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垂天青
“我说过,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为人类的长盛不衰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关我屁事?”
“‘潘多拉实验’是不是成功了?”唐伞紧紧的盯着闻烛的眼睛。
“我怎么知道?”闻烛嗤道,“你们那个什么计划里面不是有记录吗?”
当然有, 凯撒琳实验室的全名其实是“X-157实验室”,据说他们小组是两百多个攻克红塔的实验室里最有望触碰到红塔真正面貌的小组,
但是失败总是来得措不及防,小组成员十二位,其中有四位塔尔赫人——有些立场偏颇的学者也会把小组惊人的成就归功于这件事,但是最后除了凯撒琳之外尽数离奇死亡。
而凯撒琳最后一次被检测到生物痕迹,是在E国最活跃的塔口边缘,她发疯一般的清除了所有关于实验的一切数据,并放出了“不要擅自打开‘潘多拉之盒’”的警告,只留下几份碎片——其中一份数据核心藏在了世界各国的“天工开物”里。
当地武装力量检测到生物波动,十分钟之内火速赶往现场,却只看见当世纪最著名的科学家,从塔口一跃而下。
至此,实验彻底宣告破产。
“可是有人说,凯撒琳掉下塔口之后没有死,而是跟红塔之下的王座混在了一起。”唐伞文质彬彬的笑了一下,“由此延伸出不少好事人杜撰的风流绯闻呢,我之前还半信半疑——直到看到裴青山,才觉得荒谬。”
连诡物的性向都杜撰上了。
其实,也不知道杜撰诡物性向和相信诡物有性向这两个论点哪个更神经病。
“所以‘潘多拉实验’的成果在你那里吗?闻烛。”
这么多疯了一般寻找着“潘多拉”的人,却从未有一个人提起过“潘多拉”到底是做什么的,
闻烛不知道这群人仅仅是盲目的“凯撒琳崇拜者”,相信那个荒诞的她将结束战区时代的预言,还是大家明明都心知肚明,却偏偏不愿意第一个说出那个惊世骇俗的猜想。
“谁告诉你的?”闻烛的眼底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波澜,他似乎对此嗤之以鼻,“那个无聊的实验早就被销毁了,你们人类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死了快一百年的白骨老太太身上,不如多想想办法怎么造点基地躲起来。”
“躲?”唐伞幽幽的盯着他,“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逃吗?”
他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死。
人类从诞生之日,一点一点的蚕食这个星球的各个角落,至今已经太久太久了,他们开发、管理、创造这个地方成千上万年,为什么是他们被驱赶?
“不甘心吗?”非人的冷血动物瞳孔细微的颤动着,眼角弯起一个弧度,晃眼的金色宛如要将人吸进去一般,流光溢彩,“痛恨自己的弱小吗?”
唐伞看着他的眼睛,不明所以的怔愣住了,银白的鳞片在眉骨附件缓缓的浮动起来,离得越来越近。
“你想要力量吗?想要带领人类走向新的时代吗?”一口温热的气吹到了唐伞的耳边,来自魔鬼的蛊惑的呢喃一字不差的挤进了他的耳膜里,一只手伸了出来,“我能帮你。”
唐伞似乎看见了金色的圣光洒满大地,他的四肢百骸都充盈着源源不断的暖流,不自觉的缓缓把手抬了起来——
刹那间,一声突兀的笑声挤了进来,“嘭”的一下打碎了整个镜像。
“闻、烛!”唐伞回过神来,意识到闻烛刚刚是在可以的勾起自己的欲念——这是诡物寄生的主要手段,他惊起一身冷汗,随即又怒火中烧。
“就连唐长官都不过如此,何况是那些终日与欲念为伍的人们呢?”闻烛伸手,覆上唐伞的右眼皮,轻轻的摸了摸地下滚动着的眼珠子,语气怀念道,“别让我白失手一次。”
唐伞闭上眼睛,感受到冰冷锋利的指尖绕着他的眉眼划过,一直等到闻烛挪开了手,才睁开发烫的眼皮:“闻烛,你会来求我跟你合作的。”
“最近想让我求他的人很多,你拿个号码牌吧。”
唐伞“呵”的嗤笑了一声:“安全院固若鸡汤,北斗局总部都驻守在这里,大罗神仙来了都插翅……!”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闻烛抬腿一踹,唐伞感觉胸腔都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踹得粉碎,冲击力直接把人高马大的唐长官踹出了一个平移线,狠狠的摔在了后边的墙壁上,又重重的弹了下来。
“你!”
