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黄昏 第19章

作者:折周 标签: HE 近代现代

他头发短,一般不吹头,所以多耽搁了些时间。回去的时候发现林思弦稀里糊涂把衣服又穿对了,但坏消息是他打开了未拆封的洗衣凝珠,正往嘴里放了一颗——多半是嘴里苦当成水果糖吃了。

陈寄过去把那张嘴撑开,把洗衣凝珠拿出来,还好,还没吞。陈寄一只手把洗衣凝珠扔掉,另一只手在那张不省心的嘴里翻搅着,动作略微粗暴,林思弦发出难以抑制的“啊”声。

确认没有漏掉的隐患,陈寄撤回那只手,全是又滑又腻的口水,跟林思弦嘴角下淌的一样。

陈寄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水擦在林思弦脸上,掌心擦左脸,手背擦右脸。刚换好的T恤领口又湿了。

“你好脏,”陈寄说,“起来,回床上。”

林思弦下意识撑了一下地面,没有能够起来。又仰着头,也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命令还是乞求:“我起不来,抱我。”

-

林思弦被扔到床上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失重感。

也许是床垫很软,也许是头脑不清醒,也可能是扔他的人急于把他扔掉。应该是后者,因为刚才还有人嫌他脏。

“喝了多少?”陈寄问他。

“记不得了。”或许根本没记。

“为什么今晚要喝酒?”

好像有很多事情,但一时半刻总结不了。

“因为彭骁......因为苏红桃......”

他说到后面不说了,问话者也沉默了很久。

诘问再开启时是另外的话题:“当初为什么退学?”

林思弦皱起眉,不太希望去触碰那些海马体。

“你犯了什么事?”

犯了什么事?林思弦说:“我不知道啊。”

陈寄不问了。他好像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转身要走。

陈寄一直讨厌自己,一直讨厌撒谎的人,两者叠加的话,最讨厌撒谎的自己。

可是刚才他真的没说谎,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不仅仅是退学,这几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错了哪一步才来到了荒唐的今天,就算在心里建个法庭,也不清楚该怎么给自己判刑。

胸腔里有股酸意,林思弦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摆。

你不能走。

我没说谎,你不能走。

林思弦想讲这样的话,但这些属于他的屏蔽词了,他声带继续罢工,只有几根无力的手指徒劳拉着那一块布料。

“你干嘛?”

林思弦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陈寄伸手了。林思弦力气实在太小,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很轻易地一根根拨开。

不能说话也不能哭,林思弦很急。临危之际,他积起一点残存的力气,起身一口咬在了对方的手上。咬得很死,就像要把那块肉留在原地。

陈寄没有被震慑到,只是很冷静地问:“疯了吗?”

林思弦松开口,手上有一个明显的牙印,林思弦见状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那只有牙印的手把林思弦下巴抬起来,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我才没醉。

林思弦觉得这个问题是在嘲讽他,所以回答得很快:“你自己名字都忘了吗?你是陈寄啊。”

不知道这个名字触动了哪个机关,林思弦歪着头,沉思了片刻后继续说:“陈寄,我好讨厌你。”

“是吗?”

陈寄好像也不意外。那只手放过了林思弦的下巴,把T恤领口折进去的部分翻了出来。

没办法,林思弦腹诽,有强迫症的洁癖。

没等他评价完,陈寄又把那衣领提起来,俯身用嘴唇贴着他耳畔。

陈寄以一种很亲密的姿势说:“好巧,林思弦,我也恨死你了。”

第21章 记录

林思弦觉得这一觉睡了很久,但是醒来之后还是觉得疲惫。

不仅如此,昨晚就开始的头痛还没停止,胃又灼热难耐,简短来说就是浑身不适,非常符合宿醉的特征。

似醒非醒间,林思弦开始回忆昨晚到底是怎样的盛况。

彭骁像要把那家店库存喝光一样喊服务员抬酒过来,并且只跟林思弦碰杯,自从林思弦说完那句拉踩的话,彭骁就将他视为全天下最后一个Soulmate,其他人都不配得他青睐。到后来无声打配合,在林思弦说些漂亮话转移彭骁注意力时苏红桃偷偷把酒倒掉一半,可惜他基础条件太差,最后还是醉得一塌糊涂。

他已经好几年没醉成这样过。高中时期的酒局多一些,等真正觉得危机时可以随便借口走掉,退学后酒肉朋友再没联系过,其他的局又不能任由他说走就走。

昨晚最后怎么回来的?隐约记得自己撞了一次玻璃窗,要倒下之际靠一个扫帚站直,身残志坚地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被胡小路还是谁扶了一路,最后打不开房门不知怎么进了陈寄房间......

林思弦彻底清醒。

他不顾浑身酸痛从床上怵然坐起,环顾周围,这优秀劳改营一样规整的房间,正是某位变态洁癖的下榻处。雪上加霜的是,当林思弦试图下床时,发现自己没穿裤子。

有的人喝完酒彻底断片,有的人喝完酒记忆分毫不差,林思弦属于两者中间。他竭尽全力回溯昨晚,没办法复原所有情节,但又能隐约记起一些说过的话。

“陈寄,给我倒杯水。”

“陈寄,帮我脱下鞋。”

再后来的事情回忆起来有些困难,但光凭这几句林思弦已经想为自己鼓掌。酒疯能发到这份上,自己也算是独一份。

没来得及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斜前方便传来门锁的声音,林思弦下意识攥紧了被角,脚尖都绷起来。

然而进来的不是陈寄,是昨晚搀了自己一路的胡小路。他端了一个保温盒:“林哥?醒了?来喝个醒酒汤。”

林思弦放松下来,心里又多出一丝奇怪的情绪:“陈寄呢?”

