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意夏
手机又在抽屉里不停震动。
凌脉从没见裴勉接起来过,或许有,但都不是在他面前。
直到有次手机摆在桌子边沿,震动声一响差点掉下去,凌脉连忙用手接住。
没接住。
“啪嗒”一声出溜到桌子底下。
他弯腰去捡,捡起来看到屏幕上写着人名。
等裴勉回来,他就积极报告:“勉哥,你手机刚刚掉地上我给捡起来了,好像是亲戚打来的。”
裴勉问:“亲戚?”
“那是家里人?我看上面写着‘裴’……”
话没说完,裴勉说:“我没有亲戚,我家里人都死绝了。”
那一刻,空气都是冷的。
凌脉直接懵了。
然后他真信了。
他以为裴勉是孤儿。
于是对自己高冷的室友加倍地好,时不时就送点温暖,并附带一些并不熟练地嘘寒问暖。
和卫盼一块去食堂打饭都想着多让食堂阿姨给勺肉,他长着一张十分讨长辈欢心的脸,要起饭来都得心应手。
直到有天裴勉在宿舍接电话,他拎饭进门,对面的电话刚刚挂断,脸色还是沉的。
凌脉还一脸天真地说:“哥,我给你带了梅菜扣肉,你在跟谁打电话?”
裴勉:“我妈。”
凌脉:“……”
第二十五章
搞不清对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凌脉愣在原地。
裴勉继续:“马上要过年了,你家里人不是催你回去?你准备哪天回?”
凌脉面露难色,“嗯……还没想好。”
很少见他这么犹豫,裴勉不由多说一句,“和家里吵架了?”
凌脉连忙摆手道没有,可纠结的神色骗不了人。一直到入睡,他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熄灯前忽然开口问裴勉:“勉哥,你过年回家吗?”
“不想。”裴勉的声音随着灯灭一块响起。
“啊?”凌脉没听真切,又听熄了灯的房间响起裴勉的声音,“会回。”
“那你什么时候走?”
“除夕前一天。”
“那么晚?”凌脉有些惊讶,翻了个身,嘀嘀咕咕道,“那我也和你一起回好了。”
裴勉误会了意思,房间里静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你要和我一起回家?”
凌脉一怔,“啊不是,我就想和你一个时间出发。”
黑暗里,裴勉面对着天花板,不知想些什么。
凌脉就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可以跟我一起回,如果你不怕吃苦。”
一早起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做梦,特意找裴勉问了一遍。
寻常人会什么都不考虑就这么直愣愣的发问吗?
反正凌脉会。
再次得到裴勉的肯定回答,凌脉站在原地一会儿,“真的可以吗?”他有些不好意思。
裴勉点头,“我家在村里,住平房,你住过吗?”
凌脉摇头,裴勉又说:“冬天很冷,要起火生炉子烧炕。”
凌脉点点脑袋,“那我去是不是太添麻烦了?”他倒还知道,知道还要问。
裴勉的眼神定在凌脉身上又晃开,“我单独一个房子,平时遇不见他们。”
“遇不见谁……你爸妈吗?”凌脉猜道,怕裴勉昨天又是逗他玩的,他到现在也摸不准,可这种事能拿来开玩笑吗?如果家里人都还健在的话……
裴勉说:“嗯,轻易见不到面。”
然后两个人就各自进了练习室,一整个上午凌脉都在寻思这件事,频频出神,连一直关系不错的声乐老师都看出他不在状态,找他单独谈话,问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凌脉诚实回答:“一点点。”
声乐老师喜欢他,特意批准他提前十分钟下课。凌脉在食堂打好两人份的饭菜,自己一人先回宿舍了。
走廊上遇到开春时新进公司的练习生,其中有几个比凌脉刚来时还小,对着凌脉叫“前辈”。面对这份热情,凌脉自然也响应了相应的热情,把自己的那份菜分出去一盒给小朋友们,明明自己也没大多少。
公司年年招新人,年年都有人走,留下来的还会被说闲话,除非像周钰、裴勉那样,颜值和实力不说并存,但总得有一样。
凌脉想,自己有什么呢?脸嘛,长得是不错,可常常听到的夸赞是可爱,连帅气都够不上边,唱跳呢,只有唱歌是强项……
他停在楼梯中央,看着消防栓玻璃里映出的自己的脸,手指比出个倒“八”,卡在下颌上,来回打量起来。
“凌脉,想臭美回屋臭美去。”
身后传来裴勉的声音,他的声线很低,唱情歌时尤其好听,走廊空荡,开口自带回响。
凌脉吓得一抖,猛转头,“勉哥?你走路怎么不出声的?”
