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贰卯
许琛的一句话把大家关于年龄、工作的疑问掀了过去,开始关注起这个有些小众的体育项目。
“射箭,那很厉害呀。我记得奥运会我们有一个射箭的奥运冠军叫什么来着…”说话的人想了一阵,说出个名字。
另一人拍了他一下,笑道:“那是射击,这都没分清还瞎显摆呢。”
几个人在桌子上比画一阵,相谈甚欢,朝廖以辰问了不少问题。廖以辰吃得少说得多,一副懂事健谈的阳光青年模样,把几个中年妇女哄得尤其开心。一直到饭局散场,几个人还热情地对着张婕和许家承把人夸了一通又一通。
饭店门口只剩下四人,张婕得知廖以辰今晚还要连夜飞往国外是为了做术前检查,有些担忧地问了下他伤病的情况。
廖以辰一边回答,一边偷瞄许家承不苟言笑的脸,又有些拘谨起来。
这场见面实在是太仓促,太紧迫,显得不够正式,也缺乏重视。廖以辰不知道许琛是怎么向两位长辈解释情况的,但猜也能猜到,从许琛独自一人同家里坦白,到联系谭雪锐说明情况,再到今天在不知道廖以辰究竟能不能赴约的宴会上安排一个空座位,光是想想其中的波折,都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黄昏时分,太阳过早地离开,只余霞光在天际流连。
风起的瞬间,廖以辰突然牵起许琛的手。
少年的承诺既诚挚又郑重,裹挟在十二月的一阵风中,带向未知方向。
许琛的指节被攥得很紧,结束时才被放开。他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张婕,“您和我爸开我的车回去吧,我送他去机场。”
两人走后,张婕把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亲近地挽上了许家承的手臂,“怎么样?这孩子不错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琛这孩子脸上露出那种笑。所有人都喜欢,就你,一直绷着你那张脸。”
许家承不置可否,仍固执评价:“太年轻。”
“哼。”张婕知道这个陪了自己半辈子的人一贯嘴硬,斜睨了他一眼。
那两道和谐般配的背影渐渐走远,许家承移开视线,终于还是松了口,低声道:“比之前那个好。”
张婕笑起来,抬手戳了戳许家承的肩膀,“你呀…”
曹庶的车从停车场开出来,两人坐进后排的一瞬间,廖以辰就不管不顾地吻了上来。
许琛反应不及,一开始还分心顾忌着驾驶位上的人,但从后视镜里观察到曹庶毫不关心的态度,最终还是松懈下来,抬手勾了下廖以辰的肩。
廖以辰的气息汹涌又热烈,像涨潮的海,轻而易举地将他淹没。
过了一个红绿灯,车厢里的喘息才缓缓平复下来。
廖以辰眼睛很亮地注视着许琛的脸,看他绯红的面颊和耳朵、因亲吻而变得湿润发肿的嘴唇,以及随着呼吸一下下起雾的眼镜。后视镜里的人依旧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许琛却被迟来的羞耻笼罩,他偏头看窗外,同时抬手轻轻推开廖以辰凑得很近的一张脸,声音低哑,“别看了。”
廖以辰并不听话,他下一刻便垂下脑袋,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廖以辰有些敞开的针织衫的领口处。
“我没想到你会去找我妈妈,更没想到她会同意我们在一起,还帮我们见面。”廖以辰的语气难掩开心。
“她说不支持,也不反对,她只是捍卫你在感情里绝对自由的权利。”许琛靠在座位里,左手环过廖以辰的后颈,最后说,“她很爱你。”
安静片刻,许琛感受到自己锁骨处不断被呼吸氤出的麻痒,他指腹摩挲廖以辰后脑的发丝,笑问:“在闻什么?像小狗一样。”
“你身上有烟味。”廖以辰深深地吸了一口,呼吸因此而变得很慢。
他匆匆从楼梯间里奔出来的时候,许琛刚在洗手间外抽完一支烟。
那味道此刻已经变得淡薄,混着衣料上的皂液香,若有似无。
“你当时在想什么?”廖以辰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他这几天睡得都很少,尽管见面时的欣喜掩盖了一些细节,但许琛还是能看出他的疲惫。
指尖的抚摸越发缓慢,许琛说,“担心你不来。”
“不会不来……”廖以辰意识开始模糊,有些孩子气地问:“不来的话,你会不会来救我?”
