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生
“现在项目为什么突然动工,你猜又是谁启动的?”许殷默点到为止,“章言礼决定了的事情,我又怎么左右得了?你也知道,我刚上任,人微言轻。”
“你人微言轻?我都是为了帮你,才被我哥丢下!”我揪着他的衣领,愤怒地说。
许殷默一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姿态,让我莫名生气。
许殷默摊手,说:“你还是没有搞懂你哥为什么生气。他在乎林毅国吗?他在乎我吗?他连本可以到他手上的许氏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我们?他在乎的是你。他把你看做比他眼珠子还重要的存在,结果你不把你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你对林毅国的死感到很平淡,在面对危险时也不想着躲。甚至连他举枪要杀你,你也不在乎。他怎么能够不生气?”
许殷默的话,让我冷静了一点。
“他在乎的从始至终都是你。如果你无法明白这一点,那么你活该被甩。”许殷默说。
没有章言礼在的家,像是一个漆黑的碗,碗碎成无数片,我是碗里被割破了皮的汤圆。
我在小熊酒吧听了小半夜的live。咪咪心疼我,找了她的朋友看住我,给我上了醒酒的糖渍水果。
世界像是一场巨大的暴风雨,我是对自己丑陋现状熟视无睹的卡列班。我曾拥有最值得我珍惜的宝贝,又被我亲手毁掉。我实在不愿意承认,章言礼真真切切地丢下我了。
“Merry Christmas to you
我深爱的人
好冷
整个冬天在你家门
Are you my snow man
我痴痴痴痴的等”
驻唱歌手在台上痴痴地唱歌。
我辜负了我喜欢的人,将他的真心丢在身后。
我没有告诉他,我其实并不爱我自己,我在心底里一直把自己视为垃圾,所以无论他如何努力地修补我,养育我,我都没有办法珍惜我自己。
我的命,我不爱,我的理想与未来,我仍旧不爱。我唯一爱的是章言礼,而他对我的唯一要求,是让我自爱。让我要尊重我的生命,尊重他对我的爱。
我伤了他的心,绝望得像猫丢掉第九条命。
第36章
周二要搬新房子,苟全开了一辆桑塔纳过来。车停在家楼下,乌青色的地面裂开口子,长出一朵硕大的黑色桑塔纳。柿子成熟,高高挂起,它们是天空的眼睛,是很明媚的橙色眼睛,仿佛我一抬头还能看得到明媚的希望。
“你哥的东西,是不是还是让他自己搬比较好?”苟全问。
墙上挂着的电吉他,冰箱上的牦牛冰箱贴,章言礼做的陶瓷小饼干,猫最喜欢的猫爬架等,像星星一样洒落在地板上。尽管没有灰尘,却已经躺在了过去的旧时光里,成为一只只黑色的眼睛。
“搬吧,我舍不得他的东西被丢下。”我说。
几十个打包箱全部装满。搬家公司拉了两趟。
新家在许氏集团附近,是一间很亮堂的小公寓,两室一厅,自带大阳台,对面就是小阳江的江景。每到傍晚,阳光洒进屋里,像麻雀一样轻快地跳到地板,被墙壁的挂钟引导着,跳到阴影里去,绝望地自杀掉。
晚上六点多,留苟全吃过饭后。我送他离开,苟全上车前问我:“许殷默杀林毅国的时候,你真的不害怕吗?”
“不怕。”这是实话。
“你帮了忙?”
“是。”
“如果现在给你一个假设命题,你死了,就可以让你哥一辈子幸福快乐,你的答案是什么?”
“当然是我死掉。”
苟全笑着说:“章言礼生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这么自轻自贱,换谁都生气。何况他把你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周五,章言礼管理的部门来了新同事。新同事是赵馨的表妹妙妙,特意来公司镀金。
章言礼请客,叫大家去聚餐,集体欢迎新同事。
我是财务科的,本来不能去。我找了个章言礼所管部门的组员,让他带我过去。
聚餐地点定在月徽。妙妙跟着章言礼进去,边走边调侃章言礼对这个地方情有独钟。
我跟在其他人身后,目光穿过人群,像白色月光落在牡丹花上一样,落在章言礼的脸上、肩膀上和他的那条由我送出的领带上。
饭桌上大家随便调侃,问题很超纲,例如初次上.床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喜欢什么姿势。轮到我时,妙妙问我:“小西你的初吻还在不在?”
“不在了。”我说。
妙妙弯着新月形的一双眼睛问:“给的谁?是章言礼吗?”
