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杯燕
喻越乐眼观鼻鼻观心,瞬间又觉得公平了。
肉被刑游剁的很细碎,又盯着火候煮的刚刚好,米粒温润珠白,青菜翠绿,切成细丝在米粒煮开之后倒入,于是整锅粥浓稠顺滑,舀出碗的时候冒着袅袅白烟,看着就让人温暖起来。
粥还太烫,刑游舀出来放在一边等晾凉,又让喻越乐趁空闲时间测一下体温。
喻越乐当然不敢。他又复烧了,刚吃药还没一个小时,现在肯定还在三十八度多。
刑游一睨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什么意思,干脆伸出手来探喻越乐额头,喻越乐避之不及,僵在座位上,感受着发烫的额头贴上温凉的手背,骨关节很轻地贴着他眉心上方,有种奇异的触觉。
刑游问:“怎么又烧起来了?”
喻越乐对自己洗过澡的事实一概不谈,只是讲:“从小到大就这样,发烧没试过一次好,总要反复烧,老毛病了。”
刑游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问:“吃药了吗?”
喻越乐连忙点点头:“吃了。”
刑游在喻越乐身边坐下,肩膀挨得很近,稍微做点动作就会摩擦到对方的衣服,于是喻越乐一动不敢动,连头都不转,不知道为什么刑游变得安静,自己便跟着沉默发呆。
他看着桌子上的鳄鱼好一会,很想问刑游要不要一起玩。
结果刑游开始慢慢地拿起勺子帮他搅动地去晾粥,动作很轻。
刑游说:“对不起,越乐。”
喻越乐转过了头,有点呆呆地:“什么?”
晶莹的粥被勺子提起,又沿着边落下,像一道食物瀑布,喻越乐盯着它看,这样就能不用看见刑游的脸。
刑游却停下动作转过了头,离他那么近还敢直视着喻越乐,目光很认真地讲:“你为我买可露丽的那天早上,我对你说了重话。”
喻越乐真的怔愣住了,他眨了眨眼,在脑海里记起来。
都已经过了很快一周的时间了,自己最近还那么忙——“我早忘记了。”喻越乐说。
刑游看着他,眼神像一池幽深的湖水,说:“你没忘。你不会忘记的。”
“那些话那么伤人,连我都忘不了。”刑游很慢地将真相残忍剖露,不给喻越乐打断自己的机会,“何况是被刺痛的你。”
喻越乐有些难堪,将头转回来,看着那个龇牙咧嘴的塑料小鳄鱼好一会,皮肤是绿色的,张那么大的嘴却是血红的。他不讲话,想自己再也不理刑游了。
可是刑游却又继续讲:“你还没有原谅我,我就要再当面向你道歉。”
喻越乐很快地说:“我原谅你了。”
喻越乐的头发变得有些长了,柔软地垂下来的时候遮住大半张脸,刑游很越界地抬起手,替喻越乐将过长的头发挽到耳后,指尖很轻地在某瞬间碰到喻越乐的脸,两个人的心都同时慢了半拍。
刑游做完这个动作,顺势将手搭在了喻越乐的椅子背,像半圈着喻越乐在自己怀里一样,表情很平静,问:“那么快就原谅我了吗?”
喻越乐不明白为什么他得理不饶人,有点生气地问:“难道我要记一辈子吗?”
“你可以记一辈子。”刑游答得很快,用喻越乐可以听得很清楚的声音讲,“你甚至可以一直不原谅我。很多东西是没有办法被时间带走的,如果有些人和事让你觉得痛,那你可以选择不原谅,也可以不要忘记。”
喻越乐几乎是一秒之后哭了出来,眼泪好像断线的珍珠。
刑游第一次知道这个形容原来不是夸张,而是真那样晶莹圆润的泪珠一颗又一颗砸下来,以掩耳不及迅雷的态度,源源不断地滚落,又连成线一样划开在脸颊上。
刑游很想拥抱他,却害怕过于逾越,只好很快地在一旁抽出纸巾递给他。
喻越乐胡乱地擦眼泪,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不知道为什么又在刑游面前哭了,这一次比上一次感到不自在了很多,总觉得某一面在刑游面前被袒露,所以很努力地让自己尽早止住眼泪。
他对刑游说:“好吧,我没有办法忘记。但是我真的原谅你了。你是第一个对我讲出这种伤人的话之后向我道歉的人。”
刑游问:“还有谁?”
喻越乐一边擦眼泪一边笑出声:“我家里人。”
但刑游似乎不觉得好笑,只是低着头又看了好一会喻越乐,然后慢慢地撇开头,呼吸变重了一点,像在忍耐什么。
过了好一会喻越乐终于不哭了,刑游把粥推到他面前,讲:“温度应该刚刚好,可以吃了。”
明明那样香,看起来很好吃,喻越乐却下意识将头拧过了一边,好像在闹别扭一样,拒绝了刑游亲手熬的粥。
喻越乐说:“不想吃。”
于是刑游又伸出手探喻越乐的额头,放下手的时候顺便很轻地摸了摸喻越乐残留了泪痕的脸,动作很轻,像有羽毛拂过。
刑游问:“是很难受吗?”
喻越乐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下子又酸了,很慢地点头:“生病真的很难受。”
“很饿,但是现在有点什么都不想吃。”喻越乐低下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在客厅的光下喻越乐的脑袋变得毛茸茸的,皮肤和发丝都染上一层光,刑游看着他低下头,便伸出手扣住他的下巴让他慢慢抬起头,直到同自己对视。
刑游说:“你没有问题,你只是生病了,不舒服。”
刑游松开手,确认喻越乐不会再低下头装蘑菇后,笑了笑,问:“要我做点什么让你心情变好点吗?讲童话故事?”
