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黄昏 第47章

作者:折周 标签: HE 近代现代

林思弦在《缘来只有你》剧组的戏份拍摄结束了,跟同组另一位演员定了一趟航班,陈寄也如约来机场接他,车厢后座上还放着剧组送他的鲜花。

这次回来后,林思弦搬到了陈寄的公寓里。这个事情是陈寄提议的,陈寄问得很简单,直接问林思弦要不要住过来,而林思弦也理所当然地嘲笑陈寄,就这么离不开自己,然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林思弦的东西实在不多,搬家公司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今天的活如此轻松。箱子搬完后陈寄帮他收拾了大半,最后林思弦在门口难得有些良心不忍,主动表示:“你放心,以后我会付水电费,也会保持干净,不破坏你样板房的整洁,当然,我有空的时候也会做家务的。”

陈寄耐心听完他的许诺,不置可否,只是在林思弦进门扑向沙发后顺手把他脱得七歪八倒的鞋放在了鞋架上。

既然搬了家,娄殊为的房子便退租了,林思弦手里还有张小区的门禁卡,于是跟娄殊为约了顿午饭,顺便将门禁卡还给他。

娄殊为一见面就告诉林思弦,自己看了那预告片,还将林思弦那一帧专门给他女朋友看。

这顿饭吃到尾声时,娄殊为看起来欲言又止,这表情实在不适合他,林思弦边夹菜边悠悠道:“有什么就说吧,别给自己憋坏了。”

不过林思弦没想到的是娄殊为问自己,最近还有没有人来问过他关于林泓的事。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娄殊为才吞吞吐吐透露,林泓这段日子应该不太好受。

“他本来还是有点头脑的,在魏易平那些事情上也把自己摘得很干净,”娄殊为说,“没想到被人横插一手,后面怎么样要看他造化了,但就算能保住也多半得脱一层皮。”

他说得有些含糊其辞,林思弦追问才得知,林泓部分私密文件被人给泄露了出去,而做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后来娶的那个妻子——不知是跟林泓产生了什么矛盾,还是她跟其他人联手,有了新的凭靠于是过河拆桥。

林思弦不禁回想起当初林泓跟吕如清的争吵,林泓在骂声中不止一次提到过那个人的温柔、懂事和听话,但人终究是随着环境而变的,当年的乖巧只因为那是通往荣华富贵的唯一途径,在得到更多选择之后,在温顺的外表下就会开始计较、盘算和衡量得失。

而吕如清大概是生来不愁吃穿,反而放不下面子和爱。

饭后,林思弦突然有些感慨,于是改了自己的目的地,独自坐地铁去了吕如清的公墓。

按道理他每年只来一次,但今天有些特殊,他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在这里长眠的人:“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儿,林泓被他新娶的人背后捅了一刀。”

林思弦简单讲了两句前因后果,把新买的纸花放在碑前,又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每年来这里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不用说遮遮掩掩的场面话之后,林思弦便没剩几句词可以讲。

但今天稍显例外,林思弦难得有了分享欲,告诉吕如清有一部剧下周开播,虽然自己在里面只是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色,也说了自己刚拍完一部老套的偶像剧。

“好吧,可能这些你听了都不会太满意,毕竟离你当初对我的期望还有点远,”林思弦想了想说,“但我至少还在努力。”

今天起了点微风,林思弦还没染黑的发丝在风中轻晃,有的晃到眼前,让视线便得模糊不清。

林思弦将手揣进兜里,突然发现兜最深处还有一个小物件,掏出来发现是很久未见的那枚姻缘符——当初自己搞丢了苏红桃送的那枚,又怕被她发现所以重新买了一枚。

实际上苏红桃再也没提起过,而它就这么待在这条很久没穿的裤子里,被洗过两三次也无人察觉。

似乎冥冥中有种天意,于是林思弦出神地打量着它,又对吕如清说了第三段:“不知道你在不在意,我谈恋爱了,跟一个我喜欢很久的人。”

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喜欢我很久的人。我好像比你幸运一点。”

在这一刻,林思弦想到了吕如清说过的唯一一句对不起,说给自己的对不起:“无论如何,我还是感谢你最后选择生下了我,让我能体会到现在这份快乐。”

林思弦这次待的时间太久,最后天色暗下来时,才最后跟墓上的人道了个别。

刚说完下次再来看她后,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陈寄的电话。

林思弦按了接听,陈寄打电话一向很直接,问他:“你在哪儿?”

“在很远的地方。”林思弦回答他。

陈寄说:“发定位。”

林思弦勾了勾嘴角:“怎么,你要来接我回家吗?”

