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小楼 第18章

作者:禾花 标签: 强强 三教九流 甜文 日常 近代现代

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嗡嗡作响。

“恨我总比恨她自己强,人就这样,总得找个口子哭出来才行,找点别人来恨,不然活不下去。”

“之前县里有个当爹的,偷懒,没去接孩子放学,孩子回家路上出意外没了,结果呢,他爹去学校揍老师,发疯说因为拖堂了三分钟,都怨老师。”

周旭看着方秉雪,舔了下嘴唇:“你能明白我意思不?”

方秉雪说:“明白。”

那天调解室里,他亲眼见着陈秀的亲属——自称是对方二叔的男人,鬼鬼祟祟地翻检那件女士外套,兜里只有零散毛票,领口的水洗标被搓得很薄,袖子边缘是明显的污渍,对方泄气似的给衣服扔回去,嘟囔说八百年不联系了,怎么还能穷成这样。

沾亲带故,帮她办丧事是真的,嫌弃她家晦气是真的,想趁机看能不能弄点油水也是真的。

比如葬礼上的烟酒是什么档次,席面怎么布置,守夜费又如何安排。

结果耗了那么久,在调解室里亲眼看到陈秀被八千块钱逼成那样,都互相看了看,咬耳朵说算了,赶紧给事办完拉倒。

这些人情世故,方秉雪知道。

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周旭这一番话有点掏心窝子了,不能再开玩笑地应付过去,他顿了顿,开口:“旭哥……”

“所以我是有原因的啊,”周旭突然提高音量,“你说那臭老头干嘛呢,非得让老子再去给他烧点纸钱?”

本来就打算吊唁的时候,给钱再递回去,他病着了,但也没耽误托旁人捎过去,已经办完了啊。

当然,周旭自己留了六百,一码归一码,这种事必须得拿红包,破晦气。

他特委屈地看着方秉雪,不说话了。

方秉雪清了清嗓子:“是,你说得对。”

周旭的拇指搓着饮料瓶,给最外层的包装纸都快捋下来了:“所以,我刚不是疯了,也不是傻了,就是我们这儿的习惯……要是生病,可能是碰着脏东西,吓唬吓唬。”

方秉雪忙点头:“我知道了。”

他发现周旭这人手有点欠,给瓶子捏来捏去的,倒是没发出什么嘈杂声音,不惹人心烦,这会儿天色几乎暗下来了,院子里没开灯,光线显得昏沉沉的,像渴睡人的眼。

俩人说这么久,没什么多余动作,除了那瓶饮料,估计都要被周旭捂热乎了。

“行了,”方秉雪叫他,“等吃完饭出去看看,不行就输水,好得快。”

周旭刚才说了一堆的话,这会安静下来,垂着睫毛:“怎么,你陪着?”

方秉雪不假思索:“你想让我陪?”

周旭说:“那倒没。”

他还低着头:“阿亮在就行,你跑过来干什么……我刚说的那话,别往外传。”

方秉雪作势就站起来:“呦,这是赶人呢。”

他俩按理说见面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挺“惊天动地”的,并且人与人的气场是种很玄乎的东西,有时候认识很多年,还客客气气,但有些人吧,两句话一说,立马就熟了。

方秉雪跟周旭不算特别了解,但他俩说话的时候,挺自在。

周旭这才抬头看他,给饮料瓶放地上了:“没,没这意思。”

饭香味已经传来了,阿亮跑出来比了个手势,表情挺开心的,方秉雪跟着转身,说要去帮忙。

“不用,”周旭喊着他,“阿亮做饭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

方秉雪讶异地回头,睁大眼睛:“是吗?”

他不太会做饭,对一切有厨艺的人抱着极大敬仰,所以很能理解,有些人就是习惯了自己搞定,有帮手反而不自在。

周旭说:“嗯……不过我做饭无所谓,没他那么多讲究。”

方秉雪眼睛瞪得更大:“你还会做饭呢。”

周旭说:“会啊,刚不说了,这凳子柜子都是我打的,刚见面那会,你的车不也是我修的?”

他还坐着,说话就得仰着脸看方秉雪,语气很自然,没什么炫耀显摆的意思,周旭这人浓眉单眼皮,个子又大,低头显得凶,那么这样抬头的时候,就感觉眼睛大了些,挺真诚。

方秉雪回想着:“说起来,那会你还差点黑我二十块钱。”

周旭病了,反应有点慢,思考了下才开口:“不对,你最早可是要给我一百的,问我一百行不行,我可没贪你的钱。”

方秉雪顿了下,怎么感觉有点道理,于是他果断忽略这个话题,把目光落在院子的陈设上。

除了这些精巧的日常用品外,院子里辟了块花坛,里面种着葡萄和月季,这会儿正开着花,挤挤攘攘地堆在枝头,粉嫩好看。

“这些花,都是你种的?”

