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啸也
陈乐酩整条胳膊都打着石膏,医生怕他乱动,让余醉过来按住他。
“要不你出去吧,让小汪哥来。”
陈乐酩怕哥哥心疼,更怕自己一会儿鬼哭狼嚎的丢脸。
“我不在你不是更害怕?”余醉没走,坐到床上,一手圈在弟弟腰后,一手按住他的胳膊,让陈乐酩把脸埋进自己肩窝。
镇痛棒慢慢起效,手臂变得麻麻的。
陈乐酩示意医生可以开始了。
医生把纱布一圈圈解开,露出里面紧贴着伤口的敷料。
余醉看到那伤口有一元硬币大小,表面的皮肤已经没有了,露出一层殷红残破的肉,那些肉和敷料粘连在一起,医生用镊子揪着敷料边角一点一点地向上拉扯。
怀里的人猛地一抖,余醉听到弟弟发出细小的抽气声。
“疼了?”
他问医生,“不是上镇痛棒了吗?怎么还疼成这样?”
“镇痛效果因人而异,而且患者的创口太深,有神经末梢暴露,这些都会让疼痛加剧。”
好不容易把敷料撕扯下来,陈乐酩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整个人跟打摆子似的不停发抖,抖到后面都没力气了,奄奄一息地靠着哥哥。
医生把双氧水往伤口上一浇。
“啊!!!”
陈乐酩像只被丢进热油锅的活虾,一个猛子弹起来,眼泪倏地冲出眼眶,直接把下嘴唇咬破了。
“疼疼疼……好疼……我不弄了不消毒了……”
他在哥哥怀里拼命挣扎,拼命想把手抽出来,一用力伤口再次冒血,医生赶紧给他擦。
“我不弄了,怎么这么疼啊,这个什么棒根本就没有用,把我打晕吧好不好,我不要弄了……”
他疼得颠三倒四说胡话,哭着哀求哥哥放开他。
余醉感觉到怀里的人湿的跟水洗一样,就像只被虐待的小猫小狗似的向他求救。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死死按住弟弟的手,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下来去替他。
终于换好药时陈乐酩已经哭抽抽了。
他顶着个汗湿的脑袋跟只小鹌鹑似的缩在哥哥臂弯里,哭一声脖子就哽一下,话也说不清,眨巴下眼睛就扫下一排眼泪珠。
他哽咽着问医生:“下次换药是什么时候?是不是、是不是一个礼拜换一次就行?”
医生面露难色,望着余醉。
余醉让他先出去,自己面对弟弟。
陈乐酩满眼希冀地看着他。
余醉说:“前期渗液渗血比较多的话,一天要换两次,后面开始愈合就不用那么频繁了。”
话音落地,就见陈乐酩脸上空白了几秒,而后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上鼻尖,下巴哆哆嗦嗦地抖动出小坑,然后他眼睛一闭嘴巴一张就开始嚎。
扯着嗓子嚎,撕心裂肺地嚎,嚎得喉咙口能看到抖动的小舌头。
“发烧的不是我吗,怎么你在这说胡话啊,一天换两次药我还能活吗,这可怎么办啊……”
“我可是寿星呢,哪个寿星像我这么可怜啊……”
余醉手足无措,心疼又心碎,同时觉得弟弟这幅倒霉样儿实在是可怜可爱。
“好了,不哭了,下次我让他们给你打麻药好不好?”
他捧住弟弟泪湿的脸,一把堵住那张哭嚎的嘴巴。
亲一口,陈乐酩在哭。
再亲一口,陈乐酩瞥他一眼继续哭。
又亲一口,陈乐酩砸巴砸巴嘴说还要。
余醉低头把舌头伸进去,他立刻把嘴巴张得比哭时还要大。
舒服得完全顾不上哭了,“呜呜哇哇”全都变成“咕嘟咕嘟”。
亲完的时候他还抿抿嘴巴悄悄回味,然后顺杆上爬:“多亲几下啊,我都这么伤心了……”
“医生让你多休息。”
“那亲嘴又不消耗体力。”
“亲两下你喘个没完,这叫不消耗?”余醉是真拿他没办法。
“舒服我才喘的,那我不喘啦。”他撅着屁股把哥哥揪过来,还振振有词,“你长个漂亮嘴巴不亲我那你长它干嘛呢……”
余醉特别想揍他一巴掌,但看弟弟身上都没有能给他下手的好地方了,又一阵抽痛。
事实证明,就算他不喘,亲嘴也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
余醉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瘫软,在背上抓抓挠挠的爪子也慢慢消停。
他退出来,最后在弟弟唇上啄吻两下,看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伸着舌尖想要勾什么的样子,轻声笑了,“困了?”
