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 第118章

作者:花半拆 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无限流 近代现代

文侪本就对先洗后洗没啥执念,听闻那懒蛋主动揽活,也忘了那家夥适才乱揉他脑袋,满面春风地答应了那桩买卖。

他自然不清楚戚檐正在打什么算盘,戚檐听文侪应了差些笑出声来——他已经想好了,只要把自个儿洗得干干净净,趁文侪洗澡的功夫将自己那床被子和大枕头都搬上文侪的床,提前在那儿筑好巢,文侪一定没办法赶他走。

他确实想了个好法子,深夜文侪洗完澡回屋瞅见那场面,单扒拉了几下,见那小子水蛭一般黏着他的床,便也没费力气同他打架,往床上一躺,棉被一盖,眼皮便阖上了。

***

早春未亮全的天总像罩着层灰蒙蒙的霾,岑昀将四肢像王八从壳里冒出来一般抻长,猝不及防叫被窝以外的凉气冻得打了个寒噤。

他自小被爸妈逼成个没脾气的早起鸟,没有在床上撒泼打滚的习惯,倒因着喜欢田径养成了晨跑的习惯。

院里那又矮又老的水龙头喷出来的水,铁锈味浓,他瞅了眼面盆里黄澄澄的水,犹豫片晌后还是决定先让水龙头自个儿吐一会。

他伸着懒腰,去摘下了细绳上挂着的、硬得像石头的毛巾,玩似的便贴在了脸颊上,冻得身子一阵阵地抖。可他非但没攒眉蹙额,反而咯咯笑起来,笑的时候目光一歪,恰见那么长一条细绳上,文侪和戚檐二人的毛巾却还是紧挨着挂。

一大一小,他文哥的毛巾比戚哥的还要大上些,和他的脾气一样威风。

“相亲相爱的,真真是好。”岑昀一边感慨,一边抱着手里那“石板”往水龙头去,蹲下身憋了口气便开始闷头洗脸刷牙。

牙刷还叼在嘴里,白花花的沫尚蓄在唇角,却忽而听见大门咚咚几声响。

“主人家!!!来个人开开门——!”

岑昀迅速吐出嘴里的泡沫,叽里咕噜将口漱两回便将毛巾挂在颈子上去开门,一面摸裤兜,一面喊:“您甭急,人来了、来了!”

口袋里的备用钥匙往锁孔里戳了数回,那冻得人手疼的铁锁才终于知道有气无力叫一声,而后崩开来。

岑昀也没将门大开,单先伸出去半个脑袋,见外头那人一身平平整整的靛青长袍马褂,眼戴一副圆眼镜,唇上两溜胡——像算命先生,却也算个讲究体面人。

“我此番是来寻掌柜帮忙化解那玩意儿的……”那人说着,忽而神叨叨地把声音压回嗓子眼里,滴溜溜一双眼斜着往外看,好似在提防什么东西,只还慢吞吞从牙缝里挤出蚊子叫一般的声,“小兄弟便是那二位代理人之一?”

岑昀摇摇脑袋:“我是委托……”

“哎哟喂,不是的话要早说嘛!”那男人倏地将岑昀的话给打断了,“你快些去把掌柜喊起来,他不至于没料到那些玩意今儿要出来的!可急死我了——”

“甭嚷嚷,爷爷我醒着呢!”门槛处先长出两条细长腿,而后逐渐往上凑出肉身,颈上还空荡荡没长脑袋的时候,薛无平已经开口说话了,“又是凶关哟!”

“这……哥哥们不会出啥事吧……”岑昀微微垂下脑袋,把嘴藏在竖起的运动外套的衣领里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闲得发慌瞎操心,你见他俩啥时干不成事了?没亲眼见过猪跑,还没听过你爸你爷爷讲么?”

薛无平骂完岑昀又将脑袋旋了一百八十度,直绕至后头,蹙眉道:“你也是个蠢的……愣着做什么?不是要求爷爷帮忙办委托么?说吧,九郎名姓。”

男人咽口唾沫,轻声说——

“李策,李小少爷。”

【委托肆·鸡犬升天福高社团】

第102章

“雾,四面皆是白茫茫的山雾。你好奇,伸了手,摸到的却是潮湿的泥。”

“那之后你颤抖——你终于发现,这儿,只有你,没有我。”

***

04年,一群志同道合的建筑系新生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成功在校园里创建起古典建筑研究社,取了个乐子名,叫“鸡犬升天”。

