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猫飞刀
周令缓过最初的眩晕后,咬牙站直,试了试被撞的左手,勉强还能活动,只是额角的汗滴挂得更多了。
“喂你别乱动——”
“你要多少?”
司机话没说完,就被周令打断,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令催道:“私了,你想要多少?”
“呃——我新保养的车,你都给我撞凹了,再说我还得费劲儿去修,多耽误工夫,你怎么也得给我——”司机觑着周令的衣着,犹豫道:“怎么也得给我两万。”
“收款码。”
周令多说一个字都疼得发颤,直接给司机转了三万,无视司机忽然变得热切的关怀上了车,一刻不停地朝北安公园飞驰。
他左手臂大概骨折了,轻微挪动手指便会牵引出陡然加剧的疼痛。
但他下了车,朝人工湖的方向飞奔时,只觉得庆幸。
还好伤的只有手。
还好只有一只手。
还好是左手。
这一次,他一定要把林余从水中拉出来。
等到飘着落叶的湖面终于出现在视野,周令停下了脚步。
湖边一大一小,蹲着圆圆的两团,安静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小的那团,不时抖动着尖尖的耳朵,用毛茸茸的身体蹭着旁边大的那一团。
绿得正盛的柳枝在他们头上飘摇,美得很不真实。
尽管林余背对着他,没有多余的动作,看不见表情,听不见声音,两人还隔着种了月季和山茶的花坛,但这一刻,周令强烈地感觉到,也许,这是目前为止,他最贴近林余的一次。
最真实的林余。
周令不想,也不舍得破坏这一刻,站在一颗梧桐树后,扶着树干,无声地看了很久。
直到天色渐渐阴沉,乌云掩盖蔚蓝,林余摸了摸小猫的头,似乎对它说了些什么,才慢慢起身,朝不远处的长椅走去。
他弯腰拿起了被遗忘的手机,查看屏幕后,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
很快,他将手机拿起来,贴在耳边。
与此同时,周令的手机显示来电提醒。
林余在长椅上坐下,说话声透过手机响在周令耳畔。
“抱歉,我在外面,没有看见消息,你有什么事吗?”
“没关系,我只是问问。”
“哦。”
“你——玩得开心吗?”
“还行。”林余顿了顿,又补充:“挺开心的。”
“那就好。”
“嗯。”
短暂地沉默。
“那我不打扰你了,晚上我会早点回家,今天可以一起吃饭。”
“嗯。”
周令等了几秒,压下嗓音里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说:“挂了吧。”
林余挂断了电话,仍坐在长椅上,一直徘徊在他身侧的小猫,立即跳上去,贴着他的腿蹲下了。
一大一小两团,只为即将来临的风雨退让了几步,又相互依偎着,享用仍然宁静的微风。
周令用右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走向不远处的小卖部,给带着老花镜玩平板的奶奶扫了一百块钱,要她如果下雨的话,就给那边和小猫玩的人送一把伞。
“如果他不肯收,你就说借给他好了。”
“没问题。”
奶奶竖起大拇指,朝周令粲然一笑,露出两颗闪闪发光的金牙。
周令最后再回头看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了李家阅的电话。
“有空的话,接我去趟医院?”
第63章 要还的东西
李家阅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周令跟没事儿人似的,靠着车,单手划着手机。
“哎我去,”李家阅绕着周令转了半圈,没好气地说:“要不要这么玩儿我啊大少爷,你知道我今天多忙吗?您这是伤了哪根金贵的汗毛啊?用不用我再打你一拳补补,免得伤太浅了医院不收啊?”