场上一片哗然。吃饭的人也不吃了,喝酒的人也暂停了,起哄的人也闭了嘴。
我有想过她知道我喜欢章言礼这件事,却没有想到她会当着大家的面提出来。
“真话吗?”我问她。
章言礼突然站起来,脸色不虞,他对妙妙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包厢里,同事追着我问,我和章言礼是不是真的情侣。为了喘口气,我离开包厢去外面,打算抽一支烟。到吸烟室附近,我看见章言礼覆在妙妙身上,他们看起来像是在接吻。
眼睛酸疼起来,我走到近前,发现他们只是站在一起,从我的视角来看,导致发生错位接吻的现象。
“哥。”我喊他。
妙妙对我说:“我刚才调侃了你几句,章言礼就不开心,把我拉出来,让我不准开你的玩笑。这真是稀罕,他自己做出来的坏事,还不允许我说了。”
章言礼挥挥手让妙妙离开:“你别胡说八道。”
“是,我是胡说八道。你章言礼护着的人,我怎么敢欺负?哼,我真的讨厌你这种心口不一的男人。”妙妙穿着漂亮的黑色紧身裙,像漂亮的蝴蝶一样飘着往包厢走去。
章言礼背靠在墙上。我挨着他靠在墙上。
我们像墙上长出的两朵蘑菇,他是鲜艳的蘑菇,有毒,我是朴素的黑色蘑菇。他嘴皮一张,我就被他毒死了。
我从兜里拿出准备好久的黑色戒指。是特意从原石市场买回了的蓝色宝石,自己抛光,自己打磨,戒圈也是自己做的。
“哥,礼物。”我说着,把装黑色戒指的黑色丝绒盒子递给他。
“今天特意过来,就为了送我这个破礼物?”章言礼伸出左手。
“嗯,想要看你戴上戒指的样子。”我帮他戴上戒指。
“自己做的?”
“是。上周刚做好,花了一个月时间找老师傅学做戒指,去岭安街那边的古玩店学的。”
章言礼收回手,左右看了眼戒指,他抬起手,挑起我的下巴,说:“还追我呢?”
“你让我追的,不敢不追。”我的目光仍旧盯着他。他穿着柔软的卡其色高定衬衫,领口解开一颗,露出银色项链,两只眼睛如两颗溏心月亮,让我想要将他整个人蘸着白糖吃掉。
章言礼拍拍我的肩膀,顺势从我手里抽走已经燃烧完的香烟,说:“别追了吧。”
所有迂回的话术,腐烂在喉咙里。
“好。不追了。”我满口答应。
章言礼转身,朝包厢走去。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一概不清楚。当天的心情在油锅里煎炸,刚冒出头的一点希望,被油腻的铁勺摁进滚沸的油锅,炸得干巴巴的。
室外温暖的太阳,也让我后背发凉。
晚上我睡觉时,将《金色梦乡》垫在枕头下。往常和章言礼住在一起时,每次我这样做,第二天醒来,都会发现《金色梦乡》被摆在桌子上。
手机里就会有章言礼给我发来的语音:“过两天带你回乡下扫墓,你有时间没?”
他认为我是想家人了。
我对爸爸唐岩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是一个很努力的男人,却一辈子都没有过上很好的日子。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我很能明白这个道理。但在追求章言礼这事上,我仍旧想要再多努力一点,哪怕是徒劳。
可是万一呢?万一我遇到一个心善的章言礼呢?
今天早上,我醒来,《金色梦乡》仍旧躺在我的枕头底下。没有章言礼,就没有人来惦记我对家人的思念。
左腿有一点疼。两个小时后,海城下起暴雨。我的骨头里住进了天气预报,专门报道和雨有关的天气。
今天海城潮潮的,是一只湿漉漉的眼睛。
今天周六休息,许殷默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去马术俱乐部。
“今天有新的小马驹出生,还没有被人认养。只需要二十万就能买下,你要不要去看看?”许殷默说,“是章言礼的那匹母马lulu生下的小马驹。”
“我没有钱。”我说。
二十万,对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我现在居住的房子,是章言礼名下的,穿的奢侈品,是章言礼买的。
“我有,我借给你,就当向你赔罪。上一回要不是我杀了林毅国,章言礼也不会对你反应这么大。”许殷默说。
“林毅国的后事怎么处理的?有人报警吗?”
“海城你还不懂?有钱使得磨推鬼。早就打点好了,你不要担心我。就算我出事,也不会把你供出去,你又没有参与进来。”
许殷默又催我一遍:“你来不来?今天章言礼也在,他好像不打算把小马驹卖掉,他想要自己养。”
“我来。辛苦你告诉他,我要买小马。”
因为是暴雨天气,马术俱乐部仅开放室内马术场地。
马棚里,刚出生的小马驹和母马分开。章言礼在给小马驹拍照,饲养员在旁边向他介绍小马的情况。
许殷默去马术俱乐部门口接我,一路走到小马驹所在的马棚来。
“言礼哥,我把买家给你带来了。”许殷默说。
章言礼抬起头。他今天穿了一件水洗蓝的牛仔外套,内搭一件白色体恤,下身着一件卡其色的工装长裤。看上去不是要来骑马的装扮。他是特意赶过来看刚出生的小马驹的。
他甫一开口,我仿佛就已经听到思念回响的声音。
“二十万。”章言礼问,“买吗?”
“买。”我肯定地回答。
我的勇气其实已经漏掉了,从他的眼神里,像流淌的银河,被星球的公转搅拌到眩晕。
“你卡里最多只有五万块,你拿什么买?”章言礼问我,“你打算向许殷默借,还是打算把我给你的奢侈品卖掉?我告诉你,无论哪一种,我都不接受。”
我看着他,当着饲养员和许殷默的面,很紧张地开口:“用我抵掉剩下的十五万行不行?”
章言礼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厚脸皮地说这个。
由于lulu是章言礼购买下的马匹,所以lulu生下的小马驹,其所有权也在章言礼这里。小马驹要不要卖,章言礼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