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睡芒
但顾思?意?还是从原来的中?学转了出来,张疏桐带他搬进了市区的大两室,爸爸也是在这?栋房子里急病走的。
之后数年,母亲用柔弱的肩膀独自撑起了家里的全部,把岌岌可危的公司转型做了时尚品牌代理,又扩展到线上销售平台,短短几年把公司重新做活了,甚至做得比以前更好。
但她却一直没带着顾思?意?搬家,一来是忙,顾思?意?记得那?几年,张疏桐熬着夜在客厅里盯电脑、打电话、分析市场、抽烟抽很厉害的背影。因为心疼她,他连发高烧都没敢告诉张疏桐,自己忍着,才?搞出后面的并发症。
卧室里罩着防尘布,顾思?意?全部掀开,倒床休息,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开门声。
“妈?”
“思意!”张疏桐气喘吁吁地换鞋,脸上满是笑意?和心疼,“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要是我今天出差了怎么办?”
顾思?意?笑着把她抱了一下,张疏桐轻拍他背:“累坏了吧?又瘦了,妈去给你做饭。”
“别做了,出去吃吧。”顾思?意?赶紧拉住她,“好久没吃学校附近那?家炒面了,我吃炒面。”
因为顾思意吃饭期间没一会就?看手?机,看得有些频繁,他以前不这?样的,张疏桐瞥见他在发消息,问:“对了,陈玦最近怎么样?他女朋友呢,要结婚了吗。”
顾思?意?:“呃……”顾思意不知道怎么说,他就?是想回来看看妈妈,不想和她吵架或惹她生气,顾思?意?思?考了一下,说不定带个一塌糊涂的丑男朋友回来给张疏桐开开眼,张疏桐没准就同意了。
顾思?意?:“陈玦的事,你自己问陈玦吧。因为我也不常见,他忙着上班,我忙着学习,偶尔联系一下而已。”
他低头吃面,回复备注为“小组同学C”的微信消息。
他害怕被张疏桐看见,故意?把陈玦的备注给修改了。问就?是小组作业。
闻言张疏桐好像放松许多:“你现在,还是以学习为重,妈妈不反对你找男朋友,但是……”
顾思?意?打断:“比陈玦好的可不好找。”
张疏桐叹口气,摇头:“你还是放不下,他都有对象了。比陈玦好的,或许是不多,可只要人好,对你好,帅不帅有什么关系?”
“……妈你误会了,我很看脸的,帅不帅很有关系。”顾思?意?又回了条消息,提醒陈玦:“把头像换换。”
陈玦:“换什么,情头?发给我看下。”
顾思?意?打字:“换什么情头,换个大众点?的,我怕我妈看见了。”
陈玦有点?无语:“?你怎么不让我用小号跟你聊天??”
顾思?意?:“好主意?,你切小号吧!”
陈玦:“没有。”
顾思?意?:“用你英国?卡注册一个。”
陈玦:“很麻烦,你出柜吧。我飞回来给你妈道歉。”
顾思?意?:“??”
陈玦:“想好告诉我,我订机票。”
顾思?意?脑子短路了一会儿,抬首看了眼这?几年明显老态许多、佝偻许多,从一个不抽烟的女士变成?老烟枪的张疏桐。
顾思?意?想尽可能避免家庭战争。而且考虑到事情一发生,陈玦他爸首先会对张疏桐打电话发难,如果张疏桐知情,反过来劝说,让两个孩子在一起吧——在陈玦他爸眼里整件事就?不一样了。
所以这?柜得先从陈玦家里出,先难后易。
顾思?意?在家待了几天?,写?作业之余抽出时间,打电话给陈玦的外婆,打车过去拜访。
进门?时,陈家的保姆认出他,热情地笑:“是思?意?啊,好久没见了。”
顾思?意?有些拘谨地打招呼:“阿姨好,外婆在吗?我之前给她打过电话,说过今天?过来看看她。”
保姆笑着接过礼盒:“在呢,今天?陈总也在,正好在楼上喝茶,你直接上去吧。”
顾思?意?一听“陈总”就?心里微微一跳。
这?说的只可能是陈玦的父亲陈汉章。
哪怕见过多次,每次见面顾思?意?还是很难升起非常亲近的想法,这?不是一个很好亲近的人。
他上楼梯,刚到二楼拐角,就?听见里面传出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陈汉章正在电话里跟人聊工作,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压着火气,却又完全不会失去理智。
顾思?意?深吸口气,轻轻敲门?:“外婆,我来了。”
屋里稍安静了下,门?打开后,陈汉章站在门?口,穿着笔挺的衬衫,银色袖扣反射着阳光,神色冷峻沉稳。在看清门?口来人是顾思?意?时,有一瞬的微愣,随即恢复了一贯疏离又客气的礼貌:“是思?意?来了,好久没见了,你进来坐。”
“陈叔叔好。”顾思?意?乖乖地低头打招呼,“您也在啊,我都没提前问清楚。”
陈汉章侧开身体,让他进去:“不用客气,家里人而已。”
顾思?意?一进去,外婆立刻就?招呼他:“小意?啊,怎么突然?回来了?一个人在英国?吃不吃得惯?”
