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将军
说着穿过一道狭长的罗汉洞,绕过水边的回廊,来到仅存的13号窟大佛面前。
佛高近三十米, 正对祂时人会产生一种跟在雪山前或是野山间不同的、新的渺小之感,佛就这么望着你,仿佛能看穿你。
其半个身子都在水平面之下,修了个大坝做围栏,如果从远处眺望,水库就如同佛祖垂下的一滴泪。
在佛祖面前谭霏玉不敢不端庄了,把手从石含章兜里抽出来,走下楼梯,规规矩矩顶礼膜拜。
倒也没再许什么愿了。
先前他说自己知行不合一,喜欢看文艺作品里对一些“信徒”的讽刺,但自己也会祈求万事如意。
来了这里——尤其是前天在武威博物馆看过关于天梯山石窟的介绍之后——忽然觉得佛祖对很多事也无可奈何。
建国后为了修水库解决附近流域灌溉问题,原先天梯山崖壁上大大小小洞窟里的数十尊佛像和壁画都被抠下来送到甘肃博物馆去保护,只留下这唯一的一尊大佛。
人们想祈愿和弘扬佛法时拼命凿石窟,于是佛只能在这里一站就是一千六百年,一有别的需要就会把佛像拆去,也不知是否有问过神佛同意。
造像何去何从,神佛从来无法做主,都是由着人来。修水库这种事还能说心怀苍生的佛祖并不会在意人类建了又拆拆了又建的行为,那莫高窟里被盗走的那些呢?也是不在意吗,或是别有深意?
诚然神像佛像也只是祂们在大千世界的一个分//身,并不代表神佛本身,可是……
想不通了,谭霏玉干脆不想。
他以后也许还是会许愿,他却也明白了,他的任何愿望不再是祈求上苍垂怜。
是向自己许愿,希望自己能一步一个脚印实现每一个心愿。
他从巨佛前的蒲团起身,看着边上背着狗还要伏身的石含章感觉非常滑稽,狗的前肢扑腾两下,乐得咧开了嘴,可能以为这是人在跟他玩什么游戏。
等石含章也重新站起来,谭霏玉就跟在他身后捏小狗爪子和狗玩,一边说:“快回去吧,别给它急坏了,感觉它很想下地。”
出了景区在附近带着狗跑了一圈,下午去白塔寺,最后路过乌鞘岭,由于时间和体力有限,只遥遥在外面一望,他们决定以后有缘再去。
从乌鞘岭离开,也就告别河西走廊了。
谭霏玉趴在车窗往回望,入目的依然是这些天来已经看得不再新鲜的CMYK模式的天,连绵且缺乏植被覆盖的光秃远山,一望无际的荒野,唯一的绿是高速路两边的护栏……他降下一条车窗缝,不讲道理的风迅速灌进来,头发马上被拍得贴在脸上。
他的视野有限,只能看见这一小片正在倒退的景色,装不下整个河西走廊。
但他已经把它装到心里了。
或许众人眼里,这道走廊苦寒,荒凉,然而自张骞通了西域,霍去病十九岁打穿这条走廊,两千年来,行商从西域带回新奇的物种经过这里,再把种子埋入中原的土地,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从这里带回戍边将士不屈的意志与家书中的柔情,即便是如今,大国重工也将这里富饶的能源永不止歇地输送往东部。
人们总能从河西走廊上带回些什么。
谭霏玉和那种种宏大的意象无法相提并论,在它们面前,谭霏玉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然而他也同样,只在此地停留了短短二十一天,却从这里带回了说不定能长留一辈子的珍宝。
独一无二的记忆,萌芽初生的爱情。
还有在沙砾中开花的勇气。
那天爬鸣沙山,想的是怎么好像总也爬不到顶,如今他好像不很在乎了,如果到不了顶,就绕着山腰逛一圈,想在哪里停,就在哪里停,停在哪里,就在哪里开花。
这风实在吹得人头疼,谭霏玉把车窗重新关上,在心里默默向河西走廊告别。
石含章盯着前路,问他:“怎么了?”
