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花酒耶
这时,副导演用喇叭在楼下喊道:“这场戏比较危险,大家伙儿打起精神,尽量一条过!只要好好地跳到对面楼梯上,没有出现重大失误,咱们就算过了!加油啊!”
靳若飞没有说好,也没有点头,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着一声“action!”响起,他望着五米之外的天台边缘,猛一咬牙,脚下发力,加速朝前方飞奔过去。当距离边缘还有半米时,靳若飞右脚一蹬,整个人如飞跃悬崖的羚羊,在刺眼的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长臂舒展、双腿放松。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影越过外楼梯的栏杆,随即是“噗”一声沉闷,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在了缓冲垫上。可威亚却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恰好悬挂住他,靳若飞的身体失去平衡,在惯性下往前一滚,撞开铁门,“呯”一声巨响,重重地摔了进去!
“卧槽!”所有人的面色齐齐刷白,发出了惊恐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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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忙把人送到医院,拍片的结果是左手桡骨骨裂,脚踝软组织挫伤,至少需要静养休息一个月。坐在门诊里,靳若飞神情呆滞地看着自己手臂上厚厚的石膏,双眼不由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又黄了。
林哥给他打电话,叮嘱他好好养伤,“虽然这次合作不能继续了,但以后还有机会嘛!你身材好,又拼命,不愁没工作的。医药费你先自己垫付,剧组购买了保险,之后会理赔的。报酬的话,等杀青后,剧组会结算好了发给你。肯定不会少的,你放心,啊?”
靳若飞沉闷地低着头,却沙哑地问:“刚才拍的那一条,能用吗?”
对面一怔,随即朗笑出声:“能用能用!副导说跳得很好,摔了也没事!正好让主演接一个翻滚进门的镜头,好得很!”
……他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扭伤的脚踝上了药,扎好绷带,他买了一副拐杖,一瘸一拐地拄着走出诊室。
走廊上病人众多,他穿行其中,精瘦的身形高高的、薄薄的,显得异常孤单。为了套戏服而穿的背心宽松又单薄,汗湿之后被体温蒸干,此时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仿佛一拽就能撕烂。
修长精瘦的长腿从运动短裤中露出来,皮肤上满是划痕,膝盖尤甚,擦得几乎没一块好皮。靳若飞不禁咬紧了牙关,艰难地蹭向电梯。等在电梯厅里摇摇欲坠地站定,他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等了几分钟,电梯门终于打开。低头走进电梯里,靳若飞躲避着其他人的视线,径直摁了负一楼,准备从清净的停车场离开。
随着楼层一层层下落,电梯里逐渐宽松。最后,轿厢在负一楼停下。靳若飞抬起头,忍着痛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听见前方传来带着哭腔的喊声:“小飞!”
定睛一望,儿子潇潇和妈妈正飞奔过来,脸上都是紧张的神情。他们身后,宋清许居然也来了,一路小跑地紧跟着。
“妈!潇潇!”右手被猛地拽住,腰也被搂住了,靳若飞看一眼泪眼滂沱的妈妈,又用打了石膏的左手碰一碰儿子的脑袋,他叹口气,宽慰道:“只是左手骨裂了,脚踝扭了而已,休息一个月就会好的,没什么大事。”
“小飞!”这时,宋清许也赶到了他面前,关切地上下打量一圈:“伤得严重吗?是不是剧组失误造成的伤啊?”
“威亚没吊好……”靳若飞疲惫地笑笑,勉强解释一句便不再多言:“阿姨,怎么把你也惊动了?这事儿不严重,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我跟你妈妈正准备带潇潇去公园呢,电话就打来了,我能不跟过来看看么?……好了,咱们你也别在这儿杵着,先回去再说。车在那边……你能走吗?要不要我叫阿洺过来扶你?”
靳若飞一听,脸都僵了:“洺……邢先生也来了?”
潇潇紧紧搂着他的腰,小脸终于是被泪水染花了,用力抹着下巴道:“邢叔叔开车带我们过来的,就在那儿——”他回身指向不远处的角落,那辆黑色的宾利安安静静停在阴影里,像一只蛰伏的野兽,正静静观察着这边。
……靳若飞默默地把佝偻的后背挺直了起来。
“那个,不用麻烦了吧?我们可以自己打的回去……”挣扎地推拒着,靳若飞偏开脸,极不想在邢再洺面前展露丑态。然而,宋清许已经飞快地拨通了儿子的电话:“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呀,过来接人啊!”
