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上川
门打开,邵庭阳进去后先扫了一眼,房间里有些乱,箱子摆在空地方上,邵庭阳过去打开,里面就只是一些衣服和证件。
邵庭阳把房间里原本的东西都收走,基本上能用的都塞进去,最重要的是证件,其他带不走或者没什么用的就扔了,能长久地留在这间房里的就说明也没那么重要。
从进房间到出来也就过了五分钟左右,邵庭阳拎着沉重的行李箱从里面走出来,其他人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若无其事,但实际上余光就没离开过那间房。
邵庭阳在客厅里站定,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点了点手机,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大概十几秒后,他才重新抬起目光。
“王阿姨,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来上工了。”他用一种很冷淡但细听又残忍的声音道,“你在我们家好歹做了这么些年,我也已经跟你的家政公司沟通过了,给你转了另外一家继续做家政,我个人给你补发三个月的工资,社保照样交,交到年底。”
话音落下,几个人神色表情各异,闫漪梅直接站起身来,一脸的惊讶。
王阿姨是知道这家是小儿子和他老公给自己发工资,但这到底是家里人吵架,波及到了她,她也聪明地没有先发声,手上拿着抹布也不动,先看着其他人的反应。
“庭阳,你这是什么意思?”闫漪梅皱着眉道,“怎么,你是要给他出气,所以拿这个要挟我们是吗?”
“要挟?要挟是抓着短处要你们答应我的要求,但我没有要求,钱是我和晏津出的,为什么我不能收回?”邵庭阳反问,“妈,我看您身体蛮好的,做饭做菜这种事都照应不来吗?我妈跟您同一个年纪,买菜都是她自己去的,您多久没去过菜市场了?这些活都是阿姨在干吧?您身边的老太太有过得这么舒心的吗?”
不等对方回答,邵庭阳又道:“更何况,哪家正常的家庭一个月要用到五十万的开销,您和爸两个人加起来年薪也有三四十万了,大哥工资低一些,但也有一万多,又没有房贷车贷的开销,要用得到这么多钱吗?我上来之前看了下车库,哥开的还是百来万的好车,妈,哥也是在事业单位上班的,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也不怕别人去举报你们作风不正吗?”
闫漪梅还没来得及开口,顾晓钟就把报纸往旁边一拍,冷冷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我也不屑用你们的钱。漪梅,你去抽屉里把卡拿给他。”
那张卡里攒了大几百万,基本上都是顾晏津这几年打过来的钱,除了日常用费和顾远辰想换辆新车外,基本上都给存着。
闫漪梅闻言,连怨带怒地扫了他一眼,又讪讪地和邵庭阳解释:“家里养了两个孩子,有时候花得多了些,但也不是每个月都用完的,剩下的钱我们都替你们存着……”
邵庭阳知道他们花钱大手大脚,他之前就听顾晏津提到过,光是小冬的补习班费用都快上万了,家里人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好的。
他倒不觉得顾晓钟闫漪梅提出过继是真盯着顾晏津的财产,说到底也是养到这么大的孩子,没必要那么算计。但这个馊主意让顾晏津不痛快,也让他不痛快了,那么邵庭阳就得给他们找点麻烦,找点事情做。
“既然是给我们存着的,那就拿来吧。”邵庭阳直接道,“您放心,我们倒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出,大哥出力,我们就出钱,但这钱也不能乱花,就按首都的消费标准,一个月两万,我想应该够爸妈花的。挣钱不容易你们也都是知道的,现在经济形势不好,爸妈过得舒服轻松是应该的,但也得为晏津考虑是不是?”
“做我们这行的不都是吃青春饭,上次去医院体检,还查出来他有点腰肌劳损,晏津才三十出头,难道过十年还这么拍戏么?妈,您也不能厚此薄彼啊,不能总疼大哥一个人,也该为晏津好好想想。”
这家人偏心是隐隐的,邵庭阳知道了,但他就是要这样正大光明地说出来,反而堵得他们反驳的话说不出口。
没法反驳。因为是事实。
“妈。”此时,顾远辰也开了口,“卡给他们吧,这钱本来就是晏津的。”
闫漪梅梗了梗,也拗不过这两人,只得回房间去拿了。
趁着她走的空挡,顾远辰说:“你和晏津,还好吧?昨天他说了好一些话。”
“我们挺好的,晏津说的话不少,不知道大哥说的哪一句?”
