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徊
蒋寄野:“嗯,那就这样。”
没多时,薄悬果然发了条消息,说准备离开,附带的还有一张从玻璃窗外拍摄的病床上叶淮的图片,大概是看蒋寄野关心,所以也让他亲眼看一看状况。
蒋寄野对着图片左看右看,没看出叶淮比他多出三头六臂来——不能理解,不知道哪个闪光点把薄悬迷住了。
随便回了两句,蒋寄野把手机丢在了一边。
……
夜色慢慢降临,笼罩整座城市。
远处车灯和路灯交相辉映,星星点点汇成蜿蜒河流,高层办公室,换气系统还在兢兢业业跟随着主人在工作,忽然一阵轻微的啪嗒声响,玻璃窗上多出几滴亮晶晶的水滴。
老板迟迟不走,陈恒只能苦哈哈地留下来跟着加班,八点多钟走出大门,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两人并排在门口等司机开车过来,陈恒望着雨幕,还在盘算着家里阳台的衣服。
“你看我头顶绿吗?”
“……什么?!”
不着四六的一句冷不丁从老板嘴里冒出,陈恒被惊得魂都飞了,一嗓子差点喊破了音。
蒋寄野又不说话了,穿着大衣面朝着外面,亮眼的外表惹得不远处几个等车的人时不时看过来。
陈恒满脑门的激烈问号,上了车,工作手机响了,他扭身递向后座:“老板,薄先生的电话。”
蒋寄野靠在后座:“不接。”
陈恒:“…啊?”
蒋寄野转过头看看着他:“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助理。”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陈恒把嘴闭上了。
后来蒋寄野临时要求去了酒店,陈恒依着指使给办理入住,碰巧在大厅遇到老板大学同学,蒋寄野应邀和他们一起上楼去吃饭,陈恒眼睁睁得一句屁话没敢多放。
再然后老板喝醉酒,在包间老同学的面前发了阵酒疯,接着大老板来电找过来带走了人。
陈恒匆匆忙带着老板的物品追到门口,正撞见他们在门口说话。
“我们分手吧。”
……
蒋寄野说完这几个字,薄悬就彻彻底底愣住了。
周五晚上的九点多,外面还在淅沥下着小雨。
他们所处的位置很不凑巧,酒店门口大理石的石柱后,光线异常昏暗。蒋寄野一半面容被遮挡在阴影里,薄悬看不清他的表情。
“……为什么?”过了半晌,薄悬才如梦方醒地问。
蒋寄野喝了很多酒,语气陌生道:“什么为什么。”
风声雨声都成了光怪陆离的背景,薄悬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茫然地说:“分手的原因,我总要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因为你喜欢别人什么的,太跌份,蒋寄野说不出口。助理还在他们不远处观望,拙劣地假装自己是一根大理石石雕。
所有的力气也已经在提出分手的瞬间耗光了。
酒精、残余药劲、清热治疗的药片互相拉锯,蒋寄野其实不太清醒,凭借着本能生硬地搪塞了个借口,“感情破裂可以吗?你放心,房子车子你留着,给出去股票股权资产财产我也不要了,我就要一个红糖——”
薄悬看着他,心想我为什么要放心,这根本不是理由。
感情、婚姻,父母、孩子……诸多念头在薄悬脑中闪现飞过,好像哪个理由都成立,但细细究来又全能否决掉。
薄悬想不通,几天前蒋寄野送他出门时分明还三令五申,一副舍不得他的样子,大半夜打电话来商量八周年纪念日的旅行。
但同时薄悬又绝望地知道,并非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有迹可循,9月11日美国世贸中心的上班族没人预料到几分钟后会有两架客机撞毁大楼,梁丘河从执拗不肯地结婚转变为家里的安排和女孩子见面,转变在叶淮看来也只在一夕之间。字典里有意外一词,人的思想在变幻,抑郁之下自杀、冲动之下杀人。
据说,银河系以每秒600多公里的速度一刻不停向前奔跑,脚下土地在缓慢而持续地进行着板块运动,连冥王星都能脱离九大行星的行列,薄悬尽可能安慰自己,这样一对比,蒋寄野提分手好像也没那么出乎意料。
大概下一秒末世突然降临,人类全部感染丧尸病毒,蒋寄野首当其冲完成变异露出两颗犬齿上来咬断自己的喉管,薄悬也不会惊讶了,他这一刻倒宁愿被丧尸化的蒋寄野咬死,而不是站在这里听蒋寄野说分手。
薄悬漠然站了一会,打算开口回答,但是试了几次没能成功。这段关系的开始和结束从来不是他能主导的。
好像吞了密密麻麻几千根针下去,喉咙发紧,胸口泛起尖锐的疼意。薄悬清楚知道那是心理上的作用,但他的手确实在微微痉挛。
薄悬深吸口气,尽量稳住发抖的声音:“蒋寄野,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你,我是……我该说同意吗?”
