆匆往家赶。已经迟了,在公交站台下车的时候,瓢泼大雨从头顶沉沉笼罩下来,密集雨点哗哗地冲刷着城市。

天色晦暗而阴沉,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路上行人全都匆匆忙忙,像一副末日来临的场景。

等了一阵不见雨停,公交站台三面透风,薄悬膝盖以下已经全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