见他不接招,顾远辰也直接说:“你俩要是离婚了,或者打算离,也该跟两家人商量商量。当时结个婚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分开了,总得给家里人一个交代。”
“沸沸扬扬?我爸妈对我结婚的事没什么意见,不知道是哪里沸沸扬扬的?”邵庭阳冷淡道,“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年纪大了,怎么脾气也跟着涨了?晏津好歹是你的亲弟弟,我们俩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怎么结婚这么多年了又来劝分?你们要是看不惯我和晏津,那以后不来往就是了,没必要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这番话说得刺耳但又高明,七年过去了,邵庭阳跟在嘴毒心硬的顾晏津身边早就把这套阴阳的本事学得差不离了,只是他的教养让他不这样针对别人罢了。
顾远辰要问,那他就反问,但反问的不是顾远辰殴打亲弟弟的事,而是顾远辰插手他俩婚姻挑拨离间的事。尽管长耳朵了的都知道他问的是前者,但这话说得滑不遛手,没发回答,回答就是承认。
顾晓钟一直听着,但从拿卡之后他就再没开过口。老头快七十了,脾气虽然还是硬,但也知道要脸面,在邵庭阳和邵家面前是不肯落下风的,自然就不会像昨天对亲儿子动手那样对邵庭阳责骂。
要数这一家人,顾远辰虽然游手好闲没什么本事,是个安逸享乐的废物,但已经算是家里最明事理的人了,一看到邵庭阳进来那个架势,他就知道是来算账的。
“我先动手、还打得那么重是我的不对,我认。”他痛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这话事后说起来很没道理,但我还是得说一句,过继这事爸妈一直提,晏津不愿意也很正常,但他说的话太过分,怎么骂我都行,但说雪艳不可以,她是无辜的,也不应该被这样指着鼻子说。”
“骂你可以,骂你老婆不行,这句话你对我说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会把这句话还给你。”邵庭阳冷冷道,“你老婆生产的时候两个月嫂换班伺候他,是我们出的钱,晏津不欠你们夫妻什么,也不欠爸妈什么,但你们欠不欠他的自己心里也应该有点数。”
话音落下,邵庭阳接过闫漪梅递出的卡,也不说什么客套话,转身离开了顾家。
走出的那一刻,他自己都震惊于自己的冷静,昨天听到顾晏津复述场景时,他恼火得恨不得自己也在现场,在顾远辰动手的时候把那个家也摔打砸烂了、谁都别想好过。
然而事实是他压抑住了心中的怒火,没动手,抓住顾晓钟夫妻俩最好面子,丢不了这个人、狠狠地奚落了他们一顿。
打蛇得打七寸。
直到此时此刻,邵庭阳终于意识到为什么顾晏津的脾气总是带着刺的、让人气恼。大概是因为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能修炼出一身的刺,否则怎么保护得了自己?
情绪落下来后,邵庭阳升起一阵浓浓的无力,又是愤怒于这家人的态度,又是心疼顾晏津过去的这些年,因为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只能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起码现在不会受制于人,起码现在是自由的。
但内心深处又深切地明白,还是不一样的。就像一根嵌进骨肉里无法再取出来的子弹,不用你刻意记起,再每一个阴湿的风雨天,疼痛会比脑海中的记忆先一步到来。
邵庭阳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回酒店,开房门前,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状态后才重新推门进去。
顾晏津已经醒了,拉开窗帘呆呆地坐在飘窗上看远处的风景,听到声音时还以为是客房服务,头也不回地说:“卧室不用打扫,等退房了再来吧。”
“哪有这么早的客房服务?”
邵庭阳的声音一响起,顾晏津就回过头去,原本浅淡的表情露出一点笑意。话还没说出口,目光落在邵庭阳身边那个熟悉的行李箱上,又瞬间安静了下来。
“给你带了两个烧饼。”邵庭阳摘掉口罩,随意地把行李箱放下,把带的早饭递给他,“要是嫌干,就掰开来泡在豆浆里,接着,我去找个碗来。”
“你当泡馍呀?”