谭霏玉说:“没怎么,就想再看一眼,然后奔向兰州——等一下我要吃牛肉面!”其实甘肃别的地方同样遍地都是牛肉面,但谭霏玉是游客心态,抱着一种兰州的牛肉面最出名所以他一定要忍到兰州再吃的心理,对各家牛肉面店过门不入——就算进去了也是进去吃别的东西,比如炒拉条。
石含章很难得地直接扫了他兴:“我们到兰州市区应该已经八九点了,晚上的牛肉面不好吃。”
“还有这种说法吗?”
“有,早上最早的牛肉面最好吃,头汤,”石含章说,“早上第一锅最浓最鲜的汤,大家都会专门早起去吃。而且牛肉面在我们这儿本来也是早餐,以前很多店下午就不开了……晚上的牛肉面我也吃过一次,反正不会再吃了。”
谭霏玉笑:“差别这么大吗?”
“差别真的很大,”犹豫了一下,石含章说,“还好你没说‘兰州拉面’,不然就算你是我男朋友我也要蛐蛐你。”
谭霏玉:“我是有做过功课的好吧。”做了一点但不多。
他又说:“我想起之前招待一个作者,请他吃潮汕牛肉火锅,点了份牛肉丸,他赞不绝口地说‘这个撒尿牛丸真不错’,当时我听着也是怪怪。”
“确实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但听着就是别扭。”
一个多小时后开到兰州市区,这次订的酒店就在中山桥附近,于是办好入住安顿好狗之后直接到楼下的张掖路步行街。
这条小吃街在兰州人眼里褒贬不一,但胜在方便,一路上什么都有,石含章给谭霏玉买了同样在旅行攻略里很少见到的油壶喧。
刚做好的,薄薄一张饼,飘着胡麻油的香气,上面铺满香豆粉,切分开来装袋,递到初次尝试这种饼的外乡人手中,最外一层酥脆,咬下去之后软香,简直是世界上最无敌的饼。
一小袋很快就见底了。
然后买枣糕,同样是刚做好的,什么蛋黄蔓越莓原味各来两个,按斤称。
口感松软,甜度刚好,一点也不腻,也是边走边逛走没多久就吃完了。
路过一家牦牛酸奶店,虽然这是藏区特产,和兰州没什么关系,但谭霏玉没试过,推着石含章一起进去,一开始说为了留点胃,两人分食一碗,吃到最后谭霏玉后悔了,说就算会撑死他也应该一个人吃一整碗。
石含章问他那要不要再点一碗,他又很快拒绝了,还想再试点别的。
烧烤打算留到明晚再吃,最后两人一人捧着一杯甜醅子奶茶站在中山桥上,欣赏黄河夜景。
谭霏玉兴奋异常,在还没走上中山桥,只是沿着黄河走时他就是这个状态了。黄河欸,从小到大在歌里听到在课本里见到的母亲河,孩子长这么大了第一次见到母亲当然激动难当。
可惜夜深,就算灯光照着,也窥不清河水的真容,只能望见幽深的颜色。
谭霏玉问了一个最朴素的问题:“所以黄河的水真的是黄的吗?”
石含章:“明天白天再来看看。”
谭霏玉又突发奇想:“合影留念一下吗?”
“合,”石含章知道谭霏玉没那么爱拍照,“怎么突然想在这里拍照?”晚上拍照效果也不好。
谭霏玉唱:“兰州~夜晚温暖的醉酒~兰州~淌不完的黄河水向东流~”
声音脆脆的唱起歌还怪好听,尽管似乎不在调上。
唱完他跟石含章解释:“这可以发朋友圈。”
石含章问:“发和我的合照吗?”
“可以发吗?”
