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橙子雨
他浑浑噩噩,又开始无法克制地想他。
想见他。
想拥抱他。
想亲吻他。
可又不想把病毒传染给司令官,只能时不时撑着高烧的身子,去寝宫最靠近玻璃花房的塔楼,隔着玻璃喘息着贪婪地往下看。
花房里大片新绿。
玻璃穹顶把阳光过滤成柔和的淡金色。顾远泽自从重新有了双腿之后,每天都跌跌撞撞练习走路。郁危明阴恻恻看着医护人员尽职尽责守在他身侧,那手……那该死的手敢扶在司令官腰间!
他暗暗咬牙,努力让自己平复。
司令官练习总是很认真,后背因用力而绷出优美的弧线,额角也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步伐不稳,膝盖微微发颤,看起来已经勉强,却倔强地抿着唇继续向前。
郁危明的心脏跟着他的每一步滚烫跳动。
直到司令官练习累了,坐回床边的躺椅上,盖着羊毛毯闭目养神。郁危明也才能渐渐平复,隔着玻璃与他共享同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偶尔皇帝也会恍惚胡思乱想——
整整两周不见,司令官不会就这么忘了他吧。会偶尔……想起他么?
他又会怎么想他呢?
想他的好色、纵欲、发疯和无耻吗?
混沌的问题像一颗种子,在烧得意识游离的脑海里生根发芽、开出酸涩的花,甚至变成一个温柔的梦境。
梦里的他,是一个温柔优雅的好人,一点都不疯。
所以在救下司令官以后,他并没有强行地拥抱和亲吻他。
而是很克制、虔诚而纯洁地一点点守护,等他慢慢康复,两个人再一点点认识,互相了解……一起谈论着边境星系的政治格局,偶尔为某个战术的好坏争执不下,然后水到渠成地慢慢靠近。
如果是那样,司令官或许也能想一些关于他的好事吧。
65.
好不容易身体康复,郁危明终于在医生的监督下完成病毒隔离,可以获准去看司令官了。
却在前夜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花房里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吹起的白纱床帏幽灵般地飘荡。顾远泽还是悄然离开了。
醒来以后郁危明冷汗浸透了睡袍,心脏疯狂跳动仿佛要撞断肋骨逃出胸腔。花房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好在噩梦并没有成真——
司令官正在阳光下,慢条斯理地吃着午饭。
他的动作很慢,因为看不见,修长的手指经常需要小心地摸索着餐盘边缘。却依然保持着挺拔端正坐姿。
郁危明:“……”
他一把抢过司令官的勺子。
司令官一如既往十分从容淡定,任由他投喂着吃完了饭。甚至饭后,郁危明扶着他练习了一会儿走路,然后把他打横抱回了床上,伸手解开他的衬衫,司令官也没有必然的反抗。
甚至直到郁危明一言不发搂住那蜜色的腰,任性地将脸枕在他温热的肚子上,他才略微僵硬了一下。
很快,发现他没有后续做什么只是贴着,就又放松了下来。
阳光很暖,投下斑驳的光影。
郁危明贪婪地呼吸着司令官的气息,闭上眼睛。
新闻里说,捅伤马库斯伯爵的金丝雀被捉到了。
虽然辗转逃到了浮游州,又通过中转逃回了联邦,可现在这些地方也全部已是帝国疆土。
所以,逃有什么意义呢?那只小鸟早该明白,他已经没有家了,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任何反抗都是无谓的挣扎,想活下去就只有向帝国顺从和妥协。
而同样的,顾远泽也早就无处可去了。
……你只有我了。
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给你平静安然的生活。郁危明垂眸,指尖轻轻蹭着身下温暖的、蜜色的躯体,枕在他金属但有人体温度的手臂上,故意用银发亲昵蹭过他的指尖。
看啊,依旧没有反抗,多好。
那个噩梦不可能成真,因为司令官是想活下去的。
联邦最优秀的司令官天生拥有至高的战略眼光,完全能看得清楚形式,知道现状根本无处挣扎、也没有理由挣扎。
所以某种意义上,郁危明现在其实已经得到顾远泽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顾远泽其实都已经妥协了。
没有不妥协的余地。所以他已经得到他了,传说中的得偿所愿。
可为什么,胸口的隐隐作痛却始终无法停歇。
“……”
郁危明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明明应该知足。可胸腔却还在躁动着、聚集着越发酸涩阴暗的贪婪、膨胀、一些想要吞噬一切的晦暗不明,越来越多,越来越满,越来越发酵和证明。
司令官如果真的去爱,会爱一个什么样的人?