“嗯,不来的话,我想办法上去把你带走。”许琛顺他心意地哄着,把那颗越来越沉的脑袋轻轻挪到了自己腿上,一低头就能看见廖以辰衣领下露出的英文刺青。
“睡一会儿吧。”许琛说。
廖以辰闭着眼睛,但仍执拗和困意抗争,含糊道:“不想睡着…不想出国……”
“还会再见的。”
不会消失,不会离开,即使分别也一定会再重逢,永远都有还会再见的时刻。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廖以辰睡了一路。
这让他在被叫醒后,发现自己浪费了和许琛在一起的许多清醒时间而变得情绪欠佳。许琛陪他办好行李托运才离开,回程仍旧是曹庶开车,许琛坐在后排,车子开出航站楼,隐入暗夜里的宽阔道路。
黑暗的空间让许琛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些,他暗暗从后视镜看了眼表情淡漠的司机,出乎意料地,这次对方竟不像先前那NPC一般脱离事外的状态,而是微微抬眼,和他在镜中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许琛眉心一跳,一秒后,双方移开了视线。
许琛看着窗外倏然远去的灯光通明的航站楼,路灯一盏盏后退,暗蓝色的夜空中悬着一轮莹白,是饱满明亮的满月。
许琛兀自看了一会儿,手机忽然震动亮起。低头查看,是廖以辰最新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从航站楼候机厅角度拍摄的,被金属铬条分割成无数矩形的巨大玻璃之外,数架飞机停泊等候,在那之上的天空巨幕中,是同他车窗外一样皎洁的月色。
不约而同地,他们在观看同一轮月亮。
“您没怎么变化。”
车厢前排忽然响起的声音,唤回了许琛的注意。他带笑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又一次和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撞在了一起。
对对方的话进行了思索,许琛开口问道:“你以前认识我吗?”
曹庶摇了下头,“不算认识。”停顿片刻又说,“但和想象中的并没太大区别。”
许琛不太能听懂对方的意思,但没再追问,沉默片刻,一部手机突然从前排驾驶位处递了过来。
“廖先生说,在离开机场之后,您如果愿意的话,请给他回一个电话。”曹庶道。
许琛看着那已经调整至联系人界面的手机,迟疑片刻,接了过来。
拨通那个号码,只响了几声便被接了起来。
许琛率先朝对面称呼了一句“廖董。”
廖泽仁的声音紧接着在听筒里响起,听不出喜怒:“许老师,之前见面我就说你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果真如此。”
他绝口不提廖以辰的事,许琛也沉默着没有应声。
“你托雪锐带给我的东西,我已经看见了,不知道许老师是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只是从几个旧友那里得到的一些信息,想提醒廖董注意一下手下的人,以免用人不察,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许琛声音从容。
廖泽仁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他轻笑了笑,态度轻松地对许琛说:“多谢。”
“……”
许琛还不知道怎么接话,对面廖泽仁忽地又说:“既然许老师这样用心,倒不如再帮我一个忙吧。”
许琛握着手机的手攥紧了一些,过了好几秒才回道:“廖董请讲。”
“下周六在齐镇举行的行业峰会,还请许老师赏脸一叙。”
第49章
49.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来,第九届世界互联网峰会开幕式如期在齐镇举行。
许琛提前一天便已抵达,会场外,他打开手机翻出自己昨天刚收到的准入函,报告厅门口的工作人员给他兑换了全周期的活动通行牌。
挂上那蓝色挂牌的瞬间,许琛看见了从另一道门里走过的徐志良。
他行色匆忙,不似往常所见那样对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的模样,面目凝重,显得心事重重。
