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渐却
迟与非的手铁掌一样纹丝不动,还拽着谭欢倒退,谭欢胡乱挥手,不小心打翻了泳池边摆着的一盆盆栽。
盆栽倾倒,撞碎了一个角,清脆的碎裂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不远处的尖叫喘息立刻停下了,有大喊声传来。
“谁?有人?”
“谁在那里?”
“别躲了,快出来!”
谭欢的心跳都快停了,“他们要过来了!”
他转身去扒比泳池水面高一截的玻璃,想要翻到海水里去。
但他高估了自己鱼尾的灵活性,鱼尾贴着玻璃没有一点摩擦力,谭欢只靠手臂的力量根本翻不过去。
他们旁边有一排盆栽垂下的大叶片挡着,离远了看不见,但等那两个同事游过来,谭欢可就藏不住了!
谭欢抓着玻璃求助:“迟与非,帮我一下呀!快帮我一下!”
迟与非从水里捞起谭欢的鱼尾扛在肩膀上,将谭欢托高,谭欢上半身趴在了玻璃上,努力往另一边爬,鱼尾巴胡乱扭着,一点都不老实。
迟与非被尾鳍抽了好几下脸,湿漉漉的碎发落在脸颊边,被抽得有点狼狈,脸更黑了。
“谭欢,你别乱动!”
谭欢继续扭,“我没想乱动啊,你再举高点!我坐不稳!翻不过去!”
迟与非干脆用双手托起谭欢的屁股,用力往上抬,谭欢用尽全力,急得鱼尾巴拍在玻璃上,屁股坐在迟与非的掌心摇摇晃晃。
“再高点!再高点!”
迟与非举高手臂,但谭欢的鱼尾太滑了,竟从他的掌心滑落。
谭欢刚要翻过去,身体瞬间下落,他只来得及抓住玻璃边缘,身体还是坠了下去,屁股重重坐在了迟与非的脸上。
谭欢:“……”屁、屁股下面有点热,好像是迟与非的呼吸。
迟与非:“……”鼻尖好像被谭欢的屁股肉夹住了。
迟与非的整张脸已经黑如锅底,他双手托起谭欢,以一种发射炮弹的姿势,在怒火中将谭欢抛了出去。
谭欢大头冲下,瞪圆了眼睛落到海水里,咕噜咕噜吐出好几个水泡,这才游出来,扒着玻璃冲迟与非伸手:
“迟与非!快过来啊!”
那两个同事已经穿上了泳裤游了过来,谭欢越来越着急,伸出去的手晃了晃:
“迟与非!他们快过来了!你别发呆了,过来呀!”
迟与非看向谭欢身后漆黑无垠的海水,又看向谭欢伸到他面前不断摇晃的手掌。
那掌心白腻、绵软,五指纤细,看着就没什么力量。
迟与非唇角抻平,眼帘垂下,敛住了黑眸里的思绪。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和声音。
青紫的死人脸、尖叫声、哭嚎声,和一声声诅咒般的低语。
“我们要一起死,我们要一起死——”
一声又一声低语渐渐被清亮的声音代替。
“过来呀!迟与非?迟与非?”
迟与非抬眸,看到了眼前的手掌,掌心还滚着水珠。
谭欢焦急地努力往前倾身,伸长手臂,不停催促突然开始发呆的迟与非。
迟与非缓缓抬手,抓住了谭欢的手掌,五指收拢,将谭欢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他的双脚在水里蹬向玻璃,一个借力就顺利翻到了另一边的海水里。
谭欢立刻带着迟与非往远处游,一直游到亮着灯光的度假山庄变成一个小亮点才停下。
他们漂浮在大海中央,海面不断翻涌着涟漪,月影和星星都倒映在海面上,谭欢拍碎了一颗星星的倒影,仰头看天空,惊呼:
“迟与非你看!今晚的星星好多啊!月亮也好圆!好像酱香饼!”
离开了度假山庄的灯光,夜空下的海面并不算特别漆黑。
他们徜徉在海水里,像飞在星空中。
迟与非看了眼夜空,视线又落回谭欢身上。
这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他和谭欢。
迟与非将谭欢拽到面前,突然道:
“谭欢,我发现了你的秘密,如果你想掩藏一切,可以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杀了我,毁尸灭迹。”
谭欢愣了下,他没看出迟与非的认真,反而松开手,托着下巴,努力摆出他跟电视剧学到的演技,扬起眉梢,恶狠狠地说:
“吼吼!你说得很对!我的小心思被你发现了!我这就来毁尸灭迹!”