“嗯……又困又累。”
“手还疼不疼?”
“疼过劲了,就剩麻了。”
“那睡吧,睡醒想吃什么?”
陈乐酩被抱着躺进被窝里,眼睛紧闭,已经是半睡半醒的状态,抓着他一缕头发绕在手指间,很努力地挤出几个字:“什么都好,哥陪我睡觉……”
余醉给他盖被子的手一顿,撩起眼皮,看陈乐酩沉沉地陷入梦乡。
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所有情绪都化作一声叹息。
“小骗子,以为自己多高明呢,没我给你兜着早露馅了。”
陈乐酩浑然不知,还在睡梦中骄傲地哼哼了两声。
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
从上午十点多睡到下午四点,睡到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才舍得睁眼。
余醉坐在床下刚把保温桶打开。
陈乐酩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你听,什么东西在响?”
余醉张嘴就来:“开水壶。”
“哪来的开水壶?”
陈乐酩在屋里环视一周都没找到,支起上身往窗帘后看。
余醉:“开水壶坐起来了。”
“……”陈乐酩猛地回头用眼白瞪他,然后坐了起来。
保温桶里是乌骨鸡汤。
从山庄里现抓来的鲜嫩母鸡,小火慢炖了七个小时,还放了很多补血健骨的药材,盖子一打开满屋都是浓郁的香气。
陈乐酩光闻着都要流口水,连忙抬起头,让余醉给戴上围兜。
怕他饿狠了赶不上趟,余醉还特意拿了只大汤勺喂他。
陈乐酩大口大口喝得很急,吃到肉了会鼓起两边腮帮子一起嚼嚼嚼,时不时让他也喝一口。
正吃得美呢,门外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
听着有好多人。
汪阳敲敲门:“二哥,有人来探望病号。”
陈乐酩和余醉一起抬头,就见病房门打开,靳寒、裴溪洄和秦文汪阳排着队走进来,都进来后门却没关,几人像在等谁似的集体往身后望。
余醉眉心微挑。
一个穿墨绿色风衣的男人缓步走进门内。
“就知道是你。”余醉起身迎上去。
他和男人身高相仿,双手交握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男人的视线轻飘飘落到病床上。
很自然又漫不经心的一个对视,陈乐酩却觉后颈一凉,飞快移开目光。
在熟人面前假装不认识最难。
“霍深。”余醉把霍深带到陈乐酩床边,“这我对象。”
陈乐酩手心冒汗,完全不敢再和人家对眼。
“您好,我叫陈乐酩。”
“你跟着我叫大哥。”余醉提示他。
陈乐酩乖乖叫了声大哥,又和靳寒裴溪洄问好。
霍深微一点头,转身走到靳寒旁边。
轻松自在的氛围消失了,原本挺宽敞的病房随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进来变得无比狭小。
陈乐酩觉得氧气浓度都有点不够。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虚得冷汗直冒。
余醉坐在他左手边,汪阳和秦文站在他右手边,对面霍深和靳寒姿势统一地倚着墙面双手抱臂直直地盯着他看,裴溪洄拿了个板凳坐在靳寒旁边,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吹泡泡。
这阵仗大的,知道的他们是来看望病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把病号送走。
后来余醉也站了过去,手里拿着刚从陈乐酩脖子上解下来的围兜要去洗。
陈乐酩恨不得捶胸顿足。
这么多人看着就先别洗啦!
搞得好像我长这么大了吃个饭还漏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