周令什么也没说,把手机塞兜里,解开衬衣左袖口,忍痛将衣袖卷到了大臂,露出手肘到手腕一连串擦伤。
李家阅二话不说,拉开车门上了驾驶室。
车刚开出几百米,雨滴开始霹雳吧啦地敲击挡风玻璃。
“您是真能忍啊。”
见周令一路闷声不语,晾着血淋淋的胳膊,还不忘用另一只手完手机,李家阅在红灯路口抽空比了个大拇指。
周令头也不抬:“就是快忍不了了,所以转移下注意。”
他一张一张往后翻着照片,把各个角度拍摄的林余当止疼片。
检查结果显示,周令左小臂有轻微骨裂,其余大部分是刮蹭造成的擦伤,不算特别严重。
在周令的坚持下,医生没有给他打石膏,只做了清创和包扎。
周令扣好袖口,偏头转换角度检查了一下,确定不会露出纱布,便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臂。
李家阅正好拿完药回来,飞奔过来替他挡了个以陀螺的运动方式在前进的熊孩子。
“大少爷,您要不出门在外,还是带个保镖吧,丢人可以,别把胳膊丢了。”
周令抬起完好的胳膊,把距离过近的李家阅往一旁推推,短暂地沉思后,忽然想起来给周鹰发了条消息,让她查查当时那辆古怪的面包车。
消息刚发出去,屏幕跳出来电提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周令犹豫了一下,接了。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低音出现在耳边。
“喂?是周先生吗?我是北安公园便利店的。”
“我是,”周令连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林……是跟猫一起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打电话来跟你说,我的好友申请你通过一下,伞没送出去,我把钱给你转回去。”
周令一愣,望向大门外,雨丝正密。
“什么叫没送出去?”
“哎哟老太婆我嘴皮子都磨破了,那小兄弟不肯收啊。”
周令有些急了:“不是说他不收就说借吗?雨这么大,他淋回去的?”
“我怎么没说啊,你那小朋友犟得很,非说什么比起感冒发烧,还是欠下要还的东西更让人疲倦,年纪轻轻的,怎么一股子丧气劲儿……”
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周令却只记住了“欠下要还的东西”这一句。
“喂?还在吗?要不我再追过去看看?”
周令回神道:“不用了,钱不用退,麻烦您了。”
他挂了电话,刚从门口小贩那儿买了两把伞的李家阅走过来,将其中一把塞周令手里。
“叫声大哥我就给你撑开。”
周令抬脚便迈入雨中。
李家阅连忙撑开伞追上去:“哎不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一路上,周令脸色都不大好看。
李家阅握着方向盘蹙眉:“你别给我挂脸哈,我给你当司机又当跑腿的,别跟我说,你真为一句玩笑生气。”
周令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有些疲惫地说:“想什么呢,不是跟你。”
李家阅顿时八卦道:“那是跟谁?”
周令看着窗外,叹了口气,过一会儿才说:“可能,跟我自己吧。”
李家阅大概是真忙,把周令送回车库,报了一连串要周令付款的奢侈品后,便急匆匆打车回公司去了。
周令坐在车里,单手拆了药盒,从车载冰箱里拿了罐汽水,草草吞下今天的药,将剩下的留在了车里。
到家时,林余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机,他看起来洗过澡了,穿着睡衣,头发还没干透。
周令换好鞋从玄关进来,林余收了手机站起来道:“饭已经好了,李阿姨刚走。”
他看了眼周令的头发,又说:“要帮你拿个毛巾吗?”
“我自己来就行,你先去吃,我换个衣服。”
林余也没坚持:“好吧,我等你一起吃。”
周令换下了湿衣服,攥着衬衣要往洗衣机里塞,瞥见手心里沾了一片红,才意识到濡湿衣服的不止有雨和汗,只是恰好穿了深色,晕在上面的颜色不明显。
他擦去手上的血渍,将衬衣翻过来,揉作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出来时,林余已经将温好的菜全部拿出来摆好,坐在餐桌旁等待。
“饿了吗?”周令坐下来,拿过汤勺,要给林余盛。
“还好,”林余说:“我来吧。”
他从周令手中取走汤勺,先盛了一碗,放到周令面前,又盛了半碗,放在自己手边。
两人安静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