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沈奕有些想笑。
“可能是bug了吧。”
“算了,别多问了,没准是守夜人自己天生就有两个猎杀场。”
“多问小心没命!”
玩家们没几秒就接受了,并且说服了自己。
也没用温默想办法搪塞过去,一群人很自觉地就给他找好了借口,然后朝着猎杀场后的奈何桥上走去。
守夜人茫站在剪刀山上,没有落地。
她站在高处,视野里一片黑暗。
温默在桥前停下。
他扛着沈奕在走,于是沈奕也不得已跟着停下:“怎么了?”
温默看了看桥上,沉默片刻,把他的胳膊放了下来。
【你得先走。】他比划,【我是守夜人,你是个活着的人类玩家。阴阳相隔,不能一起过桥。】
“阴阳相隔”这个形容让沈奕眉头一皱。他撇撇嘴,不太高兴:“怎么还这么多规矩。什么阴阳相隔,我们明明好好地在一起呢。”
温默听得心里一软,眉头一松,又无可奈何:【好了,别闹脾气了。就算过桥一前一后,在人世间,也是回到同一时间线上的。你睁眼就能看见我了,先回去吧。】
沈奕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对他说了几句“我先回去了”“那你小心点”,转头一瘸一拐地上桥离开。
两个人走在玩家们的最后面。沈奕上桥离开的时候,桥前已经没有了半个人。温默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这次也偶然被分到了一起来的黑皮衣姑娘。
他站在桥前,吹着冷风,等了一会儿。
“不打算告诉他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温默回过头,守夜人茫不知什么时候从剪刀山上下来了,跟鬼似的,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身后。
——好像本来就是鬼。
温默转过半个身,无声地和她对视。
“虽然看不见,但我耳朵不错。”守夜人茫说,“人很奇妙,一旦某个感官不能用,为了补足这一方面的缺陷,其他器官就会异常灵敏。”
“我听见他说,阴阳相隔。那是你找的借口,对不对?”
“为什么不告诉他?”守夜人茫说,“告诉他,你每次过桥,都会受一次死前的苦。”
“你也是不想受这种苦,才想去一死了之的吧。”
桥前的风轻轻地吹。
守夜人果然是守夜人。温默想,就算一开始不明白他为什么拼命,但只要后来能抓到一丁点的蛛丝马迹,他们就能顺藤摸瓜地看清一切始末。
“告诉他的话,他说不定也会松开手,放你去死。”茫说,“彻底死去,对你我来说,或许才是真正的解脱。”
温默没有作答,他也无法作答。
他转身,走上奈何桥。
桥上响起他哒哒的脚步声,守夜人茫听在耳里,知道他要走了。
她没有阻拦。
温默走出去了很远,她都没有再说什么。直到他即将消失在桥边时,守夜人茫轻轻开口:“后会无期。”
守夜人五感通达,这句话传进了温默耳朵里。
他脚步微顿,在茫看不见的地方点了头,随后走进桥上深处。
温默的身影不见了。
茫站在桥边,风吹得她长发微晃。忽然,身旁传来孩童的稚嫩笑声。
“妈妈!”
程雪——付含玉的女儿喊了她一声。
付含玉蹲了下去:“什么事?”
“他们都走了,”程雪指着桥上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小女孩语气有所不满。
“我想回家。”她说。
付含玉好声好气哄着她:“好,我们一会儿就回家。”
“真的?我还饿了,妈妈,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母女在身旁笑着,唠叨起了琐碎的家长里短柴米油盐。茫没有再说话,站在那里,沉默地听了很久。
这是她做守夜人的第二十一年。
两张纸随风吹来,她听到了声音。她伸出手,一张纸落进手中。
茫伸手,用指腹搓过纸张。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这是一张保险单。
她轻轻叹了一声,将保险单撕成碎片,抬手一扬。
破碎的纸迎风散去。
第044章
地府, 判官司。
整个判官司阴间得很,幽绿的暗光连着猩红的血光,在走廊里连绵不断。
女人将一件漆黑的宽袖外套披到身上。
两个小鬼为她推开了门, 女人将头发一撩, 边系着袖扣,边走进了判官司里。
天花板上悬下来几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它们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嘴巴一张一合,咯咯地笑出声。
一旁墙上, 诡异的壁画竟正游动不停。
上头画着各个地狱的场景。业火灼烧,刀山火海,无数亡魂在其中挣扎, 在壁画里被洪流卷走,身不由主。
每间屋子里都传出撕心裂肺杀猪似的哀嚎求饶。
“判官大人!”一间屋子里喊,“我有理由!你听我解释!别把我打下剪刀地狱!啊!!”
