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意夏
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是隔壁听到声音赶来的郝燕然,问他怎么回事。
凌脉面对着裴丘沉那张冷然的面容,微垂的眼睫盖住眼眸里深邃的浓黑,有那么一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但多半也是凌脉脑补。
他彻底放松下来,对门外的人讲:“没事,燕然哥,我看错了,还以为屋里进老鼠了。”
黑暗里,裴丘沉因为“老鼠”这个词,目光闪了闪。
郝燕然走后,裴丘沉松开他,凌脉拍着胸脯,“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怎么不说一声?还有,你为什么不开灯?”
裴丘沉:“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
凌脉也愣了愣,“第一个?”
“经纪人没有告诉你们我今天回?”
“说了,但几点没说。而且,”凌脉吞了吞口水,“不是说太晚了,你直接去住酒店吗。”
沉默在两人发酵,随即裴丘沉轻描淡写,“改签了,提前回来的。”
“哦。”凌脉干巴巴地应声,“那我把灯打开了?”
没有得到回答,裴丘沉依旧立在原地,短暂思索着什么。
我应该相信你说的话吗?有些事情真的可以跟你分享吗……
凌脉没有去开灯,反倒走过来,歪过脑袋端详起裴丘沉的表情。
眉皱皱的,有点沉重,不如笑起来好看。
“哥?你怎么了?”
裴丘沉说:“听周钰说,你和郝燕然最近走得很近。”还是说出口了,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不能忍的人。
凌脉一僵,“啊……大家都是一个队的,多交流也没坏处……”
他心虚地瞥向别处又正回眼神,不想逃避,也不喜欢逃避。重新回来那天不就做好打算了吗,为了不再后悔,一切的事情都要堂堂正正面对。
“我最近的确和燕然哥经常一起走。”
悬在崖上的石头滚落下来,飞溅的石子正中心口。不痛。
裴丘沉早就习惯了,身体经过千锤百炼。
倒不如说,这样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凌脉要是跟他撒谎才糟糕。
“因为想知道你过去两年到底在过什么样子的日子。”凌脉又说。
裴丘沉以为自己听错了,难得错愕,“你说什么?”
“……我知道跟别人打探你的事情不好,但是、我如果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如果凌脉问裴丘沉出道后的那两年过得如何。
裴丘沉或许会回答,但也只是简短的四个字。
——不值一提。
见裴丘沉沉默,凌脉耸了耸肩膀,“对吧,你一直这样,什么都不说的。”
他小心翼翼瞥向裴丘沉,没有灯光,所以只眼眸格外明亮,“对不起,我不该越过别人,打听你的事。”
“郝燕然都跟你说了什么?”裴丘沉开口,声音有些哑。
凌脉一时语塞,总不能把别人出卖了。
“他说了姜航颖的事?”裴丘沉主动道。
这下凌脉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用替他隐瞒,我一直知道他怀疑是我把姜航颖的消息透露给记者的。”裴丘沉的语气没变,依旧沉稳,
“他怀疑得没错。”
“如果我说是我做的,脉脉,你又要怎么办呢?”
