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请我谈恋爱 第73章

作者:莫寻秋野 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无限流 正剧 近代现代

然后他明白过来:这屋子里一片黑,病人本人早已沉睡,温默又是个常人看不见的鬼。在普通人眼里,这病房里就是黑灯瞎火的没半个人——那到底是哪个人按的铃?

……对不起。

温默在心里默默道歉。

“真见鬼了。”

护士小姐嘟囔着,还是走了进来,真是一位勇敢的唯物主义战士。

她打开VIP病房的床头灯。

灯光暖黄温和,没让沉睡的人惊醒半分。

护士走到床边,将针头从沈奕手上拔掉,用棉签把伤口摁好。过了一两分钟,她松开棉签,沈奕手背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血点,没有流血出来。

做完这一切,护士将吊瓶棉签一类的东西收好,关上床头灯,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被拉上。

沈奕“唔”了声,把脑袋往温默后背里拱了拱,不太高兴似的,在睡梦里哼哼唧唧了好几声。

气息呼在温默这死人冰凉的后背上,又是一阵温热。

温默在一片黑暗里沉默地睁着眼。他早死了,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也压根就不用睡。

他侧了侧头,望了眼睡得死沉的沈奕。

他的记忆,会恢复吧。

温默想了想地府的做派,觉得一定是会的。

温默一时间竟情绪复杂。他说不上来是想让沈奕想起来,也说不上是不想让他想起来。

他默默扭回脑袋,躺了回去。

夜渐深。

五楼病房的骚动还没平息,护士站这边依然有人工作。不管医院里出了什么骚动,岗位上依然要有人看守,不论是深夜几点。

这里毕竟是医院。需要的时候,一定要有人站出来跟死神抢人。

哪怕外头天塌了,医院也一定要照常运转。

夜深人静,护士站也安静下来。

护士站前的天花板上,悬着血红色的电子时钟。

23:59分。

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个并不重要的时间。

包括此时此刻抱着温默睡大觉的沈奕。

这人睡起觉来一向很死。刚刚护士开门给他拔针头的痛觉都没能把他惊醒,只是梦里稍微摔了一跤而已。他砸吧两下嘴,把温默又搂紧了点儿,梦就继续做下去了。

他做了一个稍稍有些不合逻辑但很正常的梦。

梦里他在上课,教动画基础的老师突然开始侃侃而谈十八层地狱,什么根据现代的某一些说法,人们说拔舌地狱其实算是十八大地狱的第一层地狱,但其实十八层地狱不分层数,每一层都是独立的地狱,罪名也不分大小只论深重……

沈奕在台下听得晕晕乎乎,扶着脑门竭力消化。

人在做梦时,脑子总是空白的,所以在前排的学生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他时,沈奕也没反应过来,这人就是他不久前去鬼屋时,在前台检票的白毛工作人员。

“几点了?”白毛突然问他。

沈奕没多想,抬头看向讲台上老师身后,高挂在黑板上头的钟表。

“十二点。”沈奕说。

“不,”白毛笑着说,“还有十秒零点。”

“?”

沈奕眨巴眨巴眼,晕晕乎乎地问:“有区别吗?”

白毛摇摇头,并不回答,只说:“祝你平安。”

现实。

护士站前,电子时钟上,血红的数字一动。

202X/6/09/0:00.

梦里。

黑板上高挂的时钟,突然分针一动,往回倒了一分钟。

接着,它往后倒去。

一分两分七分八分二十三十分,指针不断倒退。

所有人的动作都跟着时间的后退而倒带。坐着的学生站起离开,老师拿起讲义和电脑倒退着出了教室。前排的白毛没了身影,外头的天渐渐黑下来。

太阳从东边落下去,月亮高挂起,日月不断交替无数轮回。

指针倒退得越来越快,沈奕的眼睛跟不上了。一瞬间眼前就变化无数,学生的穿着从夏到冬,又从现代变到上个世纪末。

书桌变得简陋,教室全都消失,百年前的施工工人开始来来去去。时针倒退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眼前的场景变换得眼花缭乱,来往的人只剩残影,耳边无数声音响作一团,教材纸张到处乱飞,学校变成工厂,不知谁在大声地笑——