黑色宾利随即发动,不紧不慢地开了过来,停在前方的车道上。见状,靳若飞也不好再拒绝了,只得在妈妈和儿子的簇拥下,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这时,驾驶座的玻璃窗降下些许,露出了邢再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直勾勾地盯着靳若飞在单薄背心之中晃荡的身体,他结实精瘦的胳膊、和同样精瘦的长腿,半晌,眉心不禁缓缓拧了起来。
……怎么伤成这样?
脚踝包得跟香瓜似的,左手打了厚厚的石膏,吊在脖子上,身上青紫、划痕无数,膝盖更是一片狼藉。看着他身残志坚地往这边蹭,五米的距离仿若马拉松,久久地折磨着。邢再洺不禁焦灼地“啧”一声,心里生出了一股冲下车把他扛过来的冲动。
“你能不能快点儿?磨磨蹭蹭要走到什么时候!”用不耐的催促压下这种莫名的想法,邢再洺臭着脸,立刻遭到了妈妈的严厉瞪视。
靳若飞抿抿唇,难堪地紧攥着拐杖,勉力加快了些。过了十几秒,他才终于打开车门,艰难地坐进去。潇潇乖巧地接过拐杖放到脚下,小声叮嘱:“爸爸,慢点儿……”
终于坐定,车子随即发动,驶向江边的公寓大楼。秦丽君又哭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询问事故的经过。靳若飞仓促地从后视镜中瞥一眼邢再洺没有表情的双眼,心中只觉疲惫:“妈,我回去再跟你说,好吗?”
“你伤成这样……”
“看着严重,其实只是轻伤罢了!别哭了,回去再跟你解释。”
“呜呜呜,好……”
秦丽君的哭声终于低下去,靳若飞坐在平稳的车子里,想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喋喋不休的妈妈,和前途未卜的工作……双眼不禁精疲力尽地闭紧了。那瞬间,他只想找个角落藏起来,好好地清净一会儿。
一个多钟后,一行人终于到达目的地。
打开车门,摇摇晃晃地站到停车场里,靳若飞靠在车边,还伸手扶了一下失魂落魄的妈妈。宋清许趴在副驾驶窗户上叮嘱着:“回去好好养伤,工作什么的先放一放,啊?丽君,你也别太紧张,让小飞安心静养……”
“好,我知道……”秦丽君哽咽地道。
摸一摸潇潇的脑袋,靳若飞犹豫地抬起头,望向宋清许和邢再洺,声音有些垂头丧气:“宋阿姨……今天谢谢你们了。”
宋清许摆摆手,宽慰道:“这有什么,他俩在我那儿做客,我肯定要陪着去的。再说了,我们也没出什么力,就是阿洺开了会儿车而已。”
本来刻意忽略了那个人,可宋清许这句话却又提起……不得已,靳若飞只得看向驾驶座的邢再洺,嘴唇嗫嚅一下,哑声道:“邢先生,谢谢你。”
邢再洺身形一顿,面无表情地扭过头。透过窗口,他看见靳若飞那双吊梢眼猛地闪烁一下,随即颤颤地垂了下去。眼波流转之间,好似微妙地透出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面庞不由一板,他横着心道:“我只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你别想太多。”
靳若飞低着头,面颊微微一瘪,似乎是难堪地抿了抿唇。他摇摇欲坠地站在地下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中,细微的声音困在喉咙里,听上去更像蚊哼了:“嗯,我知道。”
……我知道的。
第10章
回到家之后,靳若飞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秦丽君拿来浴巾和换洗衣服递进门里,担心地在门口问:“要不要妈妈帮你洗头?你的手套好塑料袋了吗,记得不要碰水啊!”
“不用了,妈。”靳若飞坐在马桶盖上,结疤的两个膝盖无法打弯,就那么直愣愣地岔着。裤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脱下来,衣服也是。等终于脱到精光,打开莲蓬头,望着身上的青紫,他只感觉身心疲惫:“……妈,你去做饭吧,潇潇该饿了。”
门口的脚步声踌躇一秒,这才犹豫地离开:“哎,好……”
没几秒,一个清浅一些的脚步走到门口:“爸爸……”潇潇期期艾艾的声音传进来,靳若飞单手搓着头发,心累地打起精神回应他:“哎,怎么了?”