这次大会是国内规模最大的互联网行业峰会,请了全球知名的专家学者和企业家参加,拟定的合作签约项目不胜枚举。而洛森是泽锐旗下发展前景最好的互联网公司,背靠顶尖企业,让它在短短几年内就跻身全国前列,徐志良身为洛森的CFO,出现在这里似乎也不奇怪。
可根据之前了解到的情况,和徐志良今天的状态来看,许琛直觉这件事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样风平浪静。
这种直觉在他一整天下来都没收到廖泽仁的到场消息,以及对徐志良的进一步观察之下愈发确定。
先前他递交给廖泽仁的材料,是徐志良在北美SkyLink公司任职期间发生的事,那公司在他离职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被披露财务舞弊,徐志良之前的顶头上司已经入狱。
这件事目前都被压得很死,许琛也是无意间从当年留学期间认识的一些圈内旧友那里得知的消息,辗转查了查,确定和徐志良有一些关系。
而他能如此准确地在事情爆发之前借泽锐集团脱身,很难说和SkyLink的事件没有关系。
像泽锐这样的企业,不可能继续把这样一个有涉案嫌疑的人放在旗下重要公司的高层位置上。
看廖泽仁那日的态度,必然也已经查到了一些问题,让许琛来参加这个峰会,自然是想借他的手替自己弄清某些事情。
睡在高级酒店的大床上想明白了这一层,许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廖泽仁这样的人,还真是能最快速地权衡清楚身边的需求关系,利用能利用的一切来解决问题。
翻过身,许琛点开了微信,看见廖以辰在刚才的一分钟之内,给自己发过来的十几张图片。
有款式精简的宝石项链、玻璃瓶香水、一堆写满了英文名的保健品、哈利·波特周边…最后是一条英伦风的宽格子羊绒围巾。
许琛一张张翻过,最后停留在围巾上,下一刻,手机振动起来。
屏幕上的名字只跳动了一秒便被接了起来,对面像是没反应过来他会接这么快,静静呆了一会儿,听筒里只有贴得很近的呼吸声,和背景里时隐时现的圣诞乐曲。
“不说话啊?”许琛裹在被子里,先问出了口。
“国内现在十点半了吧,你一直在等我电话?”廖以辰终于反应过来。
许琛没否认,只问:“发那么多图片做什么?一个人去逛街了?”
“嗯,都是给你还有叔叔阿姨们买的礼物。”
许琛想了想刚才自己翻过的那堆图片,原来都不是发来征询他的意见,而是已经尽数拿下了。
12月的英国寒冷刺骨,尽管那边此刻应该是一天中最悠闲的下午茶时间,但他还是想开口劝廖以辰不要逛太久,还想说他买的那些东西,自己曾在LSE留学的那几年也陆陆续续给家里人买过。尽管那时候他和许家承已经闹得很僵,但还是偷偷联系张婕和许珏把东西寄回去。
可许琛最后还是没对手机对面的人说什么,因为廖以辰的语气和脚步听起来都兴奋异常,他踩在似乎已经有积雪的地上,呼吸像是打在许琛的耳廓。
“下雪了吗?”许琛问。
“昨晚下过。”廖以辰回答完,脚步急切地走了一段路,背景里很快传来十分熟悉的风铃声,许琛微微一怔。
“猜得到我在哪里吗?”廖以辰喘着气说。
许琛说不出话来,明明只是四五年前的事情,却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他想起自己和肖详礼一起待在伦敦的那几年,每天刷牡蛎卡乘半个多小时公交从市中心回到几个街区以外的公寓、无数次在争吵过后侧倚在座位上出神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泰晤士河和伦敦塔桥、每周到门前拴着歌式风铃的中餐馆兼职时走过的黑暗潮湿的街道。
喝醉了酒的流浪汉、一不小心就会被缠上的街头卖艺者,还有胡乱散着花的吉普赛女人。
混乱的、散发着酒味和垃圾腐臭味的浓黑小巷里,他靠在墙角,在好不容易偷来的工作间隙里,看见因账户里按时打进钱而发来的消息提醒,有些颓废地、不思进取地点燃了一支烟。
电话不知何时被挂断,骤然回神,是手机以比之先前更剧烈的姿态在手心里震动起来。
许琛凝视着上面跳出来的视频通话弹窗,恍惚地点了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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