“都挺好的,外婆,我给您带了点?茶叶,还有伦敦买回来的保健品,这?是鱼油,Q10……还有围巾,陈玦他……”顾思?意?稍顿,“陈玦让我替他来看望你们一下,顺便带些东西过来。”
外婆笑着接过去,看见一大堆,叹了口气:“这?么多,你有心了。那?小子平时连电话都少打,还知道让你帮着来看我们一下,不容易。”
顾思?意?笑:“他最近确实挺忙的。”
陈汉章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书问:“他能忙什么?我看他也不是多听话的人。你住他家么,告诉叔叔,他忙什么?”
顾思?意?顿了一会儿。
陈汉章一贯不满陈玦的选择,但话也不好接,顾思?意?含糊道:“最近在律所挺忙的,案子很多。”
陈汉章没抬头,语气平淡:“当律师我始终觉得不适合他,但随他吧。你最近在英国?怎么样?你也学法?”
顾思?意?点?点?头:“嗯,学法。牛津挺好的,最近在忙一些辩论赛和论文。”
“你们俩倒都是能忙的人。”陈汉章喝了口茶,“思?意?,毕业有什么打算?”
顾思?意?顿了一下,回答:“我想继续念书,可能再读个硕士,考虑之后回国?发展。”
陈汉章这?时才?抬眼看他:“有想法挺好的。需要帮忙找工作或实习机会,随时跟我说,不用见外。”
顾思?意?礼貌道谢。
“以后在英国?,也帮我多留意?他,”陈汉章随手?从一旁沙发拿起手?机,说加他微信,“他不是个爱跟家长报备的性子,我人在国?内,劝不动,之前还喜欢飙车,我很头疼。”
顾思?意?马上开启三天?可见,通过好友申请,笑着调侃一句:“打小报告么?”
陈汉章看了他一眼,倒不生气:“别报告。看情况,该说的说。”
陈汉章:“你的陈玦哥哥,从小就?有主见,出了国?以后更不爱回家,你说都快二十三的人了,在国?外几年,女朋友有没有都不提一句。我是真不知道他有没有人,还是压根儿就?不想谈,是有病吗?”
顾思?意?顿了顿,低头笑:“他挺忙的,应该……也不是不想谈吧。”
“那?你帮我问问,看他到底怎么想的。该谈就?谈,有喜欢的就?带回家,不用那?么多心眼。”
陈汉章像随口提起,眼神却不那?么随意?。他不是那?种?逼儿子结婚的传统长辈,但陈玦这?种?样子,从高中?开始就?没早恋过,现在工作节奏更快了,一年说不了几句话,做父亲的心里其实早有焦躁。
顾思?意?抿嘴,点?点?头没接话。
“别多想,我不是逼婚,”陈汉章往后一靠,语气略沉,“就?是觉得人年纪大了,身边总得有人,他那?性子,一旦出了问题不肯讲,身边连个劝他的都没有。”
他顿了下,看着顾思?意?:“你们关系很好,从小就?是,我知道,你说话他也听一些,多劝劝。”
顾思?意?抬眼,微怔,片刻才?点?头道:“哦那?我劝劝他,让他早点?谈,不过英国?吧风水有点?问题……”
陈汉章来兴致了:“你还懂风水啊,讲讲,英国?怎么了?”