“嗯。”

方秉雪笑了:“那你挺厉害的。”

周旭说:“还行。”

第17章

这顿饭吃得诡异。

方秉雪总感觉周旭有话要问他,但又难以启齿的样子,所以偶尔说两句,就扯些有的没的,似乎下一秒就要说今天天气真好,对了我问你个事。

可都快吃完了,也没见周旭真的问出口。

餐桌是四方的,他和周旭面对面坐着,阿亮坐在他俩中间,应该是顾忌着周旭的病,炒的都是些没放辣椒的家常菜,还煎了鸡蛋薄饼煮了粥,入口清淡,容易消化。

他俩吃饭的时候话不多,但是阿亮要“说”,举着筷子一通比划,周旭在旁边翻译:“没啥,他说下午看见麻雀打架了。”

方秉雪就笑。

笑了会感觉有点怪。

因为这种场景,太像他小学放学回家,吃饭的时候坐在爸爸妈妈中间,忙不迭地讲今天发生了什么,方大夫嗯嗯啊啊地应付着,秦老师则在旁边笑,说别讲了快吃吧。

他被这可怕的想法吓一跳,连忙摇摇头,觉得自己是离家太久,莫名地联想到一块,于是决定晚上就给家里打电话,骚扰一下那两口子。

周旭胃口不太好,没吃多少,给筷子放着了。

方秉雪把嘴里的东西咽下:“你吃好了吗,这会走?”

要是去诊所输液,肯定得提前在家里吃点,垫垫肚子,方秉雪挺喜欢鸡蛋饼的,没加多余调料,就一丢丢切细的小葱花,摊得很薄,筷子挑起来看都透光。

周旭掏出烟盒出来,放桌上:“我问你个事。”

方秉雪一震,要来了!

周旭用拇指给烟盒顶开,掏了支烟捏手里,看了方秉雪一眼:“你那个谁……咋样了啊?”

他态度挺随意的,不是八卦的眼神,也没有追根究底的窥探,似乎就是吃完饭跟朋友聊天,随意地提一句,正是因为太“自然”了,反而让方秉雪愣了下。

方秉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心想,哪个谁?

周旭给烟放回去:“没事,我也就随口一问。”

方秉雪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应该是刚见面的误会:“哦,你说他啊?”

周旭“嗯”了一声。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这两日空气特别干净,清新,有一种在西北罕见的潮湿气息,湿漉漉的,还有点儿燥热。

方秉雪犹豫了,纠结该怎么开口,而对面的周旭似乎有些无聊,正在玩打火机,指腹按在砂轮上刮着,不知道在瞎忙乎个什么。

这人还真闲不住,因为头顶的灯也是周旭做的,一串啤酒瓶被铁丝固定好,灯泡挤在淡绿瓶身里,折射出美丽的光。

方秉雪咳嗽了一声。

多年的生活经验让他悟出个道理,那就是人一旦撒谎,便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方秉雪目前还不想提这事,因为一旦说了,就得全部解释清楚,他潦草地敷衍过去:“你这灯挺好看的。”

周旭给打火机放下了:“喜欢吗?”

方秉雪说:“喜欢。”

“简单,”周旭没抬眼,“就是割酒瓶子的时候得找个磨刀石,打磨下边缘,不然容易划着手……让他给你做个呗。”

方秉雪被噎了下,与此同时,阿亮给筷子放好,做出个吃饱了的快乐表情,但是左右看了两眼,又给筷子捡起来,继续埋头吃。

切忌交浅言深,方秉雪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然后深呼一口气:“你还看不看病了?”

“看,”周旭站起来了,“正好,我也出去买点东西。”

方秉雪问:“纸钱?”

周旭抬手穿外套:“纸钱个屁,老子费那么大劲给人捞出来,还得去坟头烧纸?给他脸了!”

终于愿意去看病,方秉雪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他估计着阿亮有点怕周旭,又因为听障交流不方便,干脆拉了个外人过来,省得这人乱发脾气。

目前来看,冲着骂人的精神劲儿,问题不算大。

阿亮没跟着,外面有点冷了,方秉雪陪着周旭走了一段路。

路上,俩人简单地聊了两句。

周旭问他为什么要来西北,准备待多久。

方秉雪多有心机,人家都病着,他依然不肯好好地交心,仍是含糊一句:“再说吧。”

周旭听出来意思了,轻轻地嗤笑一声。

走到诊所门口,方秉雪往里面看了眼:“行了,那我回去……”

话没说完,屋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嚎叫。

下一秒,方秉雪就感觉肩膀被人扳住,往后一拉,他没反抗,整个人顺从地后退了半步,电光火石间,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连滚带爬地窜出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边跑边哭,说我不要打针,不要抓我打针!

然后,他俩就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大人冲出来,七手八脚地给那小孩拉回去,进行武力镇压和言语威胁,男孩应该是六七岁的样子,死命挣扎着两条小短腿,哭声震天。

方秉雪眼睛一亮:“旭哥,上!”

周旭给手从人家肩膀上拿开,挑起眉梢:“嗯?”

“你去吓唬吓唬,”方秉雪看热闹不嫌事大,“往那一站,看能不能止小儿夜啼。”

周旭无语:“你怎么不给我描下来,贴门上辟邪呢。”

方秉雪大笑起来。

这人笑点有点清奇,虽说平日里总是扬着嘴角,又生了双漂亮的眼,给人一种笑语盈盈的亲和感,但这样肆意的情况不多,诊所门口的招牌泛着白亮的光,青年站在台阶下,穿的卫衣稍微有点松垮,夜风惊扰,让柔软的面料贴住小腹,露出清晰的腰部线条。

周旭给脸偏过去了,没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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