“当然。”
“向大家介绍你。”
“啊。”石含章有点不好意思了。
谭霏玉接着说:“说这是我在西北拐的……”
石含章期待地看着他。
“……社会主义好兄弟。”谭霏玉说完自顾自地大笑起来,顺便跟石含章解释,为了避免被路人偷听,他趴在石含章耳边悄悄说,“我有朋友做过那种双男主青春爱情小说,不管什么男同全都变好兄弟,她之前负责一本校园文,原文说主角和他男朋友趁着家长出差,在家里偷偷做了个天昏地暗,她忍痛给改成他们做题做了个天昏地暗,真是一场紧张刺激的刷题啊。”
石含章:“……”
但照片还是想拍的,谭霏玉把手机掏出来。
他“咦”了一声,没有马上打开相机。
石含章也看过来。
谭霏玉说:“水晶老师在微博上直播欸。”
石含章:“……”
石含章再瞄了一眼谭霏玉的手机屏幕,酸溜溜道:“你干吗给他微博设置成特别关注,直播就直播,还专门弹个推送提醒你。”
第37章
“我不知道啊, ”谭霏玉打开微博看了一眼,笑说,“我都不怎么用微博, 估计加关注的时候不小心点上了特别关注吧……你好酸啊。”
石含章问:“不可以酸吗?你不喜欢我吃醋的话我就不吃了, 我偷偷憋着。”
“可以可以。”谭霏玉觉得也太搞笑,“你说话怎么茶茶的?”
“卖一下惨让你特别关注一下我。”
谭霏玉赶紧把微博关了, 打开前置相机,勾勾手让石含章看镜头。
石含章凑过来,和谭霏玉脸贴脸。
仍旧是不太能把背后景色容纳进取景框的一张图,再加上在夜晚拍摄, 谭霏玉还有点手抖, 看起来很多噪点,但有一种多年前手机像素还不好时拍出来的朦胧的好看。
谭霏玉看了会儿,内心挺满意的, 但说:“再拍一张再拍一张。”
石含章很配合地又贴近来,谭霏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脸, 在石含章脸上啵了一下, 然后笑嘻嘻地走了——原来他并没有真的要再拍一张的意思。
石含章在原地站了会儿,摸了摸脸, 看向谭霏玉低着头玩着手机往前走的背影。他也笑, 摇摇头跟上谭霏玉。
谭霏玉在换朋友圈封面图,他把刚刚拍的那张照片换上去了, 直接发动态对他来说还是太张扬了,就这样吧。
换完还不忘跟石含章说:“快来给我点个赞。”
石含章依言点了赞,谭霏玉顺便点进去看看他的主页,发现这人比他还早就换了封面图,是那张他在金昌上海路的单人照。
因为平时一直待一块, 谭霏玉除了刚加上他的时候点进去看了一眼,后来都没再看过他的主页,仅在前两天石含章莫名发了个笑脸emoji的时候点了个赞。
尽管当时也没搞明白怎么他突然发了一条这么水的朋友圈。
“你什么时候换的封面?得到照片上的人许可了吗?”谭霏玉还怪不好意思的,别人会点进石含章主页看吗?看到会问他什么吗?他又会怎么回答?
石含章开始事后要授权:“那我可以把你展示在朋友圈封面吗?”
“‘展示’是什么鬼啦。”
石含章解释:“就,看到我们家石榴了吗,他没丢,我就是给你们看看。”
谭霏玉:“哈哈哈哈。”
石含章抓了抓后脑勺,主动说:“我换封面的时候还发了条朋友圈引流了。”
“嗯?”谭霏玉反应过来,“那个emoji吗?”
重新定义引流。确实有时候发了朋友圈,别人刷到了就会顺便点进主页看一眼。
石含章开始夸大其词:“然后被人骂了,真可怜啊我。”
谭霏玉:“哈?”
石含章给谭霏玉看其中一个聊天记录,他说是他们吉他手陈悦,备注也花里胡哨的,一大长串,谭霏玉晕字了,只看清楚说对方是个二次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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