笑完林思弦才蓦然意识到一件事,他竟然脱口而出家这个字——他以往总是说亭水榭或者他租的房子。

没给他琢磨的时间,陈寄的声音又响在耳边:“对。”

第60章 重演(完结)

在周日的中午十二点,《日落而息》前六集同时放出。林思弦的角色刚好从第五集开始正式出场,他没有跟扶满一样,只快进过去看自己的戏份,而是从第一集第一秒开始看,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傍晚。

他回看了几次自己的部分,挑出了其中一个控制得不算太好的微表情,在心里记了下来,准备日后改进。

看的时候没开弹幕,看完后发现这一集底下评论已经999+,是林思弦很久没见过的盛况,林思弦往下翻看,在讨论剧情、讨论镜头、讨论配乐的言论下面,他捕捉到了两条提到自己的评论,一个在说“这花花公子长得挺好看的,但是人设让人看了很害怕”,而下面那一条则回复上面的id,说“那不正是说明人家演得好”。

这还是林思弦第一次正儿八经看见讨论自己演技的评论。

而与此同时陈寄照常先开车到写字楼五公里外的面包店,今天运气很好,买到最后一个焦糖布丁,可惜回来的时候内环太堵,又开了将近九十分钟才到家。

进门时陈寄还在端详这布丁有没有因为高温而腐坏,突然看到林思弦抱膝斜坐在沙发上,衣服也穿得潦草,歪歪扭扭地看他:“陈寄,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陈寄站在门口就闻到了酒味:“你一个人喝酒?”

“嗯,”林思弦承认道,“我好像喝醉了。”

陈寄很清楚他没有醉。在过去很长时间里,陈寄大概能摸清林思弦的酒量,而根据最近的仔细观察,又更加精确到具体数值,总而言之就是林思弦酒量很烂,但也没有烂到粘酒就倒的程度。

但跟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酩酊大醉还简称“我没醉”的人正相反,林思弦近来总是喝到并不足以让他意识不清醒的量,但又告诉陈寄他喝醉了。

前两次陈寄还不知所以,不过林思弦执意要玩这种把戏,他也随意配合。事不过三,陈寄现在好像明白林思弦弄这一出的原因,他可以省掉在陈寄面前最后一层矜持,省掉一些多余的话,就像现在他靠过来,没什么章法地胡乱亲着陈寄的脸,在陈寄不是很温柔地将他推到沙发边缘,手把他原本就泛红的关节箍得更红时,按往常林思弦总得象征性地骂上一两句,但现在依旧只是无声看着陈寄,好像在等待更为残酷的后续。

晚上陈寄替他清理完,准备关灯时发现林思弦还在手机上看《日落而息》的片段。

醉酒的戏演完,林思弦又恢复正常,批评陈寄:“你为什么要把这角色发型设定得这么油,不然我看起来还能再好看点儿。”

这种话当然是不讲道理的,陈寄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今天陈寄突然想到了什么,难得回了一句:“从他油腻的长发便能看出,他是一个需要外表来装饰的色厉内荏的人。”

林思弦闻言顿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你看过我写的小作文?”

陈寄没回答他,还在继续检索着原文内容:“在表现这个人物的圆滑时,我认为需要——”

这句话没背完,林思弦恼羞成怒地用手来捂他的嘴,被陈寄很轻易地反圈在怀里,命令道:“很晚了,睡觉。”

在《日落而息》大结局播出那一周,又发生了一件让林思弦意外的事情——他第一次接到经济公司的联系,问他有没有意向签约。并且主动联系他的还是一家业内比较有名的大型机构,对方表示他们一向青睐有实力的演员,希望林思弦能好好考虑。

林思弦考虑了三天,最后约好去办公室面谈。林思弦也主动告知了自己退学等事情,但对方表示对此早已知情,是斟酌后才慎重发出的邀请。

聊了大概半个小时,约定好答复的时间,在等电梯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林思弦!”

林思弦转身看到来人,这才想起来为什么公司联系自己时,还没在网上查资料就觉得公司名字耳熟,因为这是佐伊的前公司。

佐伊身边的人问她:“你等的就是他吗?谁啊?”

佐伊先跟林思弦打了声招呼,笑得跟当年一样灿烂:“是我的第一个男主角。”

佐伊是来等这里守株待兔的。两人坐进接待室后,她做人直接,不比苏红桃,上来就质问林思弦为什么删掉自己,这么多年又去了哪里。

林思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跟她道了个歉:“你看,我们有缘还是会遇到。”

“那是我听到消息后专程来找前公司找你,”佐伊给他翻了个白眼,“天呢,我这辈子还没有主动找过男人,今天算是破例了。”

好在佐伊也没有刨根问底,只是替他客观介绍了公司,说了几句好话,大意是公司对旗下演员还是挺好的,几个她熟悉的经纪人也很有本事,她离开只是个人发展规划,不是其他原因。

工事聊完后,佐伊强制着让林思弦加回了她的微信,当着林思弦的面给他发了个鄙夷的表情包。

发完佐伊又提起另一件事:“你还记得赵老师吗?”

