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将军
cmyk是印刷时常用的一种套色模式,对比平时电子屏幕上常看的颜色模式,看起来饱和度会更低一些,就像早上那稍微发暗的天色。
他在查石含章的视频账号时,石含章也在查他朋友圈里看起来随便乱发的话。
第10章
谭霏玉转过去和黑白狗对视,偷偷捏了一把狗的嘴筒子,狗立正了乖乖地让它捏,只是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些不解。
哎呀。
美得很。
谭霏玉松了手,拍拍小狗脑袋,重新捧起手机,回复石含章那条评论:不是在洗澡吗,怎么在玩手机[偷看emoji]
石含章直接从浴室出来,答他:“洗好了。”
谭霏玉循声看过去,黑白狗也哈着气跑到主人身边。按理说屋里这么暖和,正常男的洗完澡出来甚至可能光着膀子,再不济也是穿件单衣,结果石含章穿得整整齐齐,睡衣之上套了件薄外套,要不是头发丝确实沾着水汽,都看不出来这个人是刚洗完澡。
还想着能看点猛男湿衣,结果什么也没有。谭霏玉失望扭头,越想越不忿,好像被当贼防了,但这话又不能说出口。
不就是一开始戳了一下吗,那时意识不太清醒,到底什么手感都忘了。
这人又说想在自己面前展示点长处,最大的长处却藏得严严实实的。
石含章问谭霏玉要不要去洗,谭霏玉摇头,其实是觉得对方刚洗完自己就进去,说不定里头还有他的气息在蒸腾,实在奇怪!但他说的是:“等一下吧,现在忙着呢。”
说着倒是真忙了起来,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把作者经历那一页美化完,谭霏玉伸了个懒腰,后知后觉发现房里一直很安静,他转过头,看见石含章盘腿坐在床边捧着本书在翻,小狗趴在一旁地上也睡着了。
仔细一看那本书正是前几天谭霏玉送的那本。
谭霏玉侧过身来坐,面朝石含章那个方向,手肘支在椅背上,道:“你竟然真的拆来看了。”
石含章从书里抬头:“你送书给我,我看不是很正常吗?”
“也是。”
其实也没有很正常……谭霏玉以前经常给别人送书,并不是所有收到书的人都会去看的。当然他不是莫名其妙给什么人都送书,以前看到别人偶尔在动态里分享书摘,他就觉得别人有阅读习惯,送完书也会收到十足真诚的感谢,结果有次去一个朋友家,他看见两年前自己送的书还保留着塑封好好地在书柜里作为一件饰品。
当然读书这件事很看缘分,有的人和这本书没有缘分,看了简介或者翻阅几下之后不想往下读,又或者疲于应对生活中种种,没有空把书拆了来看,久而久之就忘了,这些情况他都很能理解,但他也的确因此不再怎么给别人送书了。
就包括这次给石含章送的这本,说来惭愧,他自己也不了解这是一本什么书,送的时候与其是希望对方能阅读这本书,倒不如说想让这本书成为一件传递信息的工具。
谭霏玉问:“好看吗?讲的什么?”
“才开始看呢,还不知道讲的什么,有点像童话书,”石含章说着把书反过来看封面,“但看装帧又不像。”
“那你继续看,”谭霏玉起身,“我也去洗澡。”
拿换洗衣物的时候鬼鬼祟祟地把小玩具塞在箱子最里面的夹层了。
……
晚上十一点,什么都收拾完了,谭霏玉钻进被窝,石含章问他要睡了吗,他说要睡了,关了灯,房间里一片静谧。
晚上……可能十二点了?谭霏玉轻轻把手机捞过来,眯着眼看了一眼时间,才十一点二十。
熄屏,重新尝试入睡。
翻身。
再翻身。
石含章明明应该在隔壁的床上安睡,却频频未经同意造访谭霏玉的脑海。
说来可笑,他迟来花开,快三十的人像中学生一样蠢动。即便白天算和石含章玩得很熟了,但共同夜宿又是不同的,多多少少有种互相侵略了生活边界之感。
想到石含章就睡在他旁边,他就有点失眠。
而且又累又睡不着,实在很难捱。
他本来睡眠质量就比较一般,经常需要各种辅助手段才能睡觉,但现在要是起来吃褪黑素也不知道会不会吵到人家。他有点懊恼,刚才应该提前拿出来,他以为昨晚没怎么睡加上白天舟车劳顿,他能睡着的。
谭霏玉很轻声地叹气。
睡不着就容易乱想,他又开始不由自主想一些白天无暇细想的事情。
他对石含章一见钟情,并且认为石含章对他同样是有一点好感的,但现在稍加分析,又觉得很可能是错觉。
敞开心扉说话可能是因为真的把他当过客,就像人对着亲朋好友都要装一下但在网络上经常放飞自我,对他比较照顾可能是因为人好,有时候流露出一些不好意思……可能因为是直男?所以被另一个男的凝视了觉得不自在……?
