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不论稻草人会不会也伤害他,不论这一趟会不会是送死。
韩骨爱对着他的后背轻笑一声,抬头望了望天上的血月。
沈奕冲进屋子里。
村人已经在屋中睡下,鼾声平稳地在屋里回响。
一股腐烂的味道蔓延着。
沈奕一进屋,差点被这股味道熏得吐出来。他拿着手机四处一扫,见桌子上堆着已经发臭的食物,地上全是烂菜叶子。
没有土地公。
正厅里空空荡荡的。
他又冲冲撞撞地闯进村人们酣睡的屋子里,毫无所获后,又冲进堆满杂物的杂物间。
不论哪里,都没有土地公的身影。
沈奕冲出门来。
韩骨爱和眼镜男站在村路上,手插着兜,看着他匆匆忙忙地刚从那屋出来,就又拿着手电冲进了另一个屋子里。
“温默!”村路上都响着他急切的喊声,“温默!温默!!”
沈奕的喊声逐渐嘶哑。
他跑遍了附近的所有屋子,一无所获。
过了约半个小时,沈奕踉踉跄跄地走出这附近的最后一户人家的家门。
他气喘吁吁得上不来气,被门槛一绊,当即两膝一软跪到地上,捂着肋骨,看起来估计是岔气得疼,已经直不起身。
“没事吧,奕哥儿?”韩骨爱关切道。
沈奕摇了摇头。
“没有吗?”韩骨爱继续问。
沈奕点了点头,呼吸都颤抖。他抬头,那张因呼吸急促变得通红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他急哭了。
韩骨爱看得心里一软,突然有点想现在就放人。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别急,也是好事。找不到土地公,证明默哥还没出事,还没被土地公吃掉。”
“说得没错。”眼镜男也走上前,对他说,“你先别急,这种地方越急就越想不出办法来。现在要想救他,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稻草人到底是把人弄到哪儿去了。”
沈奕怔怔地抬头。
他呼哧乱喘着粗气,抬头望向眼镜男。
眼镜男伸出中指,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那个姓何的大婶,小孩,还有大哥,都是被稻草人带走后消失了。”眼镜男说,“晚上的时候,他们就变成了饭店里的菜品。但饭店要想再开业,还得等到白天,所以你那个温默 ,还有活着的机会。”
韩骨爱撇他一眼:“但是,如果在那之前被土地公吃掉也会死的话……”
“对。”眼镜男和她对视,“那温默也没机会了。”
沈奕瞳孔一缩。
“不过这附近没有土地公,赢面还是有的。”韩骨爱望向他,“不能盲目的乱找,乱找只会浪费时间。现在是为了温默,必须要弄清楚了——稻草人、土地公还有死了的老太太,这三个到底什么关系,这个村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有弄清楚这些,才能知道,到底被稻草人抓走的人,都在哪里。”
沈奕气喘吁吁。
韩骨爱没有再笑,虽然看不见脸,但沈奕感觉出来了,她正一脸正色地看着他。
沈奕深呼吸了几大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说的没错。
他们说的没错,附近根本就没有温默的踪迹,所以他一定是被稻草人弄走了。
那要想找到他,就只能先知道稻草人把人弄到哪儿去了。
话说回来,那个稻草人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奕竭力冷静着,摆清思绪。
开饭店的是老重家,那家人在做人肉……被稻草人带走的人,会被那个饭店做成人肉……
人都离开后,土地公的嘴巴里会流血……
老重家死了一个老太太……
饭店里的人明明吃的是人肉,但是好像都没有察觉,所有村人都在吃人肉……
都在吃人肉……
舂臼地狱的罪名,是浪费粮食……
猛然间心神电转,沈奕突然想起韩骨爱在饭桌上的话。
【难不成,老太太,稻草人和土地公,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个东西?】
沈奕怔了怔。
突然,他拔腿就跑。
夜里,22:23分。
新汇村的村长家。
老村长的老婆几年前就死了,一对儿女也早就离开村子,去外面打拼。
家里就只剩下老村长一个人。
夜深了,老村长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房间里,电视滋滋哇哇地响着。那是档厨艺节目,切菜剁肉的声音噼啪不断地传出来,伴着主持人笑着介绍做菜步骤的声音。
电视信号不好,电流声时不时地滋啦一阵。
村长正在鼾声平稳地睡着。
突然,家门乓地一声巨响。
“村长!”沈奕大步流星地迈进来,大叫,“村长人呢!?”
村长一个激灵,睡眼朦胧地惊醒过来。
沈奕抓着手电,已经走了进来。他二话不说,一把将村长从床上薅了起来。
“说!”沈奕声音满含怒火,“老重家的田在哪儿!?”
村长怔怔。
他还没醒,一脸的懵逼,在手电筒的强光照耀里,他睁不开眼地眨了两下眼皮:“啊?”
村长还没醒。
沈奕松开他,没有任何犹豫,扬手一个大嘴巴子就呼了上去。
韩骨爱刚追到门口。
她一进来,就听一声十分清脆且用力的巴掌声。
一抬头,就见老村长往床上一歪,那双老眼瞪得老大,更懵逼了,也衬得脸上通红的巴掌印十分明显。
韩骨爱一脸惊骇,当即下意识一退,整个后背撞在门框上。
她望向沈奕,倒吸一口凉气。
沈奕面目狰狞,咆哮着喊:“没时间了!说!老重家的田在哪儿!?”
村长这回醒了,两只老眼瞪得溜圆。
*
“啊!!”
……惨叫声。
温默听见惨叫声。
火海熊熊,近在眼前。
灼烧的痛楚遍布全身,但他却丝毫不觉。温默瞳孔震颤,望着那火海里被重重房梁砸死的人,望着他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温默惨叫得撕心裂肺。
他冲上去。
他抓住熊熊燃烧的房梁,他的手立刻被烧灼得发黑痉挛,可他丝毫不觉。
他疯了似的喊着,疯了似的抓着那道房梁,想把它推开。
江奕——江奕在里面。
江奕在里面啊!
“温默!”
有个人突然拽住他,把他一个劲儿往外拽开来。
“别过去了!”她同样撕心裂肺地喊着,“我哥死了!别去了!”
温默的喊声一顿。
怔怔地,他回过头。
背后传来抽泣声,传来温热的湿润。
江雨散着头发,抱着他的腰,靠在他后背上,哭得抽噎。
“别去了……”她哽咽,“你别去了,别死……”
“你走吧,温默……我求你了……”
“我哥走不了了……”
“你走吧……”
房梁轰隆隆地断裂,破庙烧成了废墟。
村民们的欢呼声响起,就和那天赵媳妇被淹死时一样。他们的喊声仿若海浪,一声高过一声。
温默仿佛也被沉塘了,胸腔里仿若有窒息的、深不见底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