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花酒耶
挣扎的心漫出焦苦,有那么一瞬间,邢再洺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潇潇,内心向某个人索求偏爱。
将泫然欲泣的小家伙搂进怀里,他终于放弃所有的挣扎,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你的心思很细腻……跟别的宝宝不一样。爸爸没有照顾过人,一开始不懂怎么呵护你……就像种一盆花,不知道养育的方法。”
“你很瘦、先天不足,偏偏性格又执拗,遇到事情老是往坏处想。”说着,邢再洺搓一下潇潇的脸,仿佛从他懵懂的表情中看见了靳若飞的面庞,“有时候我忍不住想,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养好呢?”
……低沉的声音像蚂蚁一般爬进耳朵里,靳若飞坐在餐桌旁,脑袋低垂着,莫名感觉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他咬住下唇,面颊烘烘地发热,心乱如麻:不要胡思乱想!……他是在对潇潇说话,不是你。
“潇潇,你养了薄荷,应该知道养花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当你对它投入时间、投入精力,它就不再是一盆普通的薄荷了。从那一刻开始,它跟所有的薄荷都不一样,他是属于你的薄荷——你也是一样的。”
潇潇听得懵懵懂懂,一双长眼目不转睛的,看不懂爸爸脸上沉闷的情绪。
“别的小朋友再好,那也不是我的宝宝。你性格坚韧、心思细腻,但是爱钻牛角尖,遇事悲观——那又怎么样呢?我会因为别人的缺点而不喜欢他,但我不会因为你的缺点而不喜欢你。”
“在爸爸面前,你不需要每一样都优秀才值得喜欢。好的坏的,那都是我的宝宝,你不用跟任何人比较。”
潇潇傻傻地望着他,神情从懵懂逐渐变成委屈——是那种终于得到肯定的委屈,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把积压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他不由自主地瘪瘪嘴,但下意识忍住了,眼泪汪汪地看着爸爸:“那……如果可以选,爸爸,你还会选我当你的宝宝吗?”
……如果可以选择,你会选择让这一切发生吗?
邢再洺被问得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向靳若飞,面色生硬——潇潇也许没想太多,可实际上,这个问题并不单纯。
但是,靳若飞依旧低着头,并没有看着自己。
……看来,他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颗心霎时间深深地沉了下去,脑子里仿佛雪山崩塌,碎石与积雪侵泄而下,通通都是对靳若飞的质问:你以前对我只是崇拜吗?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如果有,为什么现在不喜欢了?如果我像以前那样对你,你还会再喜欢我吗?
恍然的视线抬起来,盯住自己怀中这个跟他有着同样神态的小家伙,邢再洺不甘地张张唇,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会,我还是会选你当我的宝宝。”
至此,潇潇终于不再忍耐,憋着嘴埋进他怀里,安心地哭了起来。邢再洺紧搂住儿子,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靠在沙发上静默不语。
五米之外的餐厅里,靳若飞低着头,无声地抠弄着指甲。半晌,他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碗碟碰撞时发出“叮当”的轻响声,回荡在空气中。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动静。
第46章
第二天早上八点, 天上下起大雨,温度骤降。八月的炎热突然间按下暂停键, 气温变得凉爽起来。
靳若飞忘了带伞,停好车之后冒雨冲到片场,身上的白色T恤被淋湿了大半。安固言本来坐在保姆车里,见状,拿起一条毛巾走过去,盖到他湿漉漉的脑袋上:“怎么也不撑个伞呀?”
