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垃圾 第37章

作者:凉凉生 标签: HE 年下 正剧 竹马 近代现代

那天我在郊区的小路上,走了半个小时才打到车。回到家后,发现章言礼没有回我的公寓。

李棉在晚上来到我公寓,带着检查我脚腕的工具。他没有提过一句章言礼,但我知道,是章言礼让他过来的。

“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我问李棉。

“你想听什么呢?”李棉很好奇地问我。

他似乎很疑惑,我到底想要从他那里得知些什么。酒精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渐渐的,让人的意识都变得像是醉了一样不受控制。

“他和你说的所有。”我讲。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贪心。

李棉检查完后,摘下一次性手套,去厨房用极其繁琐的清洁步骤洗过手后,回到客厅,剥了桌子上的一颗砂糖橘吃。

他对我说:“就从这颗橘子讲起吧。他对砂糖橘过敏,但是因为你喜欢吃,所以他总给你买。”

“你胡说。”我不肯相信,章言礼吃了那么多次砂糖橘,怎么会对砂糖橘过敏?

谁会对一颗小橘子过敏呢?

“他来医院拿过很多抗过敏药。我每次都劝他,让他别自讨苦吃,少吃一颗橘子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讲不听的。”李棉说,“其他的事情,他交代过,让我不能告诉你。我早就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你年纪小,性子不稳定,现在你喜欢他,过几年你又会变。我讲过好多次,可是他不听。”

李棉走时,很疑惑地问我:“你说,你又喜欢他什么呢?喜欢他给你带来的安稳生活?如果真是这样,即便你们不是情侣,他也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你没必要连着他身边情人的位置都要霸占。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十二点整,海城的钟声响起。

我像是一只努力亲吻高山的飞鸟,傍晚薄暮,我擦着高山飞过,以为吻到了梦寐以求的高山,却被告知,我只是吻过高山投落在江河里的影子。

冰凉的水将我溺毙。

我在房间里一次次地反省,我是不是真的给他带去太多麻烦。咪咪告诉我,喜欢一个人要勇敢地去追求,不要等人走了,才懊悔不已。

姥爷也告诉过我,吃一只猪蹄,最好的是现在,不要把猪蹄留到过夜,因为总有小耗子半夜去啃猪蹄。虽然我知道姥爷说的小耗子是我。

我要把喜欢章言礼这份心情攒起来,留到以后吗?如果这份感情真的对他不公平,会伤害到他呢?

我登录开心农场,戴着粉色头巾的女孩Jenny告诉我,有人给我留了一封邮件。我去农场门口信箱取邮件,打开。是【今天又想蘑菇了】送来的信,发送时间是一个小时以前。

今天又想蘑菇了:【李棉跟我道歉了,他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是不是?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讨厌你的砂糖橘。另,你是不是真的不追我了?我有两张功夫熊猫的电影票,要去看吗?明晚八点,泰利影城。】

这个月的章言礼,又换了新昵称。

我好心情地勾着嘴角,修改自己的昵称为【蘑菇不想你并用瘸子的那条好腿踹了你一脚】。

蘑菇不想你并用瘸子的那条好腿踹了你一脚:【谢邀,不追。】

四月中旬,即将面临毕业答辩。我放弃了保研,和恒锦直接签订了校招合同,在毕业后,将直接入职恒锦。

许殷默难得责怪了我,说我一直在许氏待得好好的,非得跑到许氏名下的小公司里去发光发热。

“许氏的财务科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啦?”许殷默把我叫到办公室,特地问了一次。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恒锦。”我说,“他在许氏里待的时间比较久,我不想见他了,我得要让他知道,上回他瞒着我这件事,就是他错了。何况恒锦是他全部的心血,我想去帮他。”

“既然不想见他,又何必去帮他。你直接和他说一声,你不喜欢他了,你想独立生活。有这么难?”许殷默说。

心底翻涌的情绪到了嘴边,却不敢真的说出口,只能换成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他就像是我身体里的一场以我名字命名的疾病,全世界仅此一例。他在我的身体里会让我很痛苦,但要是丢了他,我又好像丢了我自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许殷默说:“今晚去小熊喝酒吧,我请客。就我们两个。”

完成许氏的工作交接后,下午我回家里,把章言礼的东西又收拾起来,打包好,放到他房间。

他暂时是不会再回来了。

小到洗漱台上的情侣牙刷,大到他一向喜欢的电吉他,以及鞋柜里打好油的皮鞋、冰箱上的牦牛冰箱贴、桌子上的财经杂志,还有永远停留在财经频道的电视节目。都是他留给我的印记。

骑自行车去小熊酒吧,路过刘文明的小卖部。他趴在桌子上打盹,旧的SONY黑色收音机依偎在他手边,女主播用缱绻的嗓音,唱着《彩虹的微笑》。

“买包烟。”我敲了敲桌子。

刘文明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给我从柜子里拿了一包红塔山:“十五。”

我接过香烟。

来买糖的孩子从我面前跑进小卖部,对刘文明说:“刘文明你怎么天天都在睡觉?跟猪崽一样。”

刘文明拿着蒲扇,脸上堆着笑,佯装要去打孩子。

他似乎太累了,走两步就喘。

他叫我,说:“你小子好长一段时间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了。”

从他的语气里,还听出一点委屈。

“没有忘记,因为前段时间谈了恋爱,所以没有时间过来。”

“哦哦,你是该恋爱了。小姑娘是哪家的,我认识不?”刘文明的脸上堆着褶子,褶子里藏着黑色星星一样的老人斑。

“不是女生。”我说,“是男人。”