郁危明想象不出来。大概是像他的那些绯闻对象一样美丽优秀,坚韧明亮。反正不可能是帝国花园里仰望繁星的阴沟老鼠。
是,他是有办法让顾远泽永远妥协、顺从他。
可要怎么样把那份感情变成有温度的回应。怎么让司令官也主动愿意碰触他,有朝一日也对他露出真心的微笑?
他不知道。
这样下去,他多半只会重复母亲的命运——
因为过于沉重敏感的爱而变得不满、多疑,越是抓不住越是不断地索取,渐渐把人逼疯也把自己逼疯,最后万劫不复。
66.
郁危明觉得荒谬,人生简直防不胜防。
他除了要努力规避父亲血脉的悲惨命运,居然还要同时规避母亲那边的疯癫。
很快,他设计出了一出戏码,或者说是一场豪赌。
并拉着娜塔莉等人全部参加彩排。
帝国的血蔷薇是真不想配合这狗玩意,翻着白眼捏着嗓子不情不愿地背词:“陛下不好了,特里亚公爵的私人部队,似乎正要不顾命令,偷袭云舟舰队所在小碎石带!”
特里亚公爵的私人佣兵部队,最近确实在他的星域领地偷偷集结。
但目的又怎么可能是流浪在外、几乎被人遗忘的云舟舰队。
他是狼子野心
郁危明登基仅仅一年朝局不稳,因此这次内乱必然凶险,输赢概率各占一半。
可能会死。
结果皇帝面对生死关头,第一件考虑的事,是要先送心上人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可笑的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帝国境内的任何地方,偏偏就是云舟舰队所在那处易守难攻的偏远碎石小行星带。
那里有完全的生态系统,可以自给自足。不远处还是齐绍洲、路维希两人的私人星域,也有完全的生态系统。
以司令官的战略水平,就算皇帝不幸罹难,他背靠几个星域的私人武装在那里舒舒服服待几十年绝对没问题。
娜塔莉忍不住疯狂吐槽:“但……这不太对吧?”
“难道不应该是利用司令官和舰队共存亡的心,用舰队做要挟把他一辈子绑在自己身边吗?”
“就算不那样,也不该是现在这样吧!”
“现在,岂不是变成咱们万一不幸,司令官还能跟他的舰队一起远走高飞。就算咱们大获全胜,司令官仍能跟他的舰队一起远走高飞?”
“所以费劲巴拉给他装好腿是为了什么?”
为了放他走吗?
甚至为了让他不背负道德枷锁,还要专门做一场戏?
“我不理解。”
“所以陛下现在是……就算自己死了,都还希望司令官自由自在好好活着是吗?就算双方都活着,他也是为了爱可以放手,是吗?”
“他脑子没问题吧真的。”
“郁危明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可怕的情圣了?!”
第19章
67.
郁危明常年失眠。
在拥有司令官这个强效睡眠抱枕之前,他唯一不会失眠的似乎地方只有战场。从十六岁开始,每一次集中精神进行战略指挥后,他都能在被染成血色的星空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安然入睡。
偶尔会也想,这算不算一种冥冥之中与生俱来诅咒。预兆了他注定无止境地算计争斗,无尽孤寂的命运。
夜风骤起,卷起庭院中的玫瑰花瓣在月下飞舞。
皇宫的战略室内,全息星图静静运转。闪烁的光点像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站在命运十字路口的帝国。一堆红点是娜塔莉布下的陷阱,特里亚公爵身边也早被安插了路维希的人。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老狐狸率先发动总攻。
……
等待的日子里,郁危明陪司令官做完了最后的修复手术。
术后司令官双眼缠着雪白的纱布,半躺在阳光下的纱帐里,好像古早油画里被束缚的殉道圣徒。圣洁而禁忌,让人不敢亵渎。
午后天空褪去日光,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一场绵绵细雨。
“要起来吗?”
顾远泽点点头,任由皇帝俯身环过他的腰,抱着他坐起来。
这次的手术不像之前那些折磨人,但因为要重建两边的耳蜗平衡,所以顾远泽会时常有些眩晕,需要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