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猫飞刀
并且,所有接受过治疗的人,都出现了一种强烈的轻生意向,最终,除了林余,其他人都没活下来。
后来,祖母病逝。在她有生之年,基因的诅咒未曾在她身上应验。
也许她最终感到了后悔,留下遗嘱,恳求祖父为她善后。
祖父接手青葵基金后,立刻叫停实验,关闭疗养院,并开始着手清洗实验室背后牵扯的不法势力,但最终,还没彻底完成,带着遗憾去往祖母的世界。
和祖母一样,祖父在遗嘱中,对名下遗产进行了精准的分配,却唯独不提青葵基金。
自此,原本如一方净土的基金会,成了被封存在档案里,人人避之不及、唯恐沾惹一身腥的烂泥坑。
如果不是为了找到林余的治疗档案,周令不会拖着周鹰往泥坑里跳,青葵基金遗留下来的问题,大概率永远不会被搬上老宅顶楼的会议室。
当时逃过祖父的清洗,继续隐匿在周氏角落的势力,也将如虫蚁般始终藏在暗处,贪婪啃食着腐烂的疮疤。
也恰好是他们的放任,让重新开始的清洗,遭到了如今更为剧烈的反扑。
周令一直坐在废楼前,从天亮到天黑。
他还是想不明白,祖母那样的人,真的会因为害怕生病,就做出这样的事来吗?
她不是说过,要亲自维护这片净土,好将来干干净净地交到他手上吗?
可到最后,为什么又偏偏是她打破了一切……
最近两轮降温后,夜晚的风已经开始冻人。
周围安静得几乎听得见水雾结冰的声音。
周令坐在黑暗中,手脚已冷得麻木,渐渐感觉自己也开始结冰,慢慢凝固在没有温度的金属椅上。
不知过去多久,他感到脸颊上出现针刺般细密的痛感。
起先他以为是寒冷带来的幻觉。
很快,他意识到不对,用冻僵地手,笨拙地摸出手机,打开电筒光,照向夜空。
原来,下雪了。
他怔怔望着纷飞的白絮,有些茫然。
时间忽然过得好快。
他好像还活在春天,一转眼,便站在了冬天的初雪中。
初雪。
是他曾经在一年中最期盼见到的景色。
因为小时候不懂得计算农历,便总是记得,初雪落下了,他的生日也快到了,有时候,甚至能赶在生日当天见到那年的初雪。
小孩子总是爱过生日,明明平常已经过得很好,已经被精心地宠爱了,还是能在生日那天,感到被千倍百倍的珍重着。
他是在祖母去世后停止过生日的。
因为从那一年,他开始明白,生日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生日愿望,初雪,祖母……
这些词在周令的脑海中飞快地划过,忽然间,他想起了一桩微末到隔天就被抛到脑后的小事。
那是他十岁?或十一岁?总之是过生日的时候。
他曾在吹蜡烛时,许过一个和以前都不一样的愿望。
在那之前,他跟随祖母前往疗养院,见过一个奇怪的老婆婆。她只是坐在房间里,对着镜子,不断把头发编起来,又拆开。
他问祖母她是谁,在做什么,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孤单……祖母少见地没有一一回答他的疑问,只是在离开时告诉他,这些问题,恐怕连老婆婆自己也不记得。
他说,那她的家人呢?她的家人总会记得吧。
祖母隔了很久才回答,她不记得她的家人,总有一天,也会被她的家人遗忘吧。
那之后,祖母外出参加过一次葬礼,回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郁郁寡欢。
周令试了很多方法,想让她开心起来,或是引起她的注意。
有时候,他藏起她的老花镜,把她叠好的衣服散开,悄悄换掉她摆放毛线的顺序,或者吃掉了点心却说没有看见……这些时候,祖母总是会笑,有时弯眼微笑,有时和他一起哈哈大笑。
但他不做这些的时候,祖母看起来仍不开心。
于是,生日那天,他对着蛋糕,看见烛光里祖母和疗养院那个奇怪老婆婆有些相似的脸,忽然不想要一台天文望远镜或一辆山地自行车。
他对着摇晃的烛光说:“我希望,我永远记得祖母,祖母也会永远记得我,我们做最最最亲密的家人。”
他看见祖母流泪了,却天真地以为她只是感动,不懂得其中压抑的苦楚,就像不懂他努力争取的笑容,其实只是祖母对恐惧的掩饰。
“啊,”周令听见自己的喉咙像卡顿的录音机一样,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随后又恢复正常,对着虚空喃喃道:“原来是因为我……”
他终于明白了,祖母临终前,拉着哭泣不已的他,说出那番话的含义。
她说:“小令,我对不起你。如果有一天,你为了一些事,想要恨我,那就尽情地恨,但不要自责,我会带着所有罪孽,归于尘土。”
可他怎么恨得起来,又怎么能不自责?