“你敢!”蒋寄野终于有反应了,火大道,“你同意试试!”
走不掉也不敢走被迫旁听的陈恒:“……”
过分了哈,就准你提分手,还不准别人同意了。
薄悬屏住的呼吸一松,偏过头眨了眨眼,脸色恢复了血色——
古代囚犯躺在刑场雪亮刀刃下引颈就戮,刀落下的前一秒,有人举着圣旨快马奔来,大喊刀下留人,恐怕囚犯的心情和他此刻心情是一样的,
说到底还是在闹脾气。原来只是闹脾气而已。
“哦,这样,嗯……”薄悬拿过大学两届辩论赛金奖,短期内情绪大起大落,铺垫了半天语气词,没能吐出一句有用的。
蓦然注意到蒋寄野只穿了衬衫,天气大幅降温,他的外套还在自己身上,连忙说,“回家再说,我煮了饭,今天很冷。”
他伸手过来,蒋寄野躲开了。
头疼得厉害,蒋寄野伸手揉着眉头:“我不想回,我不想回去听你糊弄我。我不走了,我今天住酒店,陈恒,房卡拿过来给我。”
候场半天的陈恒被点名,立刻鼻观眼眼观心,到处摸索身上的房卡,偏偏越是着急越是想不起来放哪了。
这时,薄悬叫住他:“别找了陈恒,不用守着了,你回去休息,明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蒋寄野这有我照看他。”
资产托管的人蒋寄野支使不动就算了,陈恒是他助理拿着他的工资,立刻较上劲说:“陈恒,房卡找给我。”
陈恒看看虎视眈眈的老板,再看看一脸从容淡定的大老板,脑海中跑过一群羊驼。
草啊,他到底要听谁的,这两位哪个他都惹不起。他只是个吃瓜群众,为什么要难为他一个卑微打工人?
两相利害取其轻,相比之下看似凶狠的老板其实才是更有人性的,大老板不轻易发火,但他是真会下手处分人。
因此陈恒犹豫三秒钟之后,果断选择抛开老板嘱托,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扭头一溜烟跑了。
蒋寄野:“……!”
蒋寄野扭头,朝薄悬露出一个忿忿的冷笑:“好,好。原来他也是你一伙的,你等着,我明天就炒陈恒的鱿鱼,送他到西伯利亚去种土豆。”
不管他发的什么疯,薄悬单方面已经把分手危机解除了,安抚说,“没有的事,还有谁跟我一伙的。你喝醉了,别闹了好吗,走了回家。家里饭已经煮好摆上了。”
“我没有喝醉,我清醒得很。”蒋寄野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喜欢叶淮,你现在还喜欢他是不是……还有那个姓林的……”
很心酸,蒋寄野本来决定不再追究,知道薄悬心里肯定有他,打算给薄悬一个求婚惊喜巩固感情,谁知道自己先活活惊喜了一把:在薄悬眼里,他可能连叶淮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薄悬一顿,猛然发现蒋寄野是认真的:“……”
等等,误会好像有点大了。
鉴于今天受到一连番惊吓,薄悬的反应神经快麻木了,他机械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蒋寄野,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到底是谁跟你说我喜欢叶淮的。”
第87章
针对此等问话, 蒋寄野牵起嘴角回了一个让人颇为心酸的笑——顺便在这种时候他都没忘记拉踩一把梁丘河。
蒋寄野说:“不用谁告诉,你留下的线索已经够多了。而且你的学长梁丘河,不太讲究道德, 叶淮失踪后他为了追查下落, 没经同意就把你的资料也一起搜集了过来。”
薄悬的表情震惊中夹杂着一丝古怪:“梁丘河这两天又来找过你?”