“忘了。”靳若飞接过毛巾擦头发, 转身问服装部门要来今天拍摄用的戏服,火速换上。淋湿的T恤拧到半干,挂在椅背。
Beta男生低头将衣服拉扯平整,低垂的后颈白生生的, 惹得安固言忍不住将手搭了上去。
“昨天那个电话……邢再洺最后把潇潇哄好了吗?”他不动声色地问。
“嗯?”靳若飞扭头、转身,动作间闪开他的抚摸,自然得无可挑剔:“……哄了快一个钟才哄好。”
“怎么惹得小家伙这么生气?他干什么坏事了。”安固言暗戳戳地打探着对手的动向,准备伺机踩两脚。靳若飞没察觉到他的用意,如实相告:“没干什么坏事。就是拍综艺的时候换爸爸, 他对别的小朋友太好了, 潇潇难过。”
“是吗?”眉尾一挑,安固言眼中闪过短促的笑意,“他是不是嫌弃潇潇不够优秀啊?”
这时候,靳若飞把头发擦干了, 放下毛巾,没再吭声。安固言没等到回应, 低头去看,就见他轻轻咬着唇,双手捧着剧本, 面无表情地开始背台词了。
……这是,不高兴了?
经过这两个月的深入接触,安固言逐渐摸清了靳若飞的一些小脾气——他不爱跟人起冲突,凡事能忍则忍。实在碰到不想回答的、或者让他不高兴的问题,他就沉默,回避,装作没听见。
所以,这时靳若飞对他的问题视而不见,安固言就明白,这人肯定是不高兴了。
只得结束这个话题,他撅起嘴、趴到桌上,用一种大狗狗撒娇的姿态低声哼唧:“就那么两句台词,你还没背完吗?……今天要拍的是床戏,动作拉扯很剧烈,你确定不跟我排练一下?”
“好,那就排练吧。”靳若飞抬起脸,眼神清明,像在商量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安固言又撅撅嘴——这回是真的有点儿委屈了。他不禁想:你就这么在乎邢再洺吗?连一丁点儿对他不利的话题都不愿意聊?
这时,靳若飞合上剧本,镇定地站了起来,双眼直直地望着他:“走啊,去准备室。”
beta男生穿着戏中黑邦大少的丝绸暗花衬衫,深红的颜色把他的皮肤衬得愈发白皙透亮。那双平日里总是避免跟他人直视的吊梢眼,现在却清亮亮地盯着自己……那瞬间,安固言感觉有一根透明的鱼线勾住了他的心,拽得他不由自主地跟在靳若飞身后,向准备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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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床戏的拍摄即将开始。化妆师把靳若飞和安固言都抓过去,给他们的妆容做最后的添补。
正忙活着,化妆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大家纷纷欢呼着“好耶”,欢天喜地的。靳若飞和安固言都不由好奇地回过头,仔细听,这才分辩出一句兴奋的嚷嚷:“徐以陌请大家吃下午茶啦,快过来呀!”
靳若飞一怔,不由望向安固言,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徐以陌?……他不是在拍外场戏吗?”
见他终于恢复平常,安固言莫名一笑,耸耸肩:“不知道呀,可能过来转一转吧。”
化好妆、做好造型走出去,还还没看见徐以陌,靳若飞就先撞见了神采奕奕卫丘恒。他剃了个小平头,整个人晒得黑黑的,唯有一双杏核眼闪闪发亮:“飞哥!”
年轻的alpha兴奋地跟他打招呼,身上满是蓬勃的朝气:“好久没见你了!上次剧本围读,都没跟你说几句话。”
靳若飞注意到他眉眼间昂扬的神采,心里不由有些羡慕:“怎么样?跟卢老师和徐以陌对戏,学到了很多吧?”
“那可不!”卫丘恒朗笑着用力点头,兴奋地道:“卢老师可好了,特别耐心!每场戏都帮我一点点地剖析。陌哥也好,经常跟我聊天,还逗着我玩儿,很随和的!”
“……是吗,那不错。”不敢说得太多,怕多说一句,自己的嫉妒之情便会无处遁形。靳若飞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用力咬一下嘴唇,随即抬起头,干涩地笑:“待会儿我要拍戏,先去准备了。”
“哎,好!”