因为他的幼稚,他的迟钝,他的愚蠢,让祖母踏上错路,让无辜的生命陨落……
还有林余,他竟然曾以为自己有资格救赎他,甚至拥有他……
他想要大叫,想要嚎啕,想要沉入长满荒草的废墟,永远困于其中。
他捂住脸,却流不出泪来。
人在绝望或痛苦到难以承受的时候,总会本能地呼唤母亲。
可周令从小与母亲并不亲近,喊不出“妈妈”,等他回过神世,他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反复不断地念着“林余”。
于是他站起来,开始狂奔。
他要回去。
他必须立刻,马上,一秒也不能多等地,回到林余身边去。
作者有话说:
根据剧情需要,加入了一些私设,请勿过度代入现实哦!
第75章 不合时宜的好意
“林老师,《玻璃鱼缸》已经在线上发布了,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故事呢,麻烦您转到个人微博,帮助宣传一下吧~”
林余按照编辑的要求,将宣传帖转发到刚注册不久的新账号上,随后有些紧张地点开了链接。
这次绘本故事展的主题是“独自”,主办方希望能结合哲学和心理学相关的科普,给生活在重压之下的年轻人带去一些心灵的慰藉。
正式的线下展览安排在今年冬至日,到时候所有参展绘本将出版成册,在展会上售卖,而在此之前,会先在官网上发布部分章节进行预热。
官网上可以发布弹幕,但并不是实时显示的,需要先通过后台审核。
林余一只手转着铅笔,试着刷新了几下,依然只看到预热海报发出时的留言。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行动,站在了周令的房间门口。
周令站在书桌前,似乎刚接完电话,脸色看起来很差。
但他的事,林余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把注意力放在摔碎的杯子上,但最后连这样的小事也没做好,还让周令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周令匆忙离开后,林余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目不斜视地进了周令的房间,尽量不看任何不该看的,也不碰任何不该碰的,只是将掉在地上的碎片捡走。
两块残片,看似裂开完整,实则合拢看时,伤痕处还留着缝隙。
林余蹲身找遗漏的小碎片,在地板上摸了半天,没摸到,反倒是起身时碰倒了桌角的台历,好在他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接住了。
将台历摆回桌角时,林余发现,今天的日子被周令圈起来,在右上角的地方,标注了“完稿庆祝”几个小字。
不要自作多情,林余告诫自己。
可曲解好意,就是应该的吗?
周令辩解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时委屈受伤的表情,不断在??林余脑海中浮现。
他蹲在地上,继续摸索不见的碎片,最终也没找到,却在起身时,将自己本就动摇的心,摸得更加柔软不定了。
在无法自控地作出更多联想之前,林余放弃寻找,带着两块缺失的残片,离开了周令的房间。
他回到小书房。
书桌上,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展览首页。
林余没再尝试刷新,关掉页面,跳转回微博首页,发现左下方多了两个标着数字的红圈。
他先点进消息栏,被评论的数量和满屏的私信吓了一跳。
“好久没看到这么温暖的画风了,狗狗和小金鱼的故事也特别美好,喜欢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剧情画面明明都这么治愈,还是特别想哭,抽纸都被用光了呜呜呜——”
“作者大大,请问你的作品是手绘还是板绘呀,看起来质感好棒!”
“老师什么时候画下一本,已经等不及啦!!!”
“请问实体绘本什么时候出呢,会安排签售吗?”
“……”
林余惊喜又不安,在询问过编辑的建议后,小心谨慎地回复了大多数留言。
然而,新的留言还在不停冒出来,粉丝数量也变成了让林余感到不真实的数字。
他不得不先退出微博,缓解自己过速到不正常的心跳,以免头脑发热,在回复留言时打出不该说的话。
他又拿起了被放在一旁的铅笔,靠着椅背,望向窗外,拨动手指,让铅笔在指尖灵活地旋转。
在完成绘本的这段时间,他逐渐养成了转笔的习惯。
手里握着铅笔的时候,让他兴奋、痛苦、挣扎、期盼,也让他获得安全感。
但这时,所有的情绪都被打乱了。
很难描述这一刻的心情。
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画出这样的作品,更没想过会因此到这么多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