“咋喜欢男人了?你姥爷要是还在,他得骂你哟。”刘文明眼圈都红了。

他嘴里嘀咕着:“你咋喜欢男人嘛,你让我以后到地底下去和你姥爷打牌的时候,咋跟他讲嘛。要我说,都怪你那个哥,没把你教好。”

我坐在小凳子上抽红塔山:“不是他的错。你别怪他。”

“他把你腿治好了。”刘文明点点头说,“是不能怪他,他给你治了腿。我们不能忘恩。”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刘文明。

后来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他已经去世了。说是他得了脑癌,检查出来后,他不敢告诉家里人,就自己硬生生地熬。

可病能熬,疼熬不了。

他每个月的养老金都拿去药店买止疼药,许多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功效,他自己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胡乱吃。

一把药接着一把药地吃,吃到浑身疲软没力气。疼倒是不疼了。

那天下午,我从刘文明的小卖部离开,去看了一场功夫熊猫的电影。

离场后,到商场楼下,打算骑车去小熊酒吧,却发现自己的车丢了。

商场的停车区有许多自行车,偏偏我的车不见了。

六点,海城的钟声响起,钟声自我的静脉,像一只小猫一样蹿到我的心脏,打了个盹,然后在心脏上挠了一爪子。

许殷默给我打电话,问我到哪儿了,我和他讲了我车丢了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感到这么难过。我已经决定要暂时淡出他的生活了,可是他给我买的自行车丢了的时候,我还是很难过。”我说。

“明天是你的生日对吧?”许殷默问,“把他叫出来,跟他上床。说不定有的东西,得到了就不喜欢了。”

那晚,我和许殷默在小熊酒吧喝酒。

许殷默给我点了两个女孩儿陪酒。我喝了许多酒,多到我几乎觉得自己的血管里不是血,全都是酒。

我想起初中时,一到冬天,我的左腿就特别疼。晚上,章言礼要在我的左腿附近塞暖水袋,半夜脚疼得睡不着,章言礼会起床帮我按摩脚腕。

我九岁那年,刚和章言礼住在一起。因为流言蜚语很多,大家都说他要拐卖我,把我卖给倒.卖.器.官的拐子。我有一段时间很怕他,躲在角落,不肯让他碰。

章言礼帮我洗澡,教我要多吃蔬菜,给我买故事书,帮我在试卷上要求家长签名的地方写上他的名字。

他对我说:“我既然把你接回来,那就会对你负责。我一辈子都会是你哥哥,你不可以怕我。”

是我先不想让他当我哥的。

是我先做错事的。我是主谋,他是从犯。

第二天我生日。

咪咪把小熊酒吧关了,在小熊酒吧特地为我办了一个生日派对。

苟全、许殷默还有菜菜都来了。章言礼没有到。

到晚上六点多,我看着小熊酒吧门口,甜橙一样的灯光下,是灰色的地砖和我灰色的心情。

“你哥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工作忙,今天去栎阳出差了呢。”咪咪安慰我。

我知道她在说假话,章言礼没有去栎阳,他社交媒体上的ip地址仍旧在海城。

“算了吧,没有关系。他来不来,我都无所谓了。”我笑了笑,把切下来的生日蛋糕递给咪咪姐,“我的第一个愿望,希望咪咪姐永远年轻漂亮,开开心心,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以及早点开小熊酒吧2号店。”

咪咪笑着说:“喔,蘑菇真的太懂事了。”

大家笑成一团。许殷默给我找了一个男孩儿,小名叫roi,他让我喊他甜心。

Roi很会来事儿,他很会看人脸色,在接到许殷默的眼色后,立马就来灌我酒。酒液入喉。我却想起章言礼左耳黑色的那颗耳钉,章言礼左手上的茧子,章言礼被亲吻时露出的情动表情。

大家后来在一起玩游戏,玩的是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两次,许殷默一次问我“唐小西,你最想和谁上床”,我喝了酒表示认输。

那个人的名字在嘴边,我根本不敢说出口。在场的人里除了Roi,谁都知道正确答案,我讲不了假话。

第二次,许殷默让我完成大冒险,给章言礼打个电话。我拨打电话,电话在几十秒后被接通,有男人的喘息声和撞击声传来,有人在婉转地喊着老板。

手机掉在地板上,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咪咪开口大骂道:“章言礼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不是跟老娘说他来的路上出了点事,让我好好照顾他家小孩儿吗?我得去找他算账!”

“别去了,咪咪姐。”我把手机捡起来,挂断电话,“给我留一点脸面吧。我不想更难堪的。”

喜欢他。

只是想任性一下,想要他真心实意地道歉,想要离他远一点点,想要他真的爱我爱到无法自拔,然后就被现实打了一巴掌。

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心,从八岁时就开始有了。绵延了十五年,今年我三岁零二百四十个月,却仿佛仍旧没有学会长大。

我喝醉后,roi要扶我回家。

许殷默拉住我,说:“你要真的跟roi走出这一步,你和你哥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章言礼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不允许自己的东西出现一点污点。

如果我的身体或者心,哪怕有一个是属于别人,他就真的不会再选择我了。

“无所谓,我不要他了。”我说。手却在颤抖着,佯装着镇定。

许殷默拿出手机:“你再说一次你不要他了,我录下来,发给你哥。你要是敢说,我就让你把roi带走。”

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抗拒,唯独骄傲和自尊在坚持。

我摁下许殷默手机上的录音键,闭上眼,十分难过地重复了一遍:“哥,我不要你了。”

许殷默点击发送。

我转过身,看见章言礼站在门口。他的左小臂上搭着一件白色西装,右手刚解开领带。

他面色沉着,向我走近:“不要我了?那你要谁?”

“总之不会是你。”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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