穿过半个片场,他最终在导演身旁看到了安固言和徐以陌。俊美精灵的omega男演员穿着宽松别致的麻布衣裤,像一支芦苇般靠在安固言身侧,神情漫不经心,难以捕捉。靳若飞不由看得发愣,他仿佛像一只秋雁,轻盈而闲适地降落在这里,身上满是不加修饰的自如从容。
“……过两天你就要棚拍了,先来适应一下环境,顺便跟其他演员熟悉一下。”曹导这样叮嘱徐以陌。对方微笑着点头:“知道——你看我今天不就来了么?”
安固言揶揄他:“你今天是特意来监工的吧?顺便吐槽一下我的演技?”
徐以陌嗔怪地撞他一下:“我才不会挑剔别人!”
这时,曹导看见了踌躇不前的靳若飞,抬手唤他过去:“小飞,来,跟以陌打个招呼。”
随着话音落下,安固言和徐以陌的视线都落到了beta男生身上。没办法,他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一个躬,伸手问好:“徐老师,你好!我是靳若飞。”
徐以陌比他矮一些,只一米七二,打量他的视线明明是仰视的角度,但靳若飞却莫名感觉他在睥睨自己。过了两三秒,对方才伸出手,矜持地轻轻一握,很快便收了回去:“久仰大名……你好。”
他悦耳的声音像风铃轻响,靳若飞却感觉耳膜一刺,仿佛被一根针轻轻地扎了一下。
察觉到气氛不对,安固言落拓一笑,伸手揽过靳若飞的肩膀,对徐以陌道:“我们的场次快开拍了,我先带他去做准备。收工之后再约你去吃饭,啊?”
徐以陌保持着脸上不咸不淡的微笑,短促地抬起手,朝他摆了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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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靳若飞来到准备室,beta男生频频抿唇,眼里的紧张十分明显,连声音中都带着一丝慌乱:“待会儿……徐以陌要看我们拍戏吗?”
安固言无奈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靳若飞顿时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好像被施了石化咒,僵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安固言垂眼睨着他,莫名感觉还是这副样子更得自己心意。不由笑着搂过去,低声安抚:“没事、没事,你就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不要在意就好。”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靳若飞抑制不住紧张的心跳,五官丧气地向下垂,仿佛一个融化的冰淇淋:“我……我要是演得不好怎么办?”
“演的不好就不好呗!”安固言轻笑一声,托着他的脸用力抚摸:“难道你忘了去年我们拍肖导的那场戏,我足足拍了26遍!……你看有人笑我吗?再有经验的演员也不能保证自己一条过,何况你这个半路出家的。放宽心吧,你就想象自己是那个霸道的黑邦少爷,周围全是你的小弟,大胆地演!这样就不害怕了。”
眼睫密密眨动着,深深呼吸,半晌,靳若飞抬起眼帘,面色终于镇定了一些:“好……我,我尽量吧。”
见状,安固言笑起来,低头在他脸上用力亲吻了两下。
十五分钟后,拍摄正式开始。
昏暗的房间里,一张铁架床摆在窗边。床上放着一张厚厚的床垫,珍珠白的布面上有许多浅淡的脏污,似乎是打泼过什么东西在上面。被子和衣服凌乱的在床上堆着,枕头也歪七扭八。整个场景中唯一清新的部分,就是窗台上那盆小小的绿植。它安静地蹲在一角,被斜斜的阳光照射着,反射出一星亮眼的绿色。
“那个盆景应该就是我送给他的吧?”徐以陌坐在导演身旁,轻声问了一句。
“对,就是那盆。”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就被猛地撞开,黑邦少爷单手拖着alpha主角的衣领走进房间,将他狠狠地推到了床上:“为什么不跟我去缅甸?你留在勒州等谁,是不是等你那个前男友?!”
昏暗的灯光下,beta男生的颈部青筋暴起,本就削瘦的下颌显得更加锋利。徐以陌安静地看着,莫名被他亮白的侧颜晃了一下眼,以至于眼底都印上了一块白色。
“你别无理取闹好吗?”
“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心怀鬼胎?”