这社团太偏门,再加上取名又活似些旁门左道,两年过去,这社团里还是那些个老人。

06年夏天,那群人大三了,难得自费组织了场古建筑深度研究活动,要去山里一座老宅住一整个暑假。

06年9月1日有个社员淹死在老宅的池塘里,次日才给人找到并打捞上来。

池塘底黏糊糊的泥巴将他的脸全给糊上了,其余的一切则被池水泡得发白发胀。

那些同行社员捂着嘴围观,雨水将头发丝一根根润得湿黏,紧紧贴在他们的额头与脸颊。

接替雨声的是嗡嗡警笛。

***

戚檐掀开发沉的眼皮,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被橘红给淹没的远山与灰绿的林海。

这儿的落日色彩黯淡,甚至说得上闷沉,漫天的橘红里头掺进了好些反客为主的黑灰。大片乌云灰蒙蒙地挤压着其他颜色的存活空间,直叫艳色皆变作斑点一般的小块儿,溺天地万物于一股颇凄凉的气氛当中。

日头正缓慢地坠入层叠山峦间,戚檐扫视周围环境的功夫,天色又深了几分。

他是在一片湿漉漉的草坪上醒来的,白衬衣上分布着不均匀的水渍,而脚心朝向之地,立着一栋气派别墅,形制同旧时上海滩的老洋房差不多。

树梢上站着的猫头鹰已开始咕咕啼叫,戚檐也没多犹豫,单单粗略扫过身侧之物,便爬身起来,敲响了大门。

起先他敲了三回,每一回都间隔约有五分钟,可那俩扇厚门还似给水泥封上一般一动不动。

他于是撸袖粗暴地拿大掌拍门,又抬腿补上几脚,几声巨响后,才终于听见了屋里窸窸簌簌的动静。

首先他想,这门挺结实;其次他想,来开门的如果是文侪就好了。

红木大门朝内开,露出一个青年困惑的脸。

——不是文侪。

“啊……你咋跑外头去了?”

“这个点出去,除了赏落日还能做什么?——谢了啊,我刚刚敲了老半天了。”

手拍上那人肩头的同时,戚檐抬脚跨过了门槛。在指尖触电一般的微微颤动中,他意识到了原主李策对这人抱有不寻常感情,也记起了那青年人名叫“任怀”。

但原主对那人究竟是爱还是恨,证据太少,他不知道。

“爬山上来太费精力,大家都给累着了,这会儿几乎皆瘫着呢……我也才刚醒。”任怀随意拨了拨自个儿鸡毛掸子似的乱发,“哎呦,不同你瞎聊了,我那文稿还没整理。”

“成,你忙去吧。”

戚檐和气地说着,心里却巴不得那人快些离他远些,好给他个把这大宅子仔细走一遭的机会。

然而,他还没往里走几步就意识到这宅子采光不行,开的窗又窄又小,灯也不够亮,暖黄色的光打在一片灰褐色的木制家具上,更叫人觉得视野逼仄。

眼下他入屋不及半个小时,屋外却已风声呼啸。那蓄饱力的阴云毫不吝啬地吐出了瓢泼雨,豆大的雨点砰咚拍打着别墅微启的几扇窄窗,活似欲冲入屋内的洪水猛兽。

阴梦中向来雨水多,戚檐满不在乎地往宅邸深处又迈了几步,最终停在了宽绰却尤其昏暗的客厅。

公共局域的线索一般较少,且常是些寓意浅显的东西,戚檐并不打算在此地久留,只还漫不经心地翻过一木柜的抽屉。他正收手回身,恰这时,对上了一双注视着他的、女人的眼。

“你在找什么?”那人将脸从沙发前完整地探出来,并不急于整理她交缠在一块儿的长发,“是丢了什么东西吗?我最近也丢了些东西……”

“袁景,”戚檐几乎是下意识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别乱说话。”

乱说话?

乱说什么话?

戚檐笑了笑,看来他的原主对旁人的言语很敏感。

袁景不听他的,不安地拧着眉头,自顾咕哝道:“这宅子……不会真的闹鬼吧?”

“你几岁了?”戚檐不合时宜地发问。

“21……这怎么了?”袁景瞳子左右晃动起来。

戚檐没回答,只是稍稍笑了笑,说:“都21的人了,还觉得这世上有鬼?你忽然变得这般神叨叨的,还在我面前提那些封建迷信的玩意儿……为什么?”