裴丘沉凑近,抬起凌脉的下颌,那双漆黑眼眸里满满都是眼前人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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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时间,另一个房间里,郝燕然正坐在书桌前看群里发的消息。
周钰:【凌姐说你人早回来了,别装死啊喂@TAOG—队长裴丘沉】
这几天都是周钰组织成员们训练,晚上想跟裴丘沉交接流程,找不到人直接在群里艾特。
郝燕然想到刚刚,凌脉房间的灯没有开。
地上的门缝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
他在凌脉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还是很安静,静得像根本没人在。
他的手抬起又落下,几次,最终没有敲响房门,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
凌脉最近不停跟他打听裴丘沉的事,看模样不像是怕了,反倒兴致勃勃,对此充满好奇。
其实郝燕然一直清楚。
从前队内人心不齐,其主要问题出在姜航颖身上,仗着公司高层是自己的舅舅,更是肆无忌惮,逃训、借口病假,活动场合迟到都算小事,他还后台骚扰同公司的女艺人。
被警告也不知收敛,唐黎的母亲那时候还没升职,对他们虽然有意扶持但也力有不逮。
当时公司为了捧姜航颖,也着实费了一番力,炒他和裴丘沉的cp炒得很卖力,只不过团本身就糊,所以水花不大。下了台,他们甚至连话都不怎么说。
郝燕然一直认为,裴丘沉对人的态度都一个模样,工作和私人分得开。别人不管如何过分,只要不涉及到他自己,总会冷眼旁观,足够冷漠。
后来姜航颖的舅舅倒台了,姜航颖才有所收敛,只不过私下里依旧玩得很花,但都没被捉到过。按照合同,只要他不犯什么重大错误,公司是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解约的。
那时候团体活动不多,裴丘沉个人却因为一部剧突然有了人气,姜航颖乐得多跟他说两句话,蹭蹭热度,裴丘沉竟然也会响应。
没过多久,媒体就曝出姜航颖初入夜店嫖娼的新闻。
公关处理得及时,一切都像预演好的。
他就猜,这件事或许和裴丘沉有关。
姜航颖就是个定时炸弹,引爆只是早晚的事,裴丘沉应当是和唐总做了交易,在公司默许下,把姜航颖踢出局。
他那时以为,裴丘沉和公司做的交易,是把姜航颖踢出去,他才愿意继续待在团队里。
可这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本来能单飞的人留下来——
像周钰说的,他没什么眼力见。
方才在凌脉的门前,他迟迟没有落下敲门的手。
因为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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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说是我做的,你又要怎么办呢?”裴丘沉的话音刚落,凌脉张开双臂狠狠抱上去。
裴丘沉被撞得往后退两步,怀抱里传来少年闷闷的回复。
“那你一定很辛苦。”
好无语。
为什么每次都不是他预想中的答案,既不推开他也不拒绝他。
那颗投落的石子原来中正心间,潭水起了层层涟漪。
裴丘沉低下头,“脉脉,你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凌脉佯装惊恐,“你会变成狼人吗?”
裴丘沉:“……”
跟不上凌脉稀奇古怪的脑回路,他只能按照他的那一套继续,“说不定我对你好也是另有图谋。”
凌脉环抱在他腰间的手指蜷缩一下,抬起头,“但是我又不喝酒抽烟玩扑克,你能抓到我什么把柄呢?”
裴丘沉轻笑一声,和他对视着,“对啊,你这么好,我能抓住你什么把柄呢?”
手指落在凌脉的唇上,早就想这么做了,柔软的触感,和少年眼底的慌乱都被他尽数捕捉到。
“抓你恋爱吧。”
“可千万千万,不要被我抓到了。”
裴丘沉就是很幼稚,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记仇、善妒,还很小心眼。
讨厌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如果姜航颖是随便一个路人甲乙丙,他根本不会正眼瞧,偏偏他占得是主唱的位置,还要洋洋得意在众人面前炫耀:“就算不会唱歌跳舞又怎样?我照样能进来,全凭我舅一句话的事。”
他难道不清楚吗?
凌脉的坚持是一种犯傻。
成千上万的人前仆后继地涌上来,而后被轻松抖落下去。仅仅站在台上,还没资格称作赢家。
这样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好抵达的?还要视作希望和梦的开端。
可是没有梦想的人更没资格践踏。
姜航颖是公司本来就想挖下去的毒瘤,他只是推波助澜,加速了事情发展。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件被驱使的没有感情的机器,厌倦了这种生活又不得不继续向前。
裴丘沉没有梦想。以前只想逃离,后来是想把一切都撕个粉碎。
活到这么大没有一件好事发生,这世界就是烂透了,他也烂,从内里开始融化。
好吧。
有一件。
唯一的一件。
“我可以留下,前提是凌脉加入。”那时,他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