黑邦少爷单腿跪到床上,咄咄逼人地质问着主角,身体弓起的弧度像一匹精瘦的豺狼,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对方的喉咙撕开一个血口子。
alpha不禁撇开脸,躲避他的视线,神情中露出浓重的不耐烦:“……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老是这样,我才不想跟你去缅甸!”
一句话将黑邦少爷刺得疯狂起来,大笑两声欺上去,揪住他的衣领:“现在又变成我的错了?!”
“……是我的错,好了吧?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问题。反正我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不如换一个人,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张阳——!”愤怒的、痛苦的、不甘的嘶吼在摄影棚中骤然响起,仿佛裂帛之音,极具爆发性和张力。beta男生咬牙切齿地忍着泪意,看着眼前冷漠的爱人,最终还是妥协了,闭上眼用力亲吻过去。
alpha无动于衷地承受着,半晌才翻过身,压着他撕咬起来。两人像两只彼此憎恨却又无法分开的野兽,在对方身上发泄欲望与痛苦。
曹导安静地在监视器后面注视着这一切,耳机里传来纤毫毕现的亲吻和压抑的哭泣声……不由满意地点点头,他放松坐姿,靠到椅背上,低声道:“演的不错,情绪把握得很好。”
“嗯,他挺聪明的。”徐以陌也笑,只不过眼中透着不屑,“知道找别人的戏来模仿。”
“嗯?”曹导讶异地扭头看向他。
“你没看出来吗?他模仿的是邢再洺《刀光剑影》里那一场床戏。”徐以陌轻描淡写地抬起下巴,手里拿着一把瓜子,不紧不慢地磕了一颗。
“……是吗?”曹导不以为然,“那他确实挺聪明的。”
徐以陌嗑着瓜子,“哼”地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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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那天,邢再洺把潇潇接出来,专心致志地带着他玩儿了一整天。
先去动物园逛一个上午,中午再去奶奶家吃饭,下午去骑马。回家时,小家伙心满足地靠在他怀里,认真地问:“爸爸,你花时间陪我玩,这是不是也在‘养花’?”
“对。”邢再洺心思沉定,像一潭幽泉,寂静得过分。他抬手抚一下潇潇额际的汗珠,声音平静:“我把精力放在你身上越多,你对我而言就越重要。感情就是这样慢慢加深的。”
“那……”潇潇的眼睛骨碌碌转动着,伸手搂紧他的脖子,“爸爸要永远陪我,这样就没有其他人能赶上我了!”
想起某个安静的、从未向自己索取任何关注的人影,邢再洺垂着眼帘,眉间露出一丝郁色:“好,永远陪着你。”
那天晚上,《怦然心动》节目播出最后一期。邢再洺累了一天,泡在浴缸里没什么心情——左右不过是靳若飞和白姿君装模作样地亲亲我我。剧本而已,看了也没意义。
……另一个剧本,已经在现实中上演了。
听说今天,靳若飞跟安固言拍了一场床戏。他的表现不错,曹导夸了他好几次。邢再洺双臂搭在浴缸两侧,两眼木然望着水面,身体一动不动,只有大脑在激烈地思索:
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经验的呢?怎么准备、怎么排练,最终用一种怎样的状态将它呈现出来?你跟安固言拍这场戏时,是怎么样的心情?会忐忑吗,还是轻松,又或者愉悦从容?
明明不愿去想,却又控制不住地不断纠结。有那么一刻,邢再洺迫切的想要知道靳若飞吃的助眠药是哪一种——给自己来上一颗,就能心无旁骛地进入睡眠了吧?
就像那一晚的他一样,怎么亲吻都不会醒。
自嘲地笑笑,邢再洺想起昨天对自己的剖白无动于衷的靳若飞,挫败的情绪又漫了出来。他掬起一捧水,用力泼向脸庞,喉咙中发出沙哑而懊恼的低吼声。等再抬起脸时,他又恢复了平常那个冷静自持的金熊影帝,只有眉间的紧蹙泄露出一丝烦郁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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