喻越乐心血来潮,将绿色的塑料鳄鱼推到刑游面前,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他。
鳄鱼被掰大了嘴巴,喻越乐和刑游石头剪刀布决定先手。
刑游输了,他伸出食指,修长的指尖探进去,神色很平静地摁下去——咔嚓一声,鳄鱼恶狠狠地咬住刑游的手指。
刑游有够倒霉,怎么会有人摁第一颗牙齿就被咬。
喻越乐哈哈大笑,整个人都快乐起来。
“好吧。”
他决定安慰一下刑游,只好大发慈悲地喝掉那碗刑游亲手熬又亲手晾的粥。
刑游坐在他旁边,看他喝粥好一会,突然笑了笑。
喻越乐很警惕,抬起头问:“在笑我吗?”
“不是。”刑游说,“今天我母亲问了我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不过我想我现在有答案了。”
喻越乐专心地喝粥,像头小猪,但不忘抽空敷衍刑游:“恭喜。”
刑游又笑起来,对喻越乐讲,同喜。
第18章
喻越乐不是流感,但非常紧张地担心会传染刑游,后知后觉地想赶刑游走。
刑游刚刚收拾好厨房,粉红围裙都还系在身上,转过头有些气极反笑,问:“吃完擦干嘴就要我走?”
这句话被他说的喻越乐像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喻越乐有些脸红,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口罩戴上,跟刑游保持着一大段距离,提高了音量喊话:“我怕传染你。”
刑游又说:“要传染早传染了。”
喻越乐跳开,指着刑游“你你你”半天讲不出话,逃走了。这话说的两个人好像做过什么很亲密的事情一样,其实只是并肩坐着,哭的时候被安慰性地摸了摸脸颊。
连拥抱都没有,怎么可能传染。
喻越乐不管他,但是把客房又收拾了一遍,还找了新的浴巾给他。
结果刑游根本不需要,晚上的时候喻越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看综艺,听到外面门铃响,好奇开了房门探头看,发现是有人给刑游送来了两个行李箱。
喻越乐扒在门口目瞪口呆:“一个晚上要那么多东西吗?”
刑游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谁说我只住一个晚上了?”
喻越乐以为他开玩笑,没想到第二天一觉醒来刑游居然真的还在,煮了清淡的肉沫挂面给他。
喻越乐的脑子转不过来,洗漱完按着指令坐在饭桌前吃面,吃到一半才终于开机成功,问:“你昨晚进我房间了?”
半夜他听到有脚步声,还有人开了他床头灯。
“给你量了体温。”刑游陪他吃面,动作慢条斯理的,“还叫你起床喝了热水,吃了药——忘记了?”
喻越乐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却不太有记忆,便不再为难自己,问:“那我烧退了吗?”
刑游点点头:“退了。你请假到什么时候?再多休息几天。”
喻越乐不太赞成这个说法:“我打算明天去上课。”
刑游皱起了眉,停下筷子,讲:“太早了。”
“烧退了就能去上课了。”喻越乐说,“不然请假太久会扣分。”
刑游说:“扣分就扣分,谁敢说你,你就把高烧的体温计拍下来打印照片甩他脸上。”
喻越乐被他逗笑,想刑游真是被家里人爱得过了头,天不怕地不怕,因为永远有人给他兜底,也有人铺好后路给他。什么话都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喻越乐想了想,问:“我很好奇你有吃过苦吗?”
刑游掀起眼皮看他,表情很淡,问:“怎样才算吃苦?”
刑游初中在英国留学,初二的时候暑假回来,讲要去农村体验生活,父母不知道他又在国外接受了什么自由宣传观念,但商量了很久,决定放手让刑游试一试。
他们将刑游扔进一个深山农村,托付给一家村民,让刑游自生自灭。
当然有保镖和助理跟着,但被命令不涉及生命安全的时候不会出现,因此像鬼魂一样悄无声息轧入村庄,刑游知道也不管。
那是真没手机,没网络,没钱,没饭吃。
刑游的书包只有一个日记本、一支笔,两条毛巾,还有自己的牙刷。
那户人家是贫困山村里的极致贫困户,爷爷腿脚不便,下床都是难事,母亲远走高飞去寻找新人生,父亲酗酒赌博一年到头不回家,剩下一个女孩姐姐和一个男孩弟弟。
弟弟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比刑游小三岁,但基本听不懂人话,有时候正常吃喝拉撒都不会。
姐姐见到刑游来,眼神冷冰冰的,问:“是《变形计》吗?”
不是。没有节目组,没有摄像头。刑家早就沟通过,这是一份金钱交易。姐姐那样问只是想嘲讽一下他。
刑游态度很平静,只是说自己来住两个月,把他当苦工就好。
姐姐便点点头,让他去做饭、洗衣、砍柴。
刑游不会砍柴,一块木头在手里被弄得乱七八糟,姐姐很生气,骂刑游真是富人跑来玩游戏祸害穷人。刑游便说,对不起。
他态度很好,学习能力又快,一周过后基本的农活就都会了。
刑游做饭还不错,在英国住了一年练成的,照顾一家三口人不同饮食习惯,粥煮烂一点给爷爷,到镇上用挖来的红薯换了些白糖,弟弟的那碗就撒点白糖。
他问姐姐:“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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