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偶天成 第58章

作者:雪上川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娱乐圈 近代现代

今天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把顾晏津积压的各种邮件和工作都处理完毕,顾晏津一向不会主动和他分享工作内容,他为了避嫌,也很少会询问这些。

今年顾晏津在组里过生日的时候,第二天站都站不起来,还要躺在沙发上看剧本,一下午忙得头都没抬起来一次,邵庭阳那时恼火中带着几分怨气,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他平时都是什么样的工作强度和压力。

赵卓然能跟着他干这么多年,也是个狠人了。

公正的来说,顾晏津虽然给下属员工待遇不错,但工作压力实在大,而且个人工作室的前途也远远比不上有资本倚仗的大娱乐公司;但从私心来讲,赵卓然工作能力强,这么多年很少和顾导闹出矛盾,可见情商也很在线,顾晏津又是个念旧的人,前助理离职的时候都不适应了很久,卓然再一走,他身边也没多少能用的人了。

听他说对方愿意留下,顾晏津自然也很高兴。

“待遇那些我让他亲自和你谈,只是有一点。”邵庭阳抢在他之前,强调道,“我和他承诺你们重新签合约后,不会再维持这样的工作强度。他和我确认了好几遍,最后才同意留下的。”

就顾晏津那个工作强度,也难怪他有低血糖的毛病了。是头驴天天十五个小时的拉磨都得累出病来,更何况是人呢。身体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吃得消?

顾晏津愣了愣,许久后撇过头,“其实不用你说,我本来也打算忙完这阵后好好休息休息。”

他的语气,听着不像是休息,而是退圈。

顾晏津拍不出好东西了,今年无缘拿奖后邵庭阳就听说了很多这样的话,有别人的言论,也有他的预感。

这预感不是来自于邵庭阳本身,而是他感受的顾晏津表达出来的预感。

他张了张口,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无力。

现在的市场早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环境了,一部作品不看导演也不看演员,而是看方方面面,出品方投资人定下大基调,之后才是导演编剧演员后期配音这些去细化完成,一个人决定不了电影电视的成败,但这个道理他可以说给所有人,可无法说服顾晏津。

他是出道起就戴满光环的明星,是界内有着“鬼斧神工”名号的行业风向标,是年纪轻轻拿下大满贯开始冲击欧美奖项的鬼才名导。

他身上有这么多标签和光环,顾晏津必须用力奔跑,才能留在那个众人期待的队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坠入所谓“伤仲永”的结局。

顾晏津从不认为自己是天才,甚至他都没有摸到过天才的边,但所有人都这样说,那不是也变成是了。

他只能认。

邵庭阳则恰恰相反,他只在小学手工课时拿到过满分的成绩,中学到大学毕业后一直是班级里吊车尾的存在,吊儿郎当地考了个还不错的成绩,擦线过了有大学上,上到大三时随波逐流地准备报考考研班,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他可能会继续学业、也可能一战失败出去投递简历,在一家不怎么出名的公司当他的小职员,再邂逅一段温馨舒适的恋爱,结婚生子完成他普通人的一生。

然而在那个节点,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选择改变他的那个人是一个世俗眼里的成功者,是他和同学听到后会忍不住卧槽然后举起手指大喊牛逼的人物。但邵庭阳的命运轨迹被改变了,身份角色却没有变,他依旧是一个普通人,依旧下楼去超市买五块钱一斤的青菜并且抱怨今年菜价又疯涨,依旧会在出门办事扫共享单车时发微信吐槽破破烂烂的车垫子。

观众会对他有所期待,然而在看到他辣眼睛的偶像剧和广告后迅速下头,媒体和营销号对他则冠以“新人”、“非科班”、“狗屎运”、“处女作水平纯属鬼上身”之类的名号,但总的来说,邵庭阳并没有接收到太多的压力,毕竟爱他的观众一部分是角色粉,早就把他真人和角色切割;另一部分是慕强粉,在察觉他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后转身就走,直到这两年才回头。

大概世人总是对0开始奔向100的笨蛋更宽容,而100分的天才只要稍微后退一步,便会被人视作是异常、是要皱着眉头指指点点、如临大敌一般应对的。

就如同他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兄长一样。

邵庭阳避开了话题,“饿不饿?我去给你热点吃的?”

