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那就只有一个人咯。”沈奕说,“班主任。”
此言一出,空气微静。
死寂一瞬后,众人互看了一眼。
“有道理。”李欣奇说,“这么一想,信的事情也说得通。”
有人问:“怎么说?”
“有一点,我从看到这封信开始就很奇怪。”李欣奇说,“她为什么会找学生会长寻求帮助,而不是老师?”
沈奕点头:“而且遇上这种事,第一反应都应该是去老师说。是个学生的话,那第一个会依赖的就是班主任。她既然已经写信给了学生会会长,那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班主任不相信她,一个是……班主任就是做这件事的禽兽。”沈奕道,“如果是前者——班主任不相信她的话,那么这件事应该在信里写出来。对她这样的处境来说,受到班主任的不信任也是一大绝望,也应该会和吕夏倾诉出来。”
“可是没有写。那也就是说,班主任没有不相信她。”
沈奕没有再往下说。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众人神色凝重,眼中都已了然。
阳哥迅速回身,凶狠着一张脸,问那半秃:“张瑞敏的班主任是谁?”
他太凶了,教导主任一哆嗦:“赵、赵崇……”
“他现在在哪儿?”
“失踪了啊,”教导主任讪讪,“第一个失踪的就是他。”
此言一出,众人一怔。
“失踪了?”董夕凑上去,“你可别为了袒护老师瞎骗人,他怎么可能失踪!?”
“他真的失踪了,我骗你们干什么!”主任欲哭无泪。
主任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董夕神色难看极了。她转过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失踪?”
阳哥神色也很难看:“不应该啊,推理到这里,这个赵崇是‘罪人’,是我们该终结的‘罪恶’本身。他怎么会失踪?他失踪了,那不就是已经被吕夏‘终结’了吗?”
李欣奇回头望向沈奕:“推出错了吧?”
沈奕皱着眉头。
这么听起来,好像还真是出错了。赵崇如果已经失踪,遭到了终结,那游戏早就结束了——甚至都不会开始。
“可推到这里,逻辑上很合乎情理。”董夕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子,“应该没出错啊。”
沈奕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脑仁开始嗡嗡的疼。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了一声,说:“不管怎么样,先去这个赵崇的办公室看看吧。他是班主任,张瑞敏的事,他那边肯定有一手资料。”
“说得对。”阳哥又问半秃,“赵崇的办公室在哪儿?”
教导主任缩了缩膀子:“三楼。”
*
10:10分。
光明中学,教学楼,三楼。
教工职员办公室。
上课的铃声适时响起。
铃声在死寂的校园里回荡,响前响后都没在学校里激起半点儿涟漪。整个学校像是已经死了,除了铃声没有半点儿动静,仿佛上课铃是一段丧钟。
外头的天气依然阴沉。
董夕走到窗户边上,往教学楼下看去。楼下空空荡荡,目之所及没有半个人在。
她拉开窗户,摁着窗沿往外远眺片刻,呼了一口气出来,回身道:“我们进教学楼没关系?别一会儿又莫名失踪几个。”
“不进就只能卡关,大家永远留在这个地狱里,跟全军覆没有什么区别。”阳哥说。
董夕哽了哽。
好有道理。
“那有找到什么吗?”
她走过去。众人正围在一张桌子跟前,翻翻找找。
这就是赵崇的桌子。
沈奕一屁股坐在赵崇的桌子上,拉开旁边几个柜子,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赵崇的东西还挺多。
众人翻了半天,又听了一轮上课下课铃,终于将赵崇的所有文件翻完了。
“没有多少和张瑞敏有关的东西。”
众人把整张桌子翻了个底儿朝天,做了总结,“就只剩一些个人资料……”
“因为张瑞敏都已经失踪了,没什么用了吧。学生失踪又是个敏感话题,他肯定不会多留这些东西。”
“就只剩下一些个人资料和学籍表了。”
众人把张瑞敏的个人资料翻了一圈,最后交到了沈奕手上。
温默走过去,拽了拽他的衣角。
“光看这些,也看不出什么来。真是头痛……”
“我们是卡关了?”
玩家们交谈着。沈奕接过张瑞敏的资料,低头看看,见温默小小一个,两手扒着他的衣角朝他示意,于是一笑,低身把他抱起来,搁在自己腿上,两手环到身前,把他搂住,跟他一起看起了资料。
温默凛起血眸,认真看起学生资料。
右上角,是张瑞敏的三寸蓝底免冠大头照。这确实是个算不上漂亮的女孩,皮肤是如同黄土的黝黑,脸庞又很瘦削。她紧抿着唇,即使是照片也看得出眼神闪躲,仿佛照相时就已经对未来的校园生活感到了不安。
她的资料不多,很简单,写了住址和一些基本的资料,家庭住址那儿写着一个山村的名字。
“话说回来,这赵崇桌子上没有教材啊。”董夕转头问,“赵崇教什么的?”