不会真是直男吧。
要不别想他了,八字没一撇先恋爱脑上了,这实在很可怕,还不如想想工作。
谭霏玉又翻了个身。
随后脑子里的人回到隔壁床上,倏忽发出声音:“睡不着?”
谭霏玉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我也没睡,”石含章说,“不过明天如果按原计划去爬悬臂长城的话,睡眠不足可能会导致爬的时候比较辛苦。”
谭霏玉想想也是:“那我播点白噪音我们一起听?”
石含章稍微翻了身,按亮床头柜上的一盏小灯,坐起来:“我念书给你听。”
“……什么?”
谭霏玉还没反应过来,石含章就坐起了身,把那本封面设计得很简洁的《带上我走吧》拿起来,翻到正文前那一页,他先顿了顿,说:“你闭上眼睛睡吧。”
他开始念。
和平时说话声略有不同,和录视频时的声音也不大一样,低沉的,安定的,动听的朗读声响起,石含章念:“献给我的挚友阿寻。”
又是一次翻页声,纸页摩挲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谭霏玉闭上了眼,仍有些恍惚。睡前故事吗?上一次听睡前故事时他还是未开蒙的孩童吧?基本没有印象了。
石含章他,为什么……?
石含章的声音很快轻轻地盖过了这些胡思乱想:“阿寻的脑袋插在一个倒扣的鱼缸里——实际那并非真的鱼缸,而是宇航服的面罩。他以这面罩中的气体为生,他说不清这叫什么气体,总之和地球上的氧气不同。”
“啊。”谭霏玉小声发弹幕,“像《海绵宝宝》里那只松鼠。”
石含章接着念:“面罩中的气体越来越少了,顶多够他再呼吸十八个地球天。他得在这之前回到他的星球,或者找到能充气的地方。
“深思熟虑之后,他扶着脑袋上的缸,踏上了人类的街道。
“……”
之后谭霏玉没再插话,他默默地听,起初还在关注剧情,出于职业本能在脑内点评:这是在开篇就放了一个激励事件吸引读者注意;转折有点过快;写作风格确实有点像在写童话……但看这本书当时在书店里摆放的位置和这个装帧又的确不太可能真是儿童读物……嗯?主角找到了个什么洞穴来着?
他意识逐渐涣散了。石含章念书时的声音像一条安静的河,把他卷进了梦的漩涡里。
石含章又念了几段,听见谭霏玉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缓慢而平稳,把书的勒口夹在刚刚读完那一页做标记,再将其合上小心放好。
他看向另一张床上已经安睡的谭霏玉,也用极轻的声音道:“晚安。”
第11章
“早上坏!”
谭霏玉是在闹钟响前醒的,起来先轻手轻脚地去洗漱,出来时发现石含章也醒了,石含章盘着腿坐着头发睡得有些乱,平常不说话时经常抿着的嘴松懈下来,表情也略带一点茫然,听见谭霏玉精神很足地跟他打招呼,转过头来。
之前把他遮起来的外套,在睡觉时早就被脱了放到一旁。此刻石含章只着一件背心,肌肉处于放松状态,但依然有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谭霏玉用视线在石含章身上画了个圈,心里偷偷吹口哨,随后改口:“早上好!”