顾晏津摇摇头,“我还不是很饿。”

他现在只想躺着,连玩手机都提不起兴趣。

邵庭阳置若罔闻,一边起身去热饭一边教训他,“你都多长时间没吃了?从昨天晚上九点到现在都快24小时了,你还不吃饭,是真想成仙吗?”

“……”

邵庭阳出去热他们俩的饭,走之前把床头的小夜灯打开了,只是光打在眼皮上微微刺眼,顾晏津躺了一会儿,起身调亮度,却看到那板没吃完的阿普唑仑,他瞬间被刺痛了一下。

他攥紧掌心,半晌后打开床头柜,把那板铝箔药片往里面一扔,粗暴地关上了抽屉。

第43章

这顿晚饭吃得平静安稳, 没有争吵、没有试探、没有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也没有无法言明所以戛然而止的真心。这一晚就和他们曾经度过的无数个夜晚中最普通的那个一样,还没说几句话,但指针已经拨过去很久。

顾晏津睡了这么久, 估计晚上是睡不着了, 邵庭阳便打开了一部爆米花电影陪他看, 顺便查明天的车票。

九月底正值国庆出入高峰期, 点进购票app里一水的候补, 一等座商务座也爆满, 唯一还剩下一两张票的车次要么点进去已经锁了票,要么就是出发时间太早或太晚, 总之都不合适。邵庭阳看了一圈, 感觉坐高铁回去还是很艰难, 就联系小天让他找个司机。

横店到A市中间有三百多公里的路程,高速不堵的时候开车要三四个小时,不过节假日就另说了。但顾晏津现在的身体和心理状况, 恐怕也不是很适合坐公共交通。

公关公司带了一下午的节奏,才慢慢降下缺席直播的负面影响, 把观众的注意力从他们身上引走,邵庭阳不想在这个时间点上再被当成猴子围观。

小天回了消息, 说这会儿临时找不到人,就从节目组借了个司机,大哥四十多岁, 人很可靠老实,顾晏津刚来横店录制的时候就是这大哥去接的车。

邵庭阳询问完司机的情况,又叮嘱了几句,让小天在出发前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然后又开始回复在顾晏津下午睡觉期间、梁映他们没联系到人改发到他这边的消息。

他设置的静音, 但消息送进来时还是会发出些微的震动,顾晏津转过头看了他好几次,他都无知无觉。

“还没订好票吗?”顾晏津问。

“没有票了,我们开车回去。”邵庭阳不想他现在就去拿手机处理外界的信息和消息,便只说了这件事,“小天找了个司机,明天早上就出发。”

“哦。”

顾晏津收回目光,卧室灯光昏暗,只剩下电视反射出的光彩,蓝的紫的黄的,幽幽地落在他身上。

这部电影几年前上映的时候他就看过,本来还以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但随着剧情的发展也陆陆续续想起了后面的内容。

他握着遥控器一通按,屏幕上亮起x2、x4、x12的快进符号,直到邵庭阳放下手机,扬声器里已经加速成外星语的台词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节假日高速估计会很堵,明天一早我们吃过早饭就走,你忍一忍,等到了车上再睡。”

他没有注意到错乱的剧情,还在脑海中整理明天的安排,“你明天想吃点什么?对了,还得买点薄荷糖,晕车的时候可以吃……”

“我不晕车。”顾晏津说。

“只是以防万一。”

看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邵庭阳直接转移了话题,“家里的阿姨还是之前那个吗?要是的话,让她提前过去打扫一下,这几天A市一直在下雨,估计闷得慌,我看明天是个好天气,还是得把屋子打开通通风,被子衣服该洗的洗该烘的烘,省得回去睡不习惯,又得折腾一通。”

顾晏津扭过脸看电视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家我为什么睡不习惯?”