教导主任自然也跟着他们来这里了,他鼻青脸肿地站在门口:“美术。”
“美术??”董夕难以置信,“一个高中的班主任,是教美术的?这像话吗?”
“这怎么不像话。”教导主任嘟囔着,“八班本来一直都是特长班,美术老师来当班主任,再正常不过了。现在高一和高二的八班,还是音乐老师和体育老师在当班主任呢。”
“牛。”董夕只能这么评价。
“世界上让体育老师美术老师音乐老师当班主任的学校……不存在吧。”
“国内是不存在吧,国外应该很正常。”
有只大手环绕过来,把温默往怀里拉了拉。脑袋上微微一重,温默抬抬头,感到沈奕把下巴搁在了他的发旋上。
沈奕开口说话了,每说一个字,温默脑瓜顶上都跟着他声音起伏动一下。
沈奕问道:“这里资料不多,所以张瑞敏,在校表现具体怎么样?她遭遇了这种事,你一个教导主任,就从来没有察觉过吗?”
“我哪儿知道啊,她又不说话。”教导主任说,“农村来的贫困生很多都那样。十六七八,学生正是青春期,最难搞,自己家里穷,还自尊心很强,心思难猜的很。”
“哪儿有精力一个一个都照顾到,全校一千多个学生呢。”
沈奕冷笑了声:“你现在不就很省心了吗,主任,再这么下去几天,全校两百个都快没有了吧?”
主任的脸青了又红。
“既然不知道张瑞敏,那就来聊聊赵崇。”沈奕说,“自己学校的老师,你总得清楚的吧。”
“赵老师的话,没什么好说的啊。”主任说,“很文艺的一个人,说话都一直细声细语的,跟谁脾气都很好。东西按时交,被说了就道歉,又博学多才又不卑不亢的,学生们也都很喜欢他,那个赵老师,怎么可能像你们说的那样似的……”
是个衣冠禽兽。
“他对美术可有研究了,自己也一直都在画油画。还一直送别的老师小画呢,都是他自己画的。喏,他桌子上就有一个,别的老师桌子上也有,都是他送的。”
教导主任伸手指了下。沈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桌上有个小画框,画框里面是明亮的夏日海边,洁白的海浪朵朵拍在沙滩上。
很有意境,色彩明媚。
温默从他身上起来,伸手拿了过来。
沈奕又抬头,看向旁边的办公桌。和教导主任说的一样,隔壁老师的桌子上也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小画框——这不该叫画框,这是两个相框,相框背后有条木头腿儿支撑着,让它们立在桌子上。
沈奕低头看温默手里的相框。
“赵老师教出来好几个考了名校的艺术生呢。”主任哼哼着,好像挺自豪,“他怎么能看得上……”
他下意识就要张嘴再贬低张瑞敏,但沈奕抬起眼皮给了他一眼刀。
主任立马不说话了。
沈奕望着他脸一白,立马闭了嘴的样儿,嗤笑一声。
他低下头,望着温默手里的相框,沉默半晌,又偏开眼睛,看了眼旁边桌子上差不多的相框。
“给我一下。”
沈奕低头,声音很低又语气柔软地对温默说。温默抬手,把手里的相框递给了他。
“知道吗,主任。”沈奕把相框拿在手里打量,不急不缓地说着话,“我这两天,身边出了点儿事。”
“我以为是哥们的兄弟,差点儿没把我捅死,也好悬没把我给毒死。出事儿的那天,我就想起之前的事。之前我俩特别好,他每天都笑着跟我称兄道弟,但我最近才知道,他一直在跟我演,他早就恨不得我去死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人呢,是会演的。”沈奕说,“你眼里的赵崇,是他想让你认为的赵崇。”
“像他这种变。态,应该还有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学生做了什么的心理。学生在他手心里只能挣扎,无法逃走,我猜,他应该会认为这也是他的艺术品。”
“一个美术老师,还是一个画家,他怎么忍得住不把这种艺术品展出?”沈奕道,“但是这样展出,他肯定身败名裂。”
“所以他会隐秘地展出。”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展出了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收到的东西只是表面,黑暗里的画作才是他要送出来的,真实的艺术。”
“无知的同事接过他色彩明媚的画,把不为人知的‘床事’光明正大地摆在了教育学生的办公桌上。”
话到此处,所有人都懂了。
玩家们面目悚然。
沈奕把相框翻过来,将四个角的别钮旋开,打开了相框的支架。
“对他来说,这是把这种艺术推到顶级的‘行为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