蒋寄野不可置否。
托记忆力良好的福, 资料上关于薄悬和叶淮的信息他快要能背下来,“你和叶淮当初同一所学校在数学竞赛上认识, 那次的成绩你俩分数相当, 并列第一名, 之后你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一直保持着联系,到目前为止他唯一的朋友只有你, 和梁丘河分手后他第一时间找的也是你。我说的对吗, ”
好一出英雄惜英雄。蒋寄野心想我们数学差的人是不配有对象吗。
薄悬扪心自问,没能参透这话和他喜欢叶淮之间有什么联系。最多他们关系上比朋友多出一个好字。
面对着十分笃定的蒋寄野木然站了一会, 薄悬喃喃自语:“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喜欢过叶淮。”
但这个不是重点,薄悬刚才碰到的手感知到蒋寄野的体温偏高——不知是发热还是酒热。
外头风雨飘摇的,冷风再继续吹下去, 明天头疼脑热肯定跑不掉了。
薄悬上来拖着他的胳膊,好说歹说,蒋寄野不肯住酒店, 只得叫来司机半强硬地把人带上了车, 门口服务员隔着段距离盯他们老半天了,殷勤地上来要搭把手, 被薄悬婉言谢绝了。
家里四处的灯还亮着,阿姨已经回房睡下,红糖趴在走廊檐下的地板上,搭着两只前腿, 眨巴着眼望着夜幕淅沥小雨中的院子。
车子打着车灯开进大门,它猛地站起来,尾巴摇晃的频率从慢到快到cos螺旋桨,等蒋寄野走上来,红糖绕着圈兴奋地直舔他的手。
蒋寄野一身的酒气,衬衫衣襟凌乱,上台阶时绊了半步才站稳,胡乱撸它两把狗头,雨水打湿后的狗毛有一股鸡毛味。
他忽然啧一声,反手在红糖身上擦擦:“全是你的口水,晚上刷牙了吗?”
红糖还小,正餐有阿姨配的狗饭,饭后几根牛肉干啃得牙齿干净锃亮,家里没人强迫它刷牙。
但是蒋寄野拒绝跟它玩,进屋去了
薄悬跟在后面,安慰地摸摸红糖,心里对他说这是跟我生气呢,不是真嫌弃你。
餐厅里的桌子开着加热功能,菜色还是温的,不过料想大家也没有吃饭的胃口。薄悬进到浴室拧了一条热毛巾,回到客厅却见蒋寄野没在沙发上躺着,人不见了。
薄悬悚然一惊,楼上楼下门外都看了,健身房灭着灯,匆匆路过餐厅门口,蒋寄野好好在餐厅端坐着,面前餐桌上摆着两副整齐的碗筷。
薄悬走进去,蒋寄野抬头看来一眼,神色如常,好像喝醉喝提分手一切都没发生过:“干什么去了,过来坐,先把饭吃了。”
薄悬攥着手里毛巾,还是温的。
他来到到蒋寄野面前,拉起他的手一根根手指擦过去,蒋寄野微微不自在,刚闹完脾气,看到他垂下的薄薄眼睑透着淡青色的血管:“我洗过手了。”
薄悬声音很低:“擦一擦。”
蒋寄野沉默下来,任凭他折腾完,两个人坐下来吃饭。
蒋寄野这两天一直不太有胃口,在酒店没怎么动筷子,酒水也足够饱腹,主动是想让薄悬填填肚子,吵架也要吃饱才有力气吵。
“我想给家里加装个电梯。”薄悬没头没脑忽然冒出来一句,对蒋寄野说,“今天找师傅问了下,等效果图出来拿给你看看。”
蒋寄野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绪复杂:“你也真是……”
是什么。
贴心?戏很足?
蒋寄野吐出一口气,补充道:“真能瞎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