“你的手,还有脚,是怎么摔的呀?”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似乎明白爸爸的疲惫,所以克制着担心的情绪。靳若飞含糊地答:“没什么,就落地的时候没站稳,摔了出去——你平常也经常摔跤啊,对不对?谁都有磕磕绊绊的时候。”
“那你下次能小心一点吗?”潇潇似乎站了起来,小手搭在门板上。靳若飞无奈地扯扯唇,答应下来:“好,爸爸以后会小心的。”
晚上随便吃了点儿饭,靳若飞拖着疼痛的身体躺到床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他总忍不住回想邢再洺在车库时那个冷漠的、难掩嫌弃的眼神。有粉丝说他的眼睛像龙,冰冷而锋利。被那样的眼神高高在上地睥睨着,靳若飞在黑暗中难以自控地咬住唇,闭上双眼,突然忍不住想埋怨宋清许。
阿姨,你为什么要叫他开车过来呢……?
明明只是打个的的事,非要弄得这么兴师动众。一想到自己身上难闻的汗味、药味以及乱七八糟的信息素气味,靳若飞就觉得难堪:他肯定嫌恶得要命吧?避之不及的、想方设法摆脱关系的人,居然又脏又臭地坐到自己车上……不由深吸一口气,他紧咬着牙关,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勉强将懊丧的情绪平复下去。
摸着左手上的石膏,靳若飞呆呆望着天花板,正盘算着恢复的时间,突然,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扭头一看,屏幕上显示着“林哥”二字。赶忙接起电话,对面的声音颇为严肃:“小飞啊,你今天在片场,有没有碰见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撑着身体坐起来,靳若飞混浑浑噩噩地思索一下,突然想到了中午时那个场务:“有一个!拍跳楼戏之前他找我搭话,问一些有的没的……我记得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工作牌,写着场务张明宁。”
“看来就是他了。”林哥重重地叹一口气,道:“那个人不是张明宁,他是狗仔!顺了别人的工牌溜进来探听八卦的!你去D音上看吧,那个八卦媒体发了你的新闻,还透露了几个重要的剧情场景!制片那边正准备告他们呢。”
赶忙挂了电话,去D音上搜索新闻,果不其然,一个叫“每日娱乐新闻”的媒体发布了独家报道:“在私自生下邢再洺的孩子被曝光后,演员靳若飞的事业遭受冷遇,只能做回动作替身,替主角完成一些危险动作的拍摄。今日中午,在完成一个高难度的跳楼特技之后,靳若飞不幸手臂受伤,被送往医院包扎……”
视频中的画面有些遥远,不大清晰,但还是能看到一个人影从厂房屋顶飞跃而下,落在了隔壁厂房的外楼梯上。评论里有人道:“咦?这好像是《针锋相对》剧组?我的妈,这片儿的动作戏这么猛的嘛?”
又有主角的粉丝留言:“这么精彩的戏份,肯定是我家叶宝宝的吧?哇,我都等不及了!”
另外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倒是在靳若飞身上,不过也没说什么好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愿赌服输吧,别怨天尤人,现在这个处境只能怪他自己。”
……靳若飞苦笑一下,关掉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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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日子乏味而焦灼。
左手的伤至少要恢复一个月,这意味着他作为动作替身的工作必须告一段落。单手紧握着手机,靠在沙发上,靳若飞感觉自己的心像被煎熬着,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最后,他还是想办法找到了几个7月份才开机的剧组,将自己的资料和简历投递过去,期望得到试戏的机会。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个星期过去,他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爸爸不再出门工作,潇潇周末放假,就不愿去宋奶奶那里了。他用彩笔在爸爸的石膏上画画,一边画一边说:“宋奶奶有朋友,可以出去串门,也可以去公园,我去不去不要紧;但是爸爸受伤了,只能在家看电视,我如果去宋奶奶那儿,爸爸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心里感到一丝安慰,靳若飞笑笑,搓了搓他毛茸茸的头发。
晚上,他洗过澡躺到床上,先翻一翻微信消息:毫无动静。意料之中,他叹口气,又打开邮箱……当看见收件箱里躺着一封试戏邀请的回信时,靳若飞猛地坐起来,在黑暗中瞪大了眼。
……居然有剧组回复了!
