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贰卯
许琛径直跨出单元楼,站定在丰田车边。
肖详礼脚步急切地跟了上来,掏出钥匙开了锁,“在后面。”
许琛兀自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抱出了一个没封口的纸箱。在小区步道灯的照射下,能看见里面胡乱地躺着几本书、几件发皱的衬衫,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这只是肖详礼惯常使用的、他们争吵之后表以示好的、一个甚至不愿意花心思包装的和好契机。
在肖详礼的认知里,哪怕有了那一纸离婚证书,依旧能用曾经使过无数次都成功了的手段,把他们的关系扭转回去。
许琛一时间倍感心累,这段感情里重复了无数次的漩涡,在怀中这个敞开的箱子里再现端倪。
可惜肖详礼不明白,这一次他下定了剔骨捥腐的决心。
“东西我拿走了,你回去吧。”他说完这句话,侧身走过车与车之间的缝隙,打算离开。
肖详礼眼神慌乱起来,急匆匆上前,终于在车前截断了许琛的脚步。
“阿琛,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肖详礼眼里凝出水汽。
许琛收回了自己被拽住的手腕,“我们已经离婚了。”
“那天晚上,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说了我有苦衷的。”肖详礼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表情十分懊恼。仿佛那一晚只要许琛没出现,现在的局面就不会让他这么头疼。
许琛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麻木了,肖详礼所说的“苦衷”,他已经听过很多遍。
那个男人是肖详礼游戏直播平台的副总,当天晚上公司举办完晚会,对方给了他暗示,而他没有拒绝。用肖详礼的话来说便是,对方是他开罪不起的人。
“平台现在当红的几个主播,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也是为了能在工作上更进一步……”肖详礼戚戚哭诉着,一字一句撞在许琛耳朵里,只觉无尽的荒唐。
“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没必要再说给我听了。”许琛出声打断,肖详礼泪眼一滞,神情不安地看着他。
许琛平静注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一字一顿宛如锋利的刀刃,割人也割己,“你的事,你的感情,你往后的人生,都和我没有关系了。这十几年,我自觉我对你没有亏欠,不说再见了,各自安好吧。”
肖详礼神色怔松,像是完全听不懂许琛说了什么。
两道车灯从远处照亮他们,一点点驶近后,汽车鸣笛声在身侧响起。许琛趁机大步离开,肖详礼下意识要抬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哎,是你们的车吗?”车主从驾驶位里探出头来,“占着我车位了,挪一挪吧。”
肖详礼站在原地,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
“哎你这人,”车主正要发作,声音却稍稍一顿,“咦,你不是我关注的那个游戏主播……”
肖详礼闻声,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恍然回神,快步走回了车里。
房门落锁在身后发出“咔哒”的一声。
许琛扔下了怀里的纸箱,使它和堆砌在玄关处完全没整理的其他纸箱一样,成为凌乱而无意义的障碍物。
他动作迟缓地走到餐桌前,倒了一杯凉水大口吞咽。
月光透过玻璃窗流泻进屋里,浸润在夜色里的房间满目凌乱,是它主人最近生活的真实映照。
除了那些堵塞着进门脚步的包裹和纸箱,放眼可及的客厅,电视机和柜子还蒙着防尘布没有打开,地毯上乱放着厚薄不一的书,而书房的书架却空空如也,显出一副冷清灰败的景象。
整间屋子似乎只简单地收拾出了几块供人日常活动的必要空间,比如卧室套了蓝色三件套的床、餐桌上的一只玻璃杯、阳台孤零零的衣架。
一口气喝完那杯水,许琛手撑在椅背上,胸口起伏着喘息。
空洞的疲惫感在身体里蔓延,许久后,他折返玄关蹬掉了鞋,光着脚走向卧室,边走边动手一件件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就像是一层层卸下白日里维持精神的伪装。
从决定离婚的那一刻起,他用最快的速度搬出了和肖详礼共同生活的地方,看起来决绝又果断,可事实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段失败的感情打得支离破碎。
他的生活和这间屋子一样,到现在也没能重归秩序。
-
半个月的军训转眼结束,大一新生正式转入为早八发疯的学习生活。
许琛这学期主授会计原理和实务,同样的课程刚在金融班讲完,紧接着又要给工商管理班讲一堂。
课间休息的时间并不长,他干脆就没离开教室,在原有基础上重新修改了几页课件。
临近上课时,学生陆陆续续坐齐了。
许琛从笔记本旁拿起了白板擦,转身擦拭上节课留下的板书,手臂只挥动了两下,一道身影突然从背后贴近。
“我来吧,老师。”
话音落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野里,对方显然比他高了一截,手臂自右侧举过他的头顶,动作轻巧地拿走了他手里的板擦。
许琛回身道谢,尾音却陡然卡在了喉口。
廖以辰。
许琛在刹那间就想起了那个印在球衣上的名字。
今天他穿了身基础款的休闲短袖,下身一条版型很好的直筒工装裤,显得整个人很是干净清爽。全身上下最大的时尚单品是那张脸,尤其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看,有种极具冲击力的俊朗。
自下而上的视角,许琛甚至能看见他鼻尖上一颗浅褐色的小痣,睫毛是男生里少有的长,眼睛狭长漂亮,框着一对如黑曜石般熠熠闪光的瞳仁,此刻正含着笑意凝视他。
“又见面了。”廖以辰笑着打招呼,语气熟稔得仿佛他们并不是师生,而是亲密好友。