“啧……我知道你不乐意提伤心事,但、也不是我存心打听,可周边人消息太灵通,我能怎么办?——听说这地死过人!但你放心,我绝对没同其他人提过这茬。”袁景将那俩只因为不安而四处转动的黑瞳子稳了稳,挪向戚檐。

“你把丢了的东西列个单子,我得空了就去帮你找找。哪儿不死人?更何况这还是近百年的老房子!”戚檐后来又胡乱安慰了她俩句,便开始想接下来的打算。

眼下,比起即刻开始探索这老宅,戚檐觉得更要紧的是找到文侪。依照刚才任怀所言,剩下的社员应该皆在二楼的房间休息。可这么大的宅子,要想准确定位到文侪的房间谈何容易?

恰是戚檐盯着楼梯台阶往上瞧时,长廊尽头绕出来个管家打扮的男人。戚檐斜眼看去,只见那人头发已然花白,却仍旧用发胶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梳至发顶,文质彬彬模样。

“老管家,文侪的房间怎么走来着?我给忘了。”戚檐笑着,故作姿态地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没成想却摸到了一片湿——应是他适才枕在草坪上沾的。

“我先给您拿条毛巾擦擦头发吧?”管家说着拐进他身后一个房间里头。

戚檐闻言也不敢乱跑,只挂着笑等他拿出条干毛巾,再恭敬递到了自个儿手里。

“您最好是去洗个热水澡,这林中夜里天气凉,当心感冒。”

“哦,您适才问了谁?姓文么?可这回前来造访的人里,似乎并无姓文的……您是不是记错了?”老管家笑眯眯地盯着他。

戚檐匆忙嗯嗯啊啊几声,最后只扯出个“是昵称”应付过去,为避免露馅也不再追问文侪的行踪。他抓着管家递来的干毛巾,随意将头发抹了一遭便盖上脑袋,绕了柱子要往一楼别处走。

谁料恰听闻有拖鞋踩地的声响从斜上方传来,他于是警惕地止步盯住了那红木楼梯上露出的一截腿。

那人步履匆忙,扶着楼梯便恨不能一口气往下溜。

在戚檐愣神的时间里,那人已小跑下了楼,并在他面前“啪”地打了个响指。文侪抓了他的手臂歇气,急急说:“这阴梦……和、往常的不大一样。”

还不等戚檐问出有何不同,那老管家先张了张他那发哑的嗓:“周少爷。”

周。

文侪挥挥手,说:“老管家,您去忙您的吧,我带小戚他去随意逛逛,不用您陪了!”

那老管家面上的皱纹随着他和善的笑被拉开好些,只说了声“好”便走去那隔墙的酒柜处给那些个新洗好的酒杯擦水。

由于酒柜设计作前后皆可拿放的模样,所以文侪与戚檐交谈时,眼神时不时还会穿过缝隙,同酒柜后边那笑眯眯的老人对上。

外头湿风打进来,文侪不由地起了层鸡皮疙瘩,不知是叫风给冻的,还是给那老管家给吓的。

然而他还是极迅速地调整了心态,说:“你刚刚也见识过了,他唤我周少爷。从前在阴梦中,我们的名字将会对原主的名字实现完全覆盖,可是这回不一样。我醒来的那房间里所有标了名字的东西,写的都是‘周宣’。原先我还想着是不是我误入了别人的房,结果在楼上碰着个人,她喊我‘周宣’。”

外头天色已不能再暗,戚檐往那扇朝里头泼雨的窗子瞥了一眼,说:“这倒怪了,我的原主是李策,可是他们都唤我‘戚檐’呢……”

说罢,他见文侪的眸光不停地往自个儿身后瞟,于是回头,没成想恰撞上那老管家的笑眼。他皱了皱眉,打算拖着文侪一道上楼时,听见客厅里那正放送深夜新闻的电视机的音量遽然提高。

电视显示屏闪了一闪,蓦地自那装载俩位身着西服的新闻主播的画面挪去了一处下着倾盆大雨的地方。

画面灰暗,现场记者扯着被风吹得乱飞的塑料雨衣,在大雨中艰难张开眼,紧握麦克风竭力高声说:

“现在是21时35分,在我身后是仍在高速前进的泥石流,可以看到目前山口处的道路已被全部冲毁。泥石流预计还有二十分钟到达我们此刻所处的位置……当地政府已派人进行山脚人员疏散……”

“据天气预测,大雨仍将持续,且可能伴随着进一步的山体崩塌……”

戚檐和文侪蹙眉盯着那电视机,那正擦拭玻璃酒杯的老管家却摇了摇脑袋。

“真邪门……前些日子那枯了好一阵子的池塘才刚给雨水填满了,令泥里埋着的那些脏东西都跑了出来……”他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今儿山路又坏了,这下可不是叫我们一个也跑不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