虽是这么说,但顾晏津还是接了过来,并且非常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在两个烧饼上都咬了一口,是鲜肉馅的,略咸、不腻。
邵庭阳去找了两个碗倒豆浆,两人在小桌边坐下,顾晏津拿着自己的烧饼吃了两口,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行李箱上。
“你去过我家了?”他不经意地问。
邵庭阳嗯了一声,没有说太多和自己相关的,只说自己把王阿姨辞退了的事,还说把他之前转过去的那笔钱要了回来,虽然不是原数目,但也算是个警告吧。
顾晏津看了眼那张卡,转开了视线,淡淡地说:“我要这些钱有什么用。”
“起码别让自己的钱花在让自己不舒服的人身上,那不是更不舒服了。”
顾晏津沉默片刻,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心口仍旧堵塞难开。
邵庭阳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但久痛不如阵痛,还是一口气说完的比较好。
他把缩减生活费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顾晏津这次倒是没什么反应。
其实他昨晚就想这么干了,只是没有心情,身体又不舒服,所以一时没顾得上。邵庭阳报的数字和他想象的也差不多,把生活费卡到两万的数值,显然按照以前的生活习惯他们是过不下去的,要么就是顾晓钟和闫漪梅拿自己的钱补贴大儿子一家,要么就是节省开支。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让他们不痛快,那顾晏津就痛快了。
但这痛快应该昨天中午时就割他们一刀,或许那样就不会蔓延到现在。
邵庭阳默默听着,也没有开口。
前几年在望京买房时,熊雪艳就悄悄联系过他,抱怨新房子地段交通不太好、上班不方便,问他能不能添点钱换套更好,毕竟过年顾晏津他们也是要回来住的,自己家嘛,自然是住得越舒服越好。
那阵子邵庭阳也刚通过综艺翻红,但挣的钱也不算多,他自己父母家的房子都没有换,自然不可能给伴侣的大哥大嫂莫名其妙地贴补个几百万进去。更何况买房的预算是顾晏津自己定的,他说老两口都是教职工,房子买那么贵干什么,够住就行了,他总不好背着顾晏津干这事。
邵庭阳就委婉回绝了几句,又说房子地段虽然有点旧,但好好装修住着也没什么区别,熊雪艳也只好点头答应,从他这儿拿了五十万的装修补贴后走了,这件事也就没了下文。
房子装好那年,正好他和顾晏津是回邵家过年,邵庭阳就在顾家的家庭群里发了个拜年红包,熊雪艳抢完红包后也没什么动静,直到过完年都快上班了,邵庭阳才收到她发的一句新年快乐的消息。
这件事邵庭阳一直瞒着顾晏津没让他知道,主要是他一直觉得,挣了钱补贴下家里人也没什么,结了婚,他们家和顾家都是一家的。
过年的时候他给他爸妈的卡存了五十万进去,还给他姐封了好几万的红包,顾晏津也不用说,跟他包了一样的数目。之前邵庭阳扑街的时候顾晏津会封得多一些,想让他在亲戚爸妈面前有面些,所以名义上都是说两个人一起给的。后来邵庭阳工作有了起色,顾晏津就跟他给一样的数目,还说要给邵庭兰换辆车,但因为邵庭兰是教师,买太好的在学校里影响不好才作罢。这些邵庭阳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
顾晏津对他的家人好,邵庭阳自然也想多照顾他的亲人一些。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当时顾晏津和家里人关系闹得很僵,邵庭阳想,钱本来挣了就是要花的,花在顾晏津亲人身上也没什么,说不定平时还能帮他们说说话,缓解下顾晏津和父亲之间紧张的关系。
但现在,邵庭阳不会再有这种幼稚的想法了。他不知道是因为有了小家所以就不那么重视大家的成员,还是单纯的顾远辰本来就不在意这个弟弟,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而其他人竟然也都默认。
他想了想,但也想象不出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家的场景,一来林淑云女士不在意这些,也就不会提出这种荒诞的要求,二来就是他和他姐发生了天大的争执,邵庭阳再生气再发火,也只会摔盘子,不会对自己亲近的人动手。
以己度人,他就更觉得可悲了。
“要是能立份遗嘱,我死后所有财产都交给你打理,不给他们留一分钱就好了。”顾晏津忽然说,“结婚的时候我还特意咨询了律师,他说就算有遗嘱,也要给法定继承人保留相应的份额。”
律师说,如果遗嘱中剥夺了丧失劳动能力的法定继承人的份额,那么遗嘱就算无效,这也算是一种人道主义上的考虑。
但对于顾晏津来说,这却是很不人道主义的。毕竟他和邵庭阳解除伴侣关系后,从法律上讲,顾晓钟闫漪梅就成了他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提到这些时,顾晏津语气很淡,但就是听得人很不是滋味。