这种亲密让许琛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他退回到讲桌边上,那种离奇又割裂的熟悉感再次从心头翻涌上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上课?”许琛问。
廖以辰擦干净最后一笔字迹,把白板擦还回到许琛手边,“我专业念的就是工商管理。”
许琛想起之前在球场边听别人讨论的,这人走高水平运动员招生进新大,却选择了非体育专业,可怎么就这么凑巧,刚好在经管系。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显,许琛朝廖以辰点了下头,“要上课了,下去找位子坐吧。”
上课铃响,课程正式开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讲课时许琛觉得自己始终被一道不同寻常的目光灼视着,而每次把视线探向廖以辰,那人又好像真的只是在认真听课,并无其他。
台下,空白的纸页被一支铅笔簌簌落下痕迹,执笔人停停画画,半节课的时间,一张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的脸已经在纸上渐渐成形。
这是一本有些厚度的速写本,此刻的使用进度刚好卡在中间。
要是台上手执教鞭的年轻副教授能走下讲台,到这张课桌边朝前翻一翻,就会发现这本子里每一页画的主角,都和他长着同一张脸。
又落下几笔,铅笔在修长的指节间顿住。
执笔的男生重新抬起头,眼随心动,又把目光转回台前人的身上。
他似乎很喜欢穿这种带领的衣服,下摆也总是十分正经地别进裤腰里,廖以辰想。
衣品实在说不上好,但整个人清瘦高挑,这么穿倒是显得腰很细,腿也很长。他眉眼清俊,浑身自带一股沉稳的书卷气,在一众四十岁朝上大腹便便的教授堆里,已经是很亮眼的存在。
刚在座位上坐下的时候,他就听见身后有女生小声议论,说这个专业课老师好帅好年轻。
“在第四章 ,我们将会学习财务会计的基本理论框架。”
廖以辰单手撑住下巴,视线划过台前人的下颌,往下,是一截漂亮修长的脖颈,低头查看电脑课件时,能透过衣领看见一点……
“第三排左边的这位同学,能分享一下你的看法吗?”
这一次盯人盯得有点太明目张胆了,被抓包也不足为奇。
全班的目光顿时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廖以辰起身的时候却没有任何慌乱的表情,他和讲台上的人对视,大方道,“老师,我刚才没听。”
许琛没料到他这么坦诚,反而有些接不住招,“不听课在干什么?”
这问得正中廖以辰下怀,他勾了勾嘴角,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看风景。”
第一节课初讲概述,本也没那么严肃,这不轻不重的三个字搞得班上笑声一片,气氛顷刻间放松下来。
廖以辰看着许琛明显有些恼怒却一点点红起来的耳尖,脑子里冒出些不合时宜的坏。
大学课堂远没有高中时期那么严肃,一点小打小闹也不至于上纲上线,许琛略显窘迫地说了句“好好听课”,便没再细究。
至于看的究竟是什么风景。
大概只有“看风景的人”和“风景本人”才能了解其中关窍。
第5章
接下来的一周内,每次上工管班课的时候,许琛都不太自在。
这种不自在到最后演变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他会下意识地去避开那道扰人的视线,避免一切和廖以辰产生对视的可能。
“好,今天就讲到这,下课。”
炎热的午后,原本人满为患的阶梯教室在许琛说完结束语的下一秒,顿时响起嘈杂烦闷的人声,桌椅轻挪,人头攒动,一一散场。
许琛低头收拾教具,等所有的声音尽数消失后,才拿起书准备离开。
抬头时,却发现教室的角落还有一个人。
廖以辰坐在靠窗的位置,白色的落地窗纱帘从高处垂落,随风轻荡过桌角,带起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微弓着背,右手支颐在桌上,左手指尖一圈圈转着笔,目光则完全不加掩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许琛眼皮倏然一跳,所有的动作都在顷刻间顿住了。
——“听Marco说,你上周在店里有艳遇啊?”
赵磊的话突然在耳边闪现,那个被自己否认的猜想,此刻又渐渐浮出水面,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就在许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立刻错开视线逃离这间危险系数直线飙升的教室时,原本端坐在座位上的人突然起身,一步步朝讲台迈步过来。
咔哒,咔哒……
圆珠笔被一下下摁动,原本细小的声响在此时此刻空旷的教室里如同响雷一般,每一声都砸在许琛耳膜上。
关于不久前的一夜荒唐事,关于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好像就要与眼前逐渐走近的身影重叠。
难堪和惊讶在一线之隔的地方,直逼得让人想逃,又把人无端定在原地。
走廊的风吹得教室门吱呀晃动,也让出了一层汗的身体泛起一身鸡皮疙瘩,终于,笔被一只骨节漂亮的手轻轻敲击在讲桌上。
廖以辰上身探近,脸上笑得毫无威胁,“许老师,今天的课我没听懂,可以找你要一份课件课后学习吗?”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了过来。
像是从悬崖脱险,许琛心倏然落下,深深舒了一口气。隔了两秒才从对方手心里接过那个U盘,应了声“可以”。
廖以辰站得很近,许琛低头拷贝文件的时候,能闻到随风飘过来的柑橘香,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从心虚的猜测里脱离出来,许琛总觉得这味道也莫名地熟悉。
“老师很热吗?流了很多汗。”
新城盛夏里三十多度的高温,出点汗也不足为奇,许琛掩饰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轻声说“还好”,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课件拷贝好,试图在言语交流上把师生关系划得清楚一些,“下次上课要认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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