他捂着胸口干咳,刚想暴怒的质问——神色却陡然一转,只见他原本站着的地方骤然裂开了一条寸长的裂缝,又迅速的向闻烛那端蔓延开来,
滚烫的岩浆带着融化一切的力量,蒸腾掉了空气中的水分。
唐伞瞪大眼睛,感觉这里面蕴含着异常熟悉的气息。
“固若金汤?”闻烛向后退了几步,蜿蜒的裂缝骤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冷声道,“我看都不用大罗神仙来,一个小喽啰就够把你们安全院捅个对穿!”
那东西似乎被问烛嘴里的“小喽啰”激怒了,一颗巨型的黑色眼珠挤在了裂缝中,滴溜溜的转悠着,血丝弥漫了整片眼白,看得人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东西?”唐伞迅速按下按钮,整个地下十七层回荡着惊骇的警报声。
地裂中的热浪蒸腾了起来,似乎化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人影——它大概还没有寄生过人,只是凭着印象虚虚的投射出了一点影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闻烛背后,高大的身影慢慢的覆上闻烛的肩膀,蒸腾的气浪吹得闻烛的发丝胡乱飞舞,他垂下来的手上握着一把冰雕的短匕,瞳孔往右移了一下。
在扭曲的热浪里,唐伞勉强看清了那副怪异的面孔,乍一看是一张五官深邃而锋利的脸,仔细观察的话,却发现面部极度不协调,像是把两股完全不相容的气息生硬的混杂在了一起,看上去极其古怪又眼熟。
他只能感觉到,这只诡物的实力深不见底……比他目前为止见过的所有纯种加起来给他的压迫感都强!
凝结的寒气顺着虚影往上蚕食,它似乎极其兴奋的感受着自己被闻烛凝结成冰雕的样子,低下头在闻烛耳边呢喃:“阿烛,我很想你。”
它吃了上次的教训,知道闻烛已经听不懂红塔的语言了,苦练过的人话终于说得像模像样、字正腔圆了起来。
闻烛被他的语气喊出一身恶心的鸡皮疙瘩,侧身朝着冻成冰雕的虚影挥去,锐利的短匕瞬间割下了他的头颅。
冰雕砸在地上碎裂开了,又被温度炙热的地板融化,聚散成了新的虚影。
这副样子,和被眼珠子寄生的周岁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闻烛嗤道,“自己半斤八两,还有脸给别人当教父。”
误人子弟。
虚影的五官渐渐细致的重塑起来,它似乎相当满意新化的样子,热浪在脸皮上鼓动了一会,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闻烛看到那张脸,顿时沉下眸子,冷声骂道:“修格斯,你找死吗?”
“你不喜欢?”它顶着这样的脸,恶劣的歪了歪头。
五官变得更加清晰,唐伞才顿时明白哪里来的眼熟——那张脸眉眼之间能看出三分闻烛的样子,剩余七分,则像极了凯撒琳那张传播甚广的挂像。
唐伞怵然一惊,不安感在心脏弥散开来,他侧头看向禁闭室外,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仿佛没人注意到这边局势的危机,透露着一股子安详的死寂。
“没用的,这是在领域里。”闻烛挪开视线,仿佛再看一眼那张怪异的脸都觉得恶心。
修格斯身上骤然宛如触手一般四散出黑色的脓液,上面一只只发光的眼睛掉在地上蠕动着把闻烛包围了起来,又道:“你最听那个女人的话了,她说我们亲同兄弟,阿烛,你应该叫我一声兄长才对。”
唐伞第一次见到这种等级的纯种,也陡然意识过来,红塔之下确实有所谓的“诡物王国”——凯撒琳跳下塔口之后也真的没死,听这意思,她还混得挺开,也不知道是怎么跟这群长相惊人的怪物们交流上的。
但显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个奇女子的好时机。
他手上有一颗能量弹,但这玩意威力太大,没办法定向,是个诡物都炸,机械眼轻轻扫过被脓液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闻烛……
迟疑之间,寂静的空气骤然响起一道突兀的脆响,宛如玻璃被坚硬的刀锋刺开一条裂缝般。
“哟,大舅哥,千里迢迢赶过来,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啊?”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难以察觉急促的喘气,从不远处中传来。
一把熟悉的刀尖刺开半空中的透明屏障。
唐伞发誓,他从没有哪个时候,觉得姓裴的声音这样悦耳!