这个名字有些久远,但林思弦记得很清楚,是林思弦大一表演课的老师,也是指导他跟佐伊文艺汇演节目排练的老师。

林思弦说:“记得。”

“你是不是也从来没去看过她?”佐伊说,“我去年回学校看她时,她还在问我知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还干不干这一行。”

林思弦突然有些如鲠在喉,隔了半晌才说:“我之后抽时间回去看她。”

佐伊直截了当道:“就这两周吧,她已经退休了,指导完八月最后一场表演就要回老家了。”

林思弦没有想过,跟自己只有短短三年交集、拥有众多明星学生代表的老师,还记挂着自己。

这一刻的既视感突然有些熟悉,当初语文课代表邀请他去参加婚礼时,也有类似温暖又酸楚的感受——在他毫不知情的地方,有人在茶余饭后,脑中还会闪过自己的名字。

不过性质还是不同。赵老师是当年对他寄予厚望的人,而林思弦却没有任何能回馈她的成就。

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车开过眼熟的路口,穿过以往走过很多次的天桥时,林思弦不由得局促起来。车停在教学楼楼下,但林思弦没有下车,陈寄也没有催他。

林思弦心跳得太快,快到终于觉得自己需要找人来分担。没等他行动,陈寄的手先伸过来,一下一下揉着他的脖子:“不用紧张,她见到你就会很开心了。”

“以前排练汇演的时候,她告诉我要更自然一点,说我毕业后要去更大的场合,”林思弦闭着眼开口,“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那次汇演是我唯一一次当主角。”

“我怕她对我失望,”林思弦尽量让自己说得很平静,“我从小就害怕别人对我失望。”

手背有一秒柔软的接触,似乎是陈寄亲了一下那片肌肤。

“林思弦,牵挂你的人想看你过得好,是因为觉得你值得,”陈寄告诉他,“如果你跟想象中不一样,他们不会对你失望,只会感叹命运不公和造化弄人。”

林思弦看着窗外落叶,紧绷的神经稍微平复了一些,取笑陈寄:“你们文化人讲道理真是张口就来啊。”

陈寄揉了揉他的头:“不是道理,亲身体会而已。”

事前没有打过电话,林思弦也有些赌的成分,如果见不到人就算是天意。

教学楼里没什么人,走到四楼时,林思弦发现办公室门开着,而他想见的人就坐在原来的位置,很安静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林思弦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敲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叫了一声:“赵老师。”

被叫住的人抬头,上了年纪,连惊讶都有些迟缓,又用了很长的时间逐渐变得柔和,把林思弦的焦躁与不安容纳进去。

赵老师戴上了眼镜,打量了好久才说:“思弦,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保持身材嘛。”林思弦朝她笑了笑。

“确实保持得好,脸也跟你十几岁时一样,”赵老师说,“我现在反应慢,刚才看你在门口,恍惚间以为还是你读书那会儿,你就站在那里敲门,就叫我老师,连看我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林思弦突然觉得说话艰难,调整完呼吸后才说:“您才跟之前看起来一样,我不行,都快三十岁了。”

“不还有一两年吗?”赵老师反应慢,对林思弦的年轻倒记得清楚,“三十岁也没关系,还没到人生一半呢,我三十岁时才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陈寄接到林思弦电话时就觉得林思弦声音不太对。

虽然他已经竭力在遮掩,装作冷静地问陈寄:“你在哪儿?我在车旁边没看到你。”

陈寄回答他:“我在礼堂门口。”

陈寄也在几个片场待过不短的时间,总是看到一幕戏反反复复地拍,有时候感觉不对,导演又让演员换一种方式来演。

陈寄觉得很幸运,他的人生竟然也能等到重拍的这一天。七八年前,他从那条林荫道中走过来,看着手捧鲜花的林思弦,听他满不在乎地说“拜拜”;而此时此刻林思弦正从同一条路向他跑来,问他:“你等很久了吗?”

林思弦的眼眶又有些红,陈寄没判断错,林思弦刚才哭过。

想来林思弦自己也清楚,但比起被陈寄察觉这件事,他更害怕陈寄等他等了太久。

陈寄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没多久。”

正值暑假,除了留校准备演出的人,整个学校也没什么学生。两个人没急着回去,沿着一排排树乱逛。走过池塘,走过两只小猫,走过很矮的小山丘。

山丘背后有一个看起来快荒废的庭院,地上有一些长久没打扫的落叶,落叶中间有几个长凳。

“这里很少有人来,”林思弦又牵住了陈寄的手,“大一大二,我发呆的时候,或者想抽烟的时候就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