裴勉不背这口锅,“是你注意力太集中了。”
说着绕过凌脉继续往上走。
走廊很宽敞,楼梯并列三个人不成问题,偏偏刚才要停在凌脉身后边说上一句。
凌脉跟上去,极力辩解自己没在臭美。
进入圆娱的第二年,他的跳舞水平有了明显地提升,吃苦早成了家常便饭,但比他着急的是凌脉的父母。这阵子打电话常常要提“不行就回来吧”,原因是上次他们来探望,不小心看到凌脉胳膊上的淤青,凌脉只说是不小心撞在压腿杆上了。
他们自然是没信,第一年还能心平气和跟凌脉说是你坚持的,可不要后悔。
凌脉确实没后悔,当家长的先反悔了。
倒也没强制凌脉不要继续练习,只是最近打电话总会提那么一两句,“实在不行就算了”、“家里什么都有外面有什么好的”、“你一个人出门在外爸爸妈妈挺不放心的”。
眼看没几天就要放假了,凌脉竟然有些退却,不想马上就回家。
宿舍的门一打开,他殷勤地把食物摆到桌上,搬过去裴勉那边的椅子,还特意给擦擦并不存在的灰。
裴勉看着他完成一系列的动作,对上凌脉那张乖巧软和的脸,一汪浅棕色的瞳瞅着自己,“哥哥,你坐。”
裴勉说,“你也坐。”
吃完了饭,凌脉一抹嘴巴,“勉哥,我想跟你回家!”
裴勉答应得很爽快,凌脉分外感动,又要主动收拾垃圾。
裴勉按住他一边肩膀,把他按在座位上,从桌子上立起一面镜子,“你别,你就坐在这儿,剩下的我来。”
“……我刚才真的没在臭美。”凌脉话说完,扭头裴丘沉已经开了房间门出去丢垃圾。
他们表面是朋友关系,但每次放假回家都不怎么联系。凌脉会主动发节日祝福,得到的回答大都为“你也是”。
-元宵快乐!
-你也是。
-端午节快乐!
-你也是。
-勉哥,你是自动回复吗?
-不是。
凌脉天生的人缘好、朋友多,独独在裴勉这里却碰了壁。
不过放眼望去,和裴勉关系好的练习生几乎没有,也就是跟他同期的周岗洋(周钰),还能和他说上一两句话,再有就是一个寝室的凌脉。
刚才走廊里遇到的那帮练习生都十分怕他,对于能和裴勉住一个宿舍这么久的凌脉更是肃然起敬。
凌脉倒不觉得裴勉难交流。
只是难交心。
所以对于裴勉能够答应自己的请求,也倍感意外。
除夕前一天凌脉的手机要被打爆了,对于乖乖小孩忽如其来的叛逆期,凌父凌母都很没防备。
前几天家里人就催他回家,凌脉一直拖着没给准话,实在拖不下去了扔来一个重磅炸弹,说:“今年我不回家过年了,跟我室友一起过。”
“什么?!宝宝,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吗?”对面声音大到不开免提都能听见,凌脉更是被震得把耳朵离远了,扭头对上裴勉沉静的视线,咽咽口水,“没有开玩笑妈妈,我都和室友说好了。”
劝阻无果,凌脉爸妈放心不下。
裴勉的家离新巷不远,甚至不用坐火车高铁,巴士两个半小时就能到,但家里人特意查了,那就是个小县城,凌脉说的地方更是连地图里都没标记过。
“嗯,就是个小村子,没什么人会主动去。”裴勉耐心解答。
“那你去了,人家家里也要过年的,多不合适多打扰啊。”
电话这端,凌脉求救的眼神投递到裴勉身上,裴勉接过手机,帮忙说了几句,基本问什么答什么,没有过分热情也并不热络。
知道自家小孩是铁了心要去别人家过年,最后的最后,凌母千叮咛万嘱咐:“那你到了可要给我们打电话,不要调皮,别给人家添麻烦。”
“好的,我知道的,嗯嗯,我明白了。”
凌脉一一都应了,电话挂断,裴勉说,“你爸妈把你当三岁小孩?”
凌脉说:“他们不放心我嘛。”
裴勉看着他,“你也不生气。”
“关心我为什么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