第59章
脓液里一直稳得像雕塑一样的身影, 明显的颤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要侧过头看想什么人,却又硬生生的制止了动作。
修格斯察觉到了闻烛的动作, 熟悉又陌生的那双眼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 直勾勾盯着闻烛看:“你在害怕吗?你害怕他?害怕那个人类?”
他以为闻烛天生就要比他们这些同族少一个感知恐惧的触角,才那样的神勇无畏。
原来他也会害怕?
修格斯几乎用他的成千上百颗眼睛尽数对准了这个人, 不漏放他的任何一丝异样——包括突如其来紧绷的身躯,和瞬间匆忙消失在眉眼的鳞片。
“你要记得, 我们才是血肉相根的同族, 人类当然会恐惧、厌恶、憎恨你。”
修格斯很期待从闻烛的脸上看到什么新的神色,不过很可惜,他实在是太精通于如何把情绪藏在这副皮囊之下了。
领域被刀光终于从外面撕裂开来, 修格斯眼神一凝, 冷冷的扫过碎掉的缺口,去而复返的裴青山走了进来。
两个物种隔空对视了一样,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廖鑫目瞪口呆的看着禁闭室的裂缝, 才恍然反应过来安全院真的被诡物轻易入侵了!
半个小时前,他们刚把人送到地下十八层修复舱, 就在门要关上的那一刻,一只手死死的抵住了舱门,
裴青山脖子上的机械环发出滚烫的警报,双目赤红,这样看其实他是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了。
一群人顿时如临大敌, 裴青山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从修复舱里爬了出来,抽出插在一号晶体里的长刀,言简意赅的下命令:“发通知, 只要是活着的还喘口气的全部来十七层集合。”
廖鑫仅仅惊愕了一瞬,就立马意识到出事了。
一个纯种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安全院,他们竟然还没有一个人发现!
从后脊顿时涌出一股子寒凉四散开来。
修格斯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把刀上血淋淋的气息,是成千上万同族的血肉模糊的亡魂,任何诡物看到这把长刀都会从深处升出两分惊骇与愤怒。
脓液挥舞着从闻烛身上挪开,毫不留情的刺向裴青山,刹那间就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密不透风的包了起来。
“长官!”
能源枪的几发子弹击中了修格斯,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弹进了后面的墙壁里。
刀光凌乱的闪过,下一秒,脓液被从内到外碎成一滩烂泥,掉落在地上毫无声息。
那人有些蹙眉的弹了弹身上不小心沾到的液体,似乎是嫌弃这玩意的恶心。
唐伞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要看见裴青山和他手上的那把刀,所有人都会不自觉的松开一口气,就像一种该死的条件反射。
修格斯却笑了起来,身上成百的眼睛扫向了姗姗来迟的众位北斗局队员,密密麻麻的东西看得人不寒而栗,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裴青山的身上,语调清晰道:“久闻大名了,人类之光。”
裴青山从来没见过修格斯,敏锐的直觉却突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意识到,这个东西大概就是谢词嘴里提到过的纯种,
纯种的语气莫名熟稔又亲密,让裴青山奇怪的生出两分不安来,他看向禁闭室中间静静站着的身影,不容置疑道:“闻烛,到我身边来。”
每一次都是这样。
闻烛看着这一幕,觉得熟悉极了。
每一次裴青山都试图把他从线的那边拉回到裴青山的身边。
闻烛面上不显,心底却暗想,
但我本来就属于那边,我从诞生之日起就长在红塔里,终日与这些他认为恶心的东西为伍,
即使他现在看上去好像是接受我了,但有哪个人类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和诡物天长地久呢?
也许哪天他记起来了自己是为谁而战,跟什么而战,大概就会回头是岸,从他手底下把那把斩杀掉无数诡物尸体的刀,再送进我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