他张牙舞爪地向迟与非扑过去,去挠迟与非的手臂、肋侧,企图找到迟与非的痒痒肉。
他扑腾着水花,围着迟与非转圈挠,却发现迟与非不仅没笑,还一直看着他。
谭欢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游回迟与非面前,鱼尾在水里拍了拍掩饰尴尬:
“你没有痒痒肉吗?”
“嗯,我不怕痒。”迟与非道,仍看着谭欢。
谭欢眼神乱飘,别开脸,脸颊有点红红的。
他还是没忍住,又看向迟与非,声音明显小了许多,问道:“你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呀?”
迟与非笑了下:“人鱼啊,这么好看,世所罕见,当然要看。”
谭欢的脸更红了,他觉得自己特别热,热得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把大海烧开了,都快把他煮熟了。
他在迟与非面前无措地游了两下,挠挠脸颊又揪揪耳朵,最后侧着脸,要看不看地睨着迟与非,桃花眼敛着羞涩,小声说:
“那……那我不是人鱼就不好看了吗?”
迟与非知道谭欢是什么心思,谭欢想故技重施,在这件事后抹掉他的记忆。
谭欢不知道他不会忘,不仅不会忘,还会记得格外清楚。
谭欢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甚至是鱼尾荡起的每一个水波,他都记得。
但谭欢以为他会忘。
既然如此,迟与非的话更直白了。
他看着这只羞得皮肤变成粉色的人鱼,认真说道:
“好看,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样都好看。”
谭欢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脏蹦得像噼里啪啦的爆竹。
他摆了摆鱼尾,一猛子扎进水里,逃了。
海面上只剩下迟与非,他皱了皱眉,喊道:
“谭欢?谭欢?”
无人应答,迟与非向远处游了游,继续寻找,仍旧不见谭欢的影子。
度假山庄离他越来越远,只剩他自己的大海显出恐怖的本来面目。
迟与非耳里只有海浪的声音,一声叠着一声,像来自遥远的哀鸣。
哀鸣里,迟与非看到海面浮起一个人影。
不是谭欢,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那个女人转过头,露出因为长久不能呼吸而青紫的脸。
迟与非定定地看着那张他格外熟悉的脸,渐渐地,那张脸在他眼前变得肿胀、腐烂,最后瓦解。
迟与非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知道那是幻影,可他陷入了过去的噩梦里,醒不过来。
他踩着水的双脚渐渐僵直,迟与非的身体慢慢沉入水面,沉进海里。
海水里更加寂静,一切都会被大海吞噬。
迟与非毫不挣扎,任由自己不断下沉,黑眸静静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海面。
海面慢慢出现了迟与非自己的身影,那是瘦弱、年幼的迟与非,他在海水里挣扎,拖拽着一个女人不断往上游,他的泪水融进海水里,他的力气渐渐耗尽,身边的女人越来越沉重。
年幼的迟与非是游不到海面上的。
那是一片怎么都游不出去的海,是永恒的梦魇。
迟与非耳边响起了哭喊声,来自遥远的过去,他自己的哭喊声。
“对不起……”
“谁能来救救我?”
“救救我啊,谁能来救救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迟与非感觉到肺部刺痛,氧气越来越少,连梦魇中的画面都开始模糊。
他仍旧不挣扎,四肢舒展,以人类最自然的姿势下沉,不断下沉。
直到一束紫光撞碎模糊的梦魇,撞碎女人青紫的脸,撞碎幼时迟与非的眼泪,冲到了他的面前。
谭欢刚才因为太害羞,脸色太红,又不想被迟与非看到,便潜入水里想物理降温,然后他在海中发现一群漂亮的小鱼。
他被小鱼吸引,游过去驱赶鱼群,想让迟与非也看看这群漂亮的小鱼。
结果他好不容易把鱼群赶过来,就见到了不远处不断下沉的迟与非。
谭欢吓坏了,立刻用出最快的速度,浑身燃起朦胧梦幻的紫光,拖着光晕冲了过去。
谭欢一把抱住了迟与非,不断往上游。
迟与非任由他抱着,他能感觉到迟与非快没有呼吸了。
要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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