顿时兴奋得无以复加,他手忙脚乱点开邮箱,记下面试的时间、地点,又下载好试戏的剧本,整个人进入了到一种极度亢奋的雀跃当中。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自从他有稳定的演出机会之后,起码三年的时间,他没有再为工作头疼过。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靳若飞把手机放在胸膛,期待地剧烈呼吸着,不由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不管怎样,好歹是有机会了!
第二天下午三点,他穿着T恤和休闲短裤一瘸一拐地来到面试的大楼,恢复了一半的脚踝不再红肿,但还是吃不上力。
走进电梯,靳若飞对着电梯壁整理仪容,然而不管怎样,悬挂在胸前的石膏手臂依旧会吸引所有的注意力。无法,他只得咬咬牙,将绑带取下来收进口袋里,左手忍着痛背到身后——这样看就体面许多了。
来到约定的办公室,靳若飞敲敲门,听见里头回应一声“进来”,再推门而入——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Alpha坐在办公桌后面,正用一种滴溜溜的好奇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靳若飞吧?来,坐,我们聊一聊。”
对他这奇怪的视线瞬间起了警惕,靳若飞的面色变得迟疑,缓缓在桌子对面坐下,肩背略微僵硬:“李先生你好,我今天来,是想试男六号的戏……”
“先不说那个。”那位李先生却微笑着打断他,眼底隐约闪烁着精光:“咱们剧组其实还没开始选角呢,今天就是约你过来聊一聊,看看咱俩投不投契。”
此话一出,靳若飞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面色不禁变得青白,他克制着表情,牙关默默地紧咬一下,从齿缝中挤出回绝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李先生,我是来试戏的。如果你们不需要的话,我这就告辞——”
“哎哎哎!别那么着急走嘛!”见他要走,对方赶忙走过来拉住他的右胳膊,脸上的笑容愈发露骨:“你现在处境艰难,别逞一时意气,丢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距离拉近之后,靳若飞白皙的皮肤愈发引人注目,宽而舒展的肩膀跟模特似的,清晰的锁骨嵌在正中,让人不禁遐想被衣服掩盖住的部分。
Alpha的视线毫不掩饰见猎心喜的情绪,露骨地注视着他:“……虽然脸长得不够漂亮,但身材确实不错。当年邢影帝是不是就看上了这一点?”
猛地一挥手,挣脱他的桎梏,靳若飞的面色终于彻底沉了下去,冷声道:“李先生,我劝你自重!趁现在还能挽回,出了这个门,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如果你继续纠缠,回头我跟八卦媒体爆料什么事情,那就说不定了——最近追踪我的媒体可不少!”
闻言,李先生的笑意瞬间收敛,眼中露出恼意:“机会摆在你面前不知道珍惜!……你得罪邢再洺,有人愿意拉你一把就不错了,还傲气?!傲气能当饭吃吗?真是不识好歹,难怪这么多年都混不出头!”
懒得与他纠缠,靳若飞绷着脸转过身,脊背挺直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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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入行六年,他并非没跟人约过炮。
生下潇潇之后,虽然心里还憧憬着邢再洺,但两人之间没有交集,再多的憧憬也没了意义。在连轴转的工作之中,他曾遇见过几个脾气相投的人,似是而非地亲密过几次。那几个人大多数不出名,跟他一样,在演艺圈的底层挣扎着。那些转瞬即逝的接触,不过是失意之人用来相互取暖的方式罢了。
但以前这么做过,不意味着现在他也愿意这么做——因丑闻而攀升的知名度像一把利剑,深深扎在他面前,泛着尖刻的亮光,拦住他一切漫不经心的举动。小演员的细枝末节突然被千万道目光注视着,他被迫背上了包袱,不得不谨言慎行。
坐在的士上,靳若飞失神地望着窗外飞掠的景致,心中是一片茫然。司机从后视镜里若有若无地打量着他,窥探的视线有些明显,他也懒得搭理,兀自歪头思索着出路。
难道只能改行了吗?就像妈妈期望的那样,去当个武术教练,或者体育老师?
……可是,以他现在的名声,又有哪家拳馆或者学校愿意要他呢?
正自嘲地笑着,在家陪潇潇的妈妈突然打来了电话。靳若飞听见她用一种紧张的、期盼的语调低声道:“小飞,你快回家!有个自称翡翠台综艺制片的人上门找你,提了好些礼品,说想请你去上节目,这会儿正跟潇潇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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