邵庭阳顿了顿,好像没有听懂他说的什么,继续道:“要是不先收拾好,你懒得动,又不叫阿姨过来打扫,估计就在沙发上将就着睡了。”

顾晏津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电视里男女主隔着长桌用餐,女主冷着脸一手握刀一手握叉用力地切着盘子里带血的牛排,男主抬起目光、一边用餐巾擦拭嘴角一边查看她的表情。

表里两个世界都陷入沉默。

电视里女主用完晚餐后拉开椅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只剩下男主孤零零地坐在宽敞空荡的餐厅里,摇曳蜡烛的分镜切过,深蓝色的夜响起一段提琴合奏的bgm,琴声悠扬,仿佛一场捉摸不清的雾,然而两秒后,就戛然而止了。

“哒——”

顾晏津关闭电视,把遥控器扔回篮子里,邵庭阳也随着他的动作望向他。

然而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十几秒后,他才开口:“我想睡了。”

他并不困,他知道,邵庭阳也知道。

但邵庭阳还是起身,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好,检查门窗,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小夜灯只留下一点昏暗的光线。

“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

他把被角掖好,刚要起身的时候顾晏津却拉住了他的衣角。

夜灯的光那样模糊,黑暗中只能看清彼此的一点轮廓。

邵庭阳尝试着把他的手塞回去,但是感觉到他的抗拒,就没动了。

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隐隐感觉到昏暗的光线下顾晏津没有撤走的目光。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说。

“……我爱你,晏津,一直都是。”过了很久,他近乎妥协地承认,他声音很低,但足够清晰,“别让我担心。”

拽着他衣角的手微微松了松。

邵庭阳看到他的眼睫在黑暗中轻微地张合,心里也跟着那只手放开的力气坠了下去,胸腔里空荡荡的,茫然。

但他没有茫然多久,顾晏津就握住了他的手。

两双手,温热的掌心。

他握得并不用力,大概是生病消耗了力气、所以无法紧紧攥住他的手心,但那样细腻滑润的皮肤,邵庭阳的指节也没能从中脱落。

邵庭阳垂下头,摸索着吻了吻额头,但因为没有找准方向,最后落在了眉骨和眼皮之间。

晚安。

这是他本来准备好的台词,因为得到了顾晏津的回答。他什么都没说,但是这一刻握住他的手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但他没来得及说。

“……我不想、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他赶在邵庭阳之前,轻声说,“我好害怕,我想听你的声音。”

邵庭阳就没有走了。

因为疲惫,他的外套没有挂起来,只是随手搭在卧室的桌椅上。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衫,下身是一件颜色不那么搭的睡裤,但穿了很久,触摸时,柔软的材质比被子更好摸。

顾晏津主动靠过去,邵庭阳便伸出手抱住他,像两只在这个不那么冷的夜里汲取温暖的短毛动物。

邵庭阳像以前一样给他一只胳膊枕着,尽管这姿势躺久了两个人都没那么舒服。顾晏津把头埋在他怀里,手搭在他腰上,摸到他柔软的睡裤,下意识地用手指头在那里搅来搅去。

他贴得太紧了,像一只雏鸟一样靠在他怀里,好像要钻到他的胸腔里去。

邵庭阳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热,后面逐渐有些不自然,只能闭着眼强迫自己快点入眠。

顾晏津感觉到了,就摸了摸,又去触碰他发热的耳垂,直到被邵庭阳捉住指尖。

“要做吗?”他低声问。

邵庭阳问他:“你想吗?”

顾晏津没回答。

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状态。

邵庭阳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算了,明天就回家,别再发烧了。”

说着,他把人往怀里按了按。

顾晏津挣扎着探出脑袋,在他们之间的空隙里呼吸着第三空间的氧气。

“我帮你吧。”他说。

然后得到了对方的拒绝。

“我一下午都没有补觉,有点累了。”邵庭阳说,“你安分点。”

顾晏津哦了一声。

邵庭阳说自己累并不是无能的托辞,他早上六点就起床、此后像个陀螺一样忙到现在没有一刻停歇,闭眼躺着躺了十几分钟,欲望渐渐消退、困意转而像蚂蚁一样爬了上来。

“是那个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