这两个字就把胡小路吓得不轻:“哥,可别再当着他面直呼大名了。”

林思弦顿了一下,问:“陈编呢?”

“走了,昨天云简那边说审片的有点事要开会,陈编回去一趟,今早八点的飞机,”胡小路说,“走了好,不然我怕受牵连……林哥,你知道你昨晚干了啥吧?也就陈编人好,没跟你计较,还收留你一晚。”

这一层都是双床房。林思弦看了一眼旁边的床,被子叠成方块,跟没睡过人一样,但他知道也是陈寄的诸多习惯之一。

林思弦回答胡小路:“记不太得了。”

“林哥,以后你可别喝酒了,太危险了,各个层面,”胡小路嘴张合半天,最后苦口婆心道,“喝完也别找我,我下次宁愿去扶十个姑娘。”

胡小路将更新完的417房卡撂下,说要去帮忙拿盒饭,匆匆离开了房间。

林思弦站起身来,把自己的衣服裤子穿好,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一遍,还好,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昨晚就是纯睡觉。确认完这一点之后又自己觉得荒谬,陈寄对自己这态度,昨晚提供张床已经是仁至义尽,说不定还是怕在胡小路面前暴露更多不体面的往事,担心其他的实属荒唐。

林思弦惯性地将换下来的T恤往床上一扔,又发现它乱得与这垃圾桶里没垃圾的房间格格不入,最后象征性地将它对折两次放在床头。

准备离开时,林思弦脚又停住。

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自己,胡小路和陈寄都不会来,隔着那道门,里面发生的事谁也不会知晓。考虑到这一点,林思弦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站至衣柜前。

大概陈寄回去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大部分外套都挂在里面,没有随身带走。最外面那件就是开机宴那天的黑色冲锋衣,后面跟着几件也都是深色系,一点鲜艳的颜色都没有,基本上都是一个牌子,品牌名林思弦听过一次,不是奢侈品,但以品质好出名。

鬼使神差的,林思弦凑了过去,很轻地闻了一小口——还是一样的洗衣粉加草药味。

他没流连太久,把衣柜门合上,又默不作声走到书桌前。一摞叠得方正的A4纸放在中心,上面压了几本书,都是英文原著,林思弦只能看懂其中几个单词,什么戏剧或者原理。

书旁边有个台历,标着云简传媒的LOGO。台历上有几个日期被圈了出来——17号母亲祭日、24号陈烁体检、28号拿陈烁体检报告……台历上也贴了便签纸,写着这一趟回去要做的事情,除了开会还有换电子锁加去银行办理保险登记,还写了一个“谢的合同”,不清楚具体指代什么。

林思弦无故想起高三时无意间听到一位女生在劝说她的同伴不要给陈寄写信,因为他处理情书的方式都是最冷淡的那一类,没有回信也没有任何言语表示,想必谈起恋爱来也有冷暴力的潜质;林思弦闻言在心中否认,陈寄对他在意的人是最大限度的尽心尽责,只是这个范围太过狭窄。这一点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任何变化。

百分之二电量的手机身残志坚地响了,林思弦接通。

“喂?思弦?”苏红桃声音像要改行唱死亡金属,“你在哪?”

“房间。”

“你还好吗?我头要裂了......”

“我还行啊,你需要止痛药吗?”

“算了,今天我没日程,我睡会儿,”苏红桃说,“你最后一场是什么时候,今晚吗?”

林思弦说:“改到明天了。”

林思弦最后一次拍摄是他在剧中倒数第二次出现。比起上次那场群戏,这回的任务要简单很多,只是又一次跟谢洛维的对手戏而已。

剧情也不复杂,花花公子与男主对峙,男主第一次在正常状态下暴露出凶残冷漠的人格。这一幕也是原著里没有的部分,为了影视剧的观看流畅性而增加的过渡戏份,毕竟书中有完整的心理描写,读者能理解为何男主大开杀戒,改编后得靠画面和对话来推进。

拍摄日一如既往地天阴,拍摄进行得也不算顺畅。倒没有其他的捣乱因素,只是涉及情绪变化的情节,太考验演技和配合。

花花公子走到电工面前,嘲讽道:“为什么不长记性呢?我明明给过你机会了。”

电工突然从黑暗里抬头:“你以为你看起来很潇洒吗?你以为你高高在上,但不过是仗势欺人的一条狗罢了。”

花花公子一顿,随即愤怒:“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Cut!”

宁沛第四次叫停,依旧不是很满意:“小谢,有点太做作了,台词也没感觉;小林,你没有情绪变化。都调整调整。”

林思弦喝了口水,天色有点晚了,能感觉到在场的人都随分钟递增的焦虑。

叫完Action,林思弦第五次走到对方面前道:“为什么不长记性呢?我明明给过你机会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谢洛维突然改了台词:“你以为你看起来很潇洒吗?你狂妄只是掩饰你的无能,你嚣张只是补偿你的恐惧,你以为你高高在上,但在所有人眼里你可悲至极。”

林思弦始料未及,现场怔愣在原地,一秒后才想起说自己的台词:“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拍摄结束,宁沛相当满足:“表情和台词都很自然。”

助理过来送水,化妆师来补妆。林思弦依旧有些魂不守舍,问谢洛维:“你改了台词?”

“是,”谢洛维问宁沛,“可以吗导演?我自己加了两句。”

“我觉得加得很好,”宁沛说要再问问其他人意思,又反问,“你自己想的?”

“不是,”谢洛维摇摇头,“前几天跟陈编对剧本,他随口说可以加这两句,但又没修改原剧本,我其实觉得加得好,所以刚才就用了。”

林思弦看到两位化妆师交换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