咚。

一声笨重钟响。

四周霎时尘埃落定。

片片纷飞的白纸瞬间被撕碎,悄然飘飘落下。

耳边响起唢呐的送葬声乐,乐曲吵人又悠扬。

沈奕眨巴两下晕眩的眼睛,定睛一看,见那落下的不是白纸碎片,竟是一张张白色纸钱。

身边景色已经变了。漫天飘洒的纸钱下,他跪在地上,面前有一具木头棺材。

棺材上头的墙面上,挂着个黑白遗像。遗像是个寸头男人,长相苍老,眼角向下,脸上长了好些皱纹。即使是黑白的照片,也看得出他经年累月地做着力气活,满脸皮肤黝黑,像一脸的黑树皮。

那张脸跟自己有七八分像,沈奕一时愣神。

身边突然传来啜泣声。沈奕回过头,见身后有许多人。这不知是谁家的小院,一片空地上,有许多穿得黑漆漆的人们。

人们窃窃私语。

沈奕又扭回头来,往旁边一看。身边坐着个穿着一身黑的女人,正掩面哭泣。她十分痛苦,后背都弓了起来,哭得死去活来。

沈奕看着她,心里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听说是在工地上做活的时候掉了下来,摔死了。”身后有人说,“脑浆子都流了一地。”

“工地上啊,那应该赔了不少钱吧?”

“嗐呀。”

一提这个,说话的老太太就摆摆手。她压低声音,凑到那人耳边,但说话声还是低低地传进了沈奕耳朵里,“哪儿啊,工地上千叮咛万嘱咐,做好措施。老江嫌麻烦,自己没戴安全帽,也没扣好腰带。结果脚一滑,就摔死了。”

“但凡扣好腰带戴好帽子,就不至于。”

“我听我老头说,工地说老江自己也有责任,没赔很多……”

“我天哪,那桂兰怎么办?”另一个老太太说,“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以后要出去抛头露面地找活干?”

“这就不清楚了。”

话落,两个老太太一转头,才看见沈奕在盯着他们这边看。

俩人闭了嘴,没再说什么,一同转身,往远处走去。

沈奕扭回头来,被两个老太太刚才的对话弄得心里十分不适——一个姑娘,为什么不能出去工作?

又不是靠下面那根棍才能干活。

虽然话有点糙,但沈奕的确这么想。

沈奕望向黑白的遗像。那上面,黝黑的男人撇着嘴,一脸愁苦,似乎还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已经都说不出口。

女人还在他身边哭。

一些记忆涌进脑海里。

沈奕——江奕想起来了。

身边的女人叫李桂兰,是他妈。

遗像上的男人叫江建军,是他爸。

他家里三个孩子,江奕排老大,今年才十二岁。

底下的妹妹才八岁,老三还没满岁。

李桂兰平时在一家超市帮着干工,江建军在一家工地上搬砖砌墙,晚上还找了几份零工干。一大家子就这么靠着几份工作糊口,挤在一幢又小又矮又挤人的筒子楼里。

老江死了,前几天死在工地上。自己作死,没扣安全腰带就在高层砌墙,也没戴帽子,滑了一脚,摔死了。

今儿是老江的葬礼。

家里的顶梁柱死了,李桂兰哭得声嘶力竭。

江奕坐在她身边,望着后头的黑白遗像,却一滴眼泪都没流。

他心里一片麻木。

-

日落月升,江奕披麻戴孝地在棺材前守了一夜。

天亮时,他脱下了身上守夜的衣服。

老江的棺材被抬走了,一群壮丁一铲子一铲子地把他埋进土里,立了墓碑。

江奕亲眼看着他爹变成了土下人。

-

送走老爹,江奕跟着李桂兰回了筒子楼。筒子楼是一幢厂房似的四层高楼,走廊两侧通风,所以被人叫成筒子楼。

一条走廊两侧估摸着有三十几间房,人像蚂蚁一样在这里蜗居。

走上二楼,小小的江奕侧了几次身,和下楼去上工的人擦肩而过。走廊里没窗户,蔓延着洗衣精的香腻味道和厕所的臭味儿。

把钥匙插进生锈的门锁里转了两圈,锁开了。

上一篇:月亮维修计划

下一篇:禁忌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