石含章抓了抓头发,懒散道:“早。”
两人收拾停当,在富强市场吃糊锅,七块钱一大碗,有点像胡辣汤,里头是麻花和面筋,担心不顶饱,又在隔壁包子铺买了几个大肉包。
黑白狗比人类更早享用早餐,但毕竟要它干看着人吃还是有点惨,它的主人就把它留在了车里,音乐没关,给它听着解闷。
吃东西的时候谭霏玉把眼镜摘下放到一旁,以免热气蒸腾到镜片上糊得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吃得认真,头都不抬,连手机也没看。
石含章问他:“这个能吃惯吗?”
谭霏玉终于抬眼,脑袋小幅度往右歪,像在思考,随后笑笑说:“一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吃多几口又觉得还挺好吃的。”
明明是石含章先发问的,却像走神了似的,谭霏玉说完了,他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说:“那就好。”说完又没有然后了。
谭霏玉只当石含章在找话题,又接着埋头苦吃。
确实石含章本来是想随便聊点什么,谁知谭霏玉那双眼没了眼镜遮挡,抬头望过来的一瞬间竟然让他忘了要说什么。
第一眼看见谭霏玉就觉得他哭得很好看,当时也没戴眼镜,双眼像雨季水位过高的汹涌湖面,比梨花带雨要秾丽一些,因为他哭得鼻尖眼尾都是红的。后来得知谭霏玉有个外号叫石榴,石含章终于想到更贴切词去形容他看见的景色,并非梨花,而是榴花泣露。
西北很少雨,谭霏玉的眼泪像不远万里而来的一场春雨,滴落他心间。
尽管谭霏玉当时真的哭得很伤心,但石含章本能地想多看几眼。
他承认自己是双标龌龊了点,对着这样一双泪眼,竟然觉得对方喝醉还在房间摔破酒瓶的行为一点也没给他带来什么困扰,如果是别的房客这样他嘴上也不会说什么,但心里面应该骂了千百句傻逼。
更何况要不是这样,他和他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吧。也无法像剥开石榴皮一样,看见他心里一颗又一颗晶莹可爱的籽。
尽管暂时只露出来了一部分。
后来这么多天似乎都没有和谭霏玉的眼毫无阻隔地正面对视上,直到刚刚。
这双眼哭的时候漂亮,含笑的时候同样像藏了小钩子,微微上翘的狐狸眼天然带一些狡黠,但可能因为没了眼镜的帮助看不太清楚,微微眯着,又造成一种离世界很远的纯真。石含章实在是有点昏了头了,总觉得这人摘了眼镜看他,他就有种想言听计从的冲动。
偏偏谭霏玉没什么自觉。
石含章不再想了,也埋头苦吃。
吃完早饭上路,沿着兰新东路向外开,左边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右边是苍凉深邃的黑山,嘉峪关市夹在其中,窄窄一段。
嘉峪关市是年轻的城市,但嘉峪关不是年轻的关隘,它的关城屹立在两山之间最狭窄的山谷中几百年,和两翼的明长城一同成为巍巍华夏的一道坚固防线。
以前读书看到某地险要,总不知其所以然,如今从祁连山和黑山之间穿行而过,眼看近得似乎伸手就能触及的山,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这里会被称作河西走廊天然的咽喉——毕竟古人很难绕过天堑般的大山,只能从这狭道经过,此处的关隘隔绝了不怀好意的外敌继续深入腹地的可能。
石含章把车开到离嘉峪关关城有一段距离的蒋家庄。小狗不能进关城景区,先带它来这里撒会儿欢。
狗坐下远眺雄关,人开始飞无人机。石含章把机器给谭霏玉玩,在旁边指导他慢慢推摇杆,首飞很成功,谭霏玉看着传回来的画面,看了好一阵,最后说关城像一个印章似的,四四方方,被历史盖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来都来了,总不能只远观,狗回车里,人上了城楼。从城垛上的瞭望孔往外看,已经看不见六百年前的烽火狼烟,取而代之的是兰新铁路上缓缓驶过的列车,和酒泉钢铁集团工厂烟囱之中袅袅升起的白烟。
世事总是这样更迭。
只有祁连山永恒地凝望着它脚下的子民,慈悲地流下眼泪,在春日汇聚成清澈的讨赖河,成为一代又一代人类生命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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