说话间, 那道门碰地被踹开。
两个鬼差架着被定了罪的亡魂,一声不吭地出了屋子, 朝着另一间判官檐去了。
女人停下身,回头望去,正好, 也系上了手上最后一枚袖扣。
她眨巴两下眼睛,望着那罪人哭天抢地地被架走了。
女人正是拔舌地狱里的颜畔。
“言判。”
有人叫她。颜畔——判官言转过头, 和剪刀地狱的判官寰撞了面。
对方站在刚被打开的判官檐门里, 朝着她点了点头。
“你回来了, ”她说, “怎么特地要下去一趟?”
“我自己捡回来的小厉鬼,我当然得去看看。”言判朝她笑笑, 抬手把自己一头大波浪卷毛给盘到了脑后。她转头,朝着那罪人被拉走的方向努努嘴,“罪都定了,直接开个狱门送下去不就得了,干嘛带走?还要去给其他人审审?”
“靠着自己有关系,上下打点,逃过罪。”判官寰——寰判言简意赅,“还拿了一大笔保险金,得送去孽镜那边再给审审。本来要送进地狱游戏里的,大黑都去抓人了。结果,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吧,生死簿突然就一变,保险金入账当天这人就车祸死掉,给送下来了。”
言判说:“妈呀,遭天谴了。”
“是的,”寰判说,“这也是典型了,他前妻和茫的情况一样。丈夫有了第三者,还把两个孩子杀了骗保,拿了一大笔昧良心的钱。”
言判拉了下判官司大判官们人手一件的黑鹰龙纹袍,没吭声。
“说起茫,言判,”寰判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第二轮游戏就让你那个小厉鬼去剪刀?你知道那里会起火的吧。”
“是啊。”言判说,“我不但知道你那儿会起火,我还知道他一定会放着那个玩家不管,急冲冲地一入夜就要去找茫打架。”
“那你为什么还……”
“他总要迈过自己那个坎的。”言判意味深长,“他自己迈不过去,想一头撞死,得有人拉他一把。这个人不能是我,也不能是无常,只能是那个玩家。”
“只是他一门心思去撞南墙,路上不肯停下,连那个玩家拉住他他都要甩开。没办法,只能用这招逼他停下,好好听听那个玩家说说话。”
判官寰:“……虽然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你这招挺有毒的。”
“谢谢夸奖。”言判转头看看身前身后阴间至极的红绿死亡地府光,“就这环境,我们这些地府在编的,能有几个正常人。”
寰判呵呵了声,又想起什么:“说起来,你不是说不放心吗。”
“什么?”
“玩家。”寰判说,“你不是说,担心他会嫌麻烦,担心他不愿意带着默走吗。”
“哦,那个。”言判笑了声,“是我杞人忧天了。”
“是吗。”
“我跟你说的这些担心,其实归根结底,只是担心他一直放不下的,是一个烂透了的混账。现在,已经不用担心了。”言判笑笑,“那小子人不错。”
寰判嗤笑了声:“你说不错,那就算不错了。快回去吧,你工位上堆了好多工作了。”
言判叹了口气:“真不想上班。”
寰判哈哈笑出声来。
言判转身,正要走时,寰判又叫住她:“对了。”
言判停下:“嗯?”
“下一轮安排去哪儿?”寰判问她,“你家那个小恶鬼。”
言判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
“光明高中,”她面露狡黠,邪笑起来,“怎么样?”
“……”寰判沉默半晌,“你是真的挺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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