“英国?叫腐国?您知道吧,意?思?就?是全国?同性恋数量远超其他国?家。”顾思?意?观察他表情。
陈汉章这?下表情十分难看了,好像觉得他很不懂事一样瞪着眼。顾思?意?摆手?:“我意?思?就?是……我没别的意?思?,叔叔,您有个心理准备,对了叔叔,这?个鱼油一天?吃一次啊,这?个很好的,国?内假货比较多……”
顾思?意?又开始给他介绍带回来的各个保健品功效,讨好了半天?,陈汉章紧锁的眉心也没舒展。
顾思?意?没管陈汉章在想什么,从外婆家离开,隔了两天?,顾思?意?又去拜访陈玦奶奶,也是如法炮制送礼外加陪聊一整天?,还答应一起出去登山,给老人拍照,可没把顾思?意?给累死?。
这?番操作瞒不过陈玦,很快他就?从各方听说顾思?意?长大了、懂事了、很孝顺嘴巴又甜的消息。
陈玦问他:“你背着我都在干什么?”
“帮你尽孝,老天?,你家里人怎么这?么多,一个二个都还身体健康,你爷爷居然?爬山比我还利索,看我动不了了,还把登山杖借我,笑我腰肌无力。我真受不了了。”顾思?意?晚上回家都崩溃了,趴床上无力地说,“我全方位试探了一下口风,他们都希望你结束律师生涯,回国?结婚生子,唯一开明点?的是你外婆,认为你当律师也很好,在国?外是你自己的想法,也很好。”
顾思?意?一口气输出完。
陈玦皱着眉:“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不用你做,别理他们了,不想爬山就?不去。别自作主张。”
“不行我答应了……”顾思?意?叹口气,语气认真了一点?,“陈玦,这?不止是你的事,未来我们都要一起面对的,你想挡在我前面,但我并不是那?么地需要受保护。你家几个老人看见是我,至少会觉得……哦你喜欢的是性格好又聪明学历很高长得也好的思?意?啊……好吧,其实我感觉我在做无用功,大闹一场是肯定的,风波也是肯定的,不会因为对象是我就?好一些,反而可能加剧。”所以陈玦的卡是肯定要被停了。
顾思?意?想自己要努力赚钱了,开源节流。
陈玦:“你知道就?好,快点?回来,别管我家那?几口人,再让我知道你去讨好,我收拾你。”
顾思?意?回的语音:“我、好害怕、你、收拾我啊!哈哈。”
陈玦表情忍不住笑了。
顾思?意?走了快二十天?了,他想他,但没说。
聊到时间很晚,陈玦让顾思?意?去睡觉,挂电话后,陈玦在办公室翻了会儿邮件,手?机屏幕上出现上午的消息,是他用了两年多的司机老梁。
一个他已经四?个月没见的人。请假请到陈玦以为他已经辞职了。
这?位司机一向内敛,从不主动发微信,话不多人老实,脾气好,顾思?意?也挺喜欢他。
陈玦聘请之前背调过,知道他有家庭,一儿一女,儿子已婚,太太在郊区开杂货铺,全家住在伦敦边缘靠近谢泼顿的那?片工业带。
梁叔的消息很密集。
【司机梁】:“陈律师,打扰你了。”
【司机梁】“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可能能帮到我了。”
陈玦皱了皱眉。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但梁叔自己打了一行字:“语音你别听,我讲得太乱了,我打字说一遍。”
梁叔:“我儿子前阵子住院,开始是慢性肝损伤,查了几次都说是环境暴露问题,我们也不懂。他上班那?地方正好靠近布朗化工集团那?个工厂,后来越来越严重,医生说做个移植可以控制,但……手?术那?天?,出事了。人没救回来。”
陈玦看完这?一段,整个人静了半分钟。
他点?了点?屏幕,继续看:
梁叔:“医院一直封口,我们也签了保密协议,说是术中?感染导致多器官衰竭,说要赔钱了事,我们都没要。我知道不是的。那?片地方有问题的不是一个两个,以前也出过事,七八年前还死?过人,还集体诉讼过。”
梁叔:“我不敢声张,我知道Gordon·Kim……是他们公司的律师,七八年前那?案子,不是你们打赢的吗。我不敢说这?事跟你有关,可是……我也想问你一句话。”
梁叔打字反反复复,还撤回了什么,最后给陈玦的消息是:“打扰了陈律,我知道你帮不了我。”
陈玦关掉消息,没有回复。
Gordon代理布朗集团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前不久说是IPO前期要清理股权纠纷和历史风险。他没多想,这?不是他的案子,和他无关。
现在回头看,Gordon那?天?说“风险处理”四?个字时的语气,似乎就?有点?耐人寻味。
下午七点?,陈玦开车回家,从书房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私人笔记本——不是律所配发的电脑。他很清楚,如果哪天?真有人查起,所有登录律所邮箱、文件库、内网资料的记录都会是呈堂证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