“你留给我有什么用?”邵庭阳垂下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掰着手里的烧饼,“我不需要这些。”
顾晏津听得一默。
是啊,邵庭阳不需要这些。
他唯一还算是拥有的东西,可是对方也有,他不需要。
顾晏津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些伤心的,但想到对方比他更幸运,他缺少的邵庭阳却拥有,他拥有的邵庭阳拥有更多。
邵庭阳说完一抬头,看见他神色灰灰的,心里也不好受。
他想要的不是这些,是另外的东西,但这时候他说不出口,也不是时机。
邵庭阳只能握住他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安慰他。顾晏津大概感觉到了,双手回握过去,大拇指指腹轻轻刮着他的手背。
握了好久好久,才分开。
第33章
此时此刻, 顾家气氛很是沉重。
沈庭阳闹了这么一场,痛痛快快地走了,留下一片沉默。
顾远辰是这里面心最大的,天塌下来只要没塌在他头顶那都不算什么事, 吃完早餐后擦擦嘴就拿着包去上班了。
小满一直哭闹个不停, 熊雪艳没有办法, 只能跟单位请了个假待在家里照顾孩子。好不容易小儿子消停了一会儿, 熊雪艳又要准备换衣服送小冬去上学。
等大儿子和儿媳一走, 闫漪梅才过去收拾餐桌, 收拾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早说了晏津那个脾气, 你把老大的孩子给他, 他绝对不肯的。现在好了, 好事没做成反而结了仇,闹得这么难看你满意了?”
“这是我的问题吗?”顾晓钟抬眼从老花镜下看她,沉声道, “我一开始就说不要让他去念那个什么导演专业,把自己的心都念野了, 你也不听听他说的什么话?出去挣了几年钱,心都掉钱眼里了, 你说说这一前一后不就是故意的吗?不就是想拿这个拿捏我吗?我还没死呢就想当家了,叫你儿子搞清楚,我是他老子、不是他是我老子!!”
“哎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念都念了,我看他现在做得也不错,你非跟他对着来做什么呢?”闫漪梅也烦了,把手里两个碗叠起来哐当地放下, “我说你都这把年纪了,早几年就该退休了,学校一喊你,你就巴巴地返聘了,我也没看你这么热爱上班啊?就为了你那点面子,要堵别人的嘴,现在兄弟俩闹得这么难看,你说怎么办吧?”
“我的面子?”顾晓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你怎么不和你同事说你好儿子找了个男对象呢?我说人家怎么和我打电话时说他三十好几了怎么还单身、还说要给他介绍呢,这事你怎么不和你单位的人说?哦,这会儿又可以不要脸了?不就是为那点钱吗?我看你也是掉钱眼里了!!”
最后几个字他是咬着牙缝说出来的。
“我为那点钱?你怎么不想想小冬和小满俩孩子?我都一把年纪了,我还要这个钱做什么,我又不是没有工资拿。我这钱是为我自己留的吗?这些年我用他什么了?”
闫漪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喊冤枉,“你也不想想那个姓邵的之前是个什么身份,还没毕业就勾上了晏津,之前家庭也算不上有钱吧,老家又是二三线小城市的,结果一跟你儿子结婚,出手都是大几十万几十万,眼睛都不眨一下,这钱从哪儿来的?他那些什么影视剧的资源都是谁给的?你也不替你儿子想想,要是回头离了婚,晏津得被他吃掉多少家产啊?他今天来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可是钱放在我这儿,就算他去找律师告我也是拿不走的,还有这套房子和之前的老房子,将来不都是他们兄弟俩的?”
“要是离了,那是他活该!我看就是在大学沾染的臭脾气,学那些不着四六的人搞什么同性恋,自以为时髦得很!”顾晓钟点点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就是你,当初我说不让他念艺术生,你非替他说话,要不然他在我手底下读研,我亲自盯着,他怎么可能养出这些坏毛病!!”
“……这事怎么又赖上我了?”闫漪梅百口莫辩,“那好歹也是我怀胎十月剩下的儿子,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你打死吧?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我要一个活的儿子,不要一个死的听话的!”
她心里也有气,故意呛声,“我不像你,不服老,一把年纪了还要摆自己一家之主的威风,逼得两个儿子一个没出息、这么大了还留在我们身边啃老,另一个宁愿去认一个没血缘关系的人当爸都不愿回家!!”
顾晓钟啪地把报纸摔在桌上,瞪着眼睛含怒看她:“你再说一遍!”
闫漪梅不敢开口重复,但心里也不高兴,啪地摔下抹布后就回屋收拾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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