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瓜不亮西瓜亮
紧接着,从细管中慢慢挤出一股气体,这股气体看上去很粘稠,呈现出淡淡的黄色,被挤出细管之后,这股气流就像是被一股力量所吸引,缓慢顺着细管尖嘴注入到香灰中。
以鬼蜮中的阴气为燃料,黄线在由香灰组成的城市缩影中快速穿梭,先朝着街区西南的方向逃了两条街,紧接着在下一个路口毫无征兆地炸开,散成漫天的黄雾。
“鼓楼大街?”柳安木盯着黄线消失的位置,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在灯红酒绿的大都市之下,其实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有的人平白无故地在某地消失,有的人平白无故地在某地的出现,也许不小心踏过某条线,就会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如果我们把活人生活的阳世视为“正”,把鬼魂生活的阴世视为“负”,那么这个交汇点,就是所谓的“零线”。
不过无论是鬼魂还是生人,跨过“零线”都不会到达阴间,而是会到达一个叫“零界”的灰色地带,这里是唯一不区分生人和死人的地带。想要接触到这个灰色地带有很多方法,比如最臭名昭著的“电梯游戏”,当最后一个按键亮起的时候,电梯就会缓缓驶入这个永远被红月笼罩的地方。
而零界最为出名的“地标性建筑”,就是每隔三个月都会办一场拍卖会的明月饭店。
行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是活人还是恶鬼,只要能在魂飞魄散之前进入明月饭店,就将受到明月饭店的庇佑,无论阴阳两道,在零界都得卖明月饭店一个面子。
代表小鬼的踪迹的黄线在鼓楼大街附近消失,这绝对是一个棘手的信号。
鼓楼西大街连接老城区的东鼓楼和西鼓楼,开车从西大街第二个出口岔出,再从东大街第一个入口回到鼓楼大街,如果你在此时一直顺着鼓楼大街开到底,就会看见原本笔直一条的大路旁突然出现一条沙石铺成的小路,这就是传说中通往零界的道路。
“鬼蜮都搜不到它的气息,看来它已经进入了零界。”王远抽出更筹,在白布边蹲了下来,更筹的尖端拨开香灰,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圆圈:“一旦让它逃进明月饭店,再想抓住它可就难了。”
白色圆圈瞬间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光圈扩散的速度非常快,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滚油中,如同水蛭一般蠕动着朝四方溅去。
下一秒,溅射出的白光就像撞上了某种透明的结界,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柳安木心说果然如此,零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磁场反应非常强,在那里大部分的追踪手段都会失效。想要破局,就必须先进入明月饭店。
王远收回更筹,看了看时间,刚过十点:“还有二十个小时,你们先回局里休息,我留在这里等他们过来。”
第36章
这件事一旦牵扯到明月饭店, 就变得棘手起来。零界属于三不管地带,秩序、规则还有虚伪的文明所带来的一切在这里全部失效,简单来说, 这里没有善恶可言,一旦踏入这里,那就是生死有命, 富贵在天。
而在这种环境下诞生的明月饭店,可以说是立于废墟之上的高塔, 是极致混乱当中一种特殊的秩序。
而一手创立这种平衡的明月饭店大当家,因其早年间取人性命之前总留下几张叶子牌,牌面相加总和为九, 而且牌面中永远有一张花牌, 所以道上便给他取了个“花九爷”的诨名, 也有人直接称呼其为“大当家”。
——花九是什么人, 柳安木不了解, 但明月饭店绝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是个什么庇护众生的“慈善机构”。
早年间X|港有一位富豪,想要逃脱死期寻求永生而前往明月饭店寻求庇佑,却被明月饭店毫不客气的丢了出来,最终在明月饭店大门口耗尽阳寿。富豪的魂魄终日游荡于零界,最终还是其家人花了大价钱,才找到了一位能人将富豪的魂魄背了回来。
柳安木向后靠在真皮车椅上, 大脑中飞快的在思考:“这小鬼既然选择逃去零界,说明他身上一定有能让花九庇佑它的筹码。”
但是这个筹码到底是什么,柳安木却毫无头绪。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让本就疲惫的神经也缓慢放松下来。
柏止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没有转头看他, 只是轻声说道:“在想什么?”
柳安木闭着双眼,随口说道:“柏总知道花九吗?”
“明月饭店的大当家,早年间名声很大,不过这两年他行事很低调,也很少和外界接触,认识他的人不算多。”
柏止动作停了停,随后微笑了一下:“你对他感兴趣?”
“别的我不清楚,但能在零界立足,此人绝不会是什么大善人。”柳安木懒洋洋开口:“这个明月饭店恐怕也不是什么避风港,而是一个纯粹的交易场。那只小鬼连具像样的皮囊都没有,我在想它到底有什么筹码,才能让花九保住他一条性命?”
这次柏止没有立刻回答,前方的红灯悠悠变绿,街道上的车流缓缓动了起来。闪烁的红色尾灯,像是游动在城市里的怪物。
“据我所知,花九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人。”柏止发动了汽车,目光直视着前方:“如果有人能提供关于那个人的线索,明月饭店自然会不留余地地保护他。”
柳安木抬了一下眼皮,对他的话提起了一点兴趣。花九在道上名气极大,而且身份非常神秘,平日里常戴着一块面具掩饰面容,这世上见过他真容的人,可能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不过从明月饭店建立的时间反推,当年名声在外的花九爷,如今也应该已经是个耄耋老头。年轻时戴着一块面具,那叫风流倜傥,现在这个年岁如果还戴着一块面具,就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了。
柳安木将手搭在车窗上,说:“找了四十年还没找到,就没想过人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柏止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指节的位置有些发白。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许他在等一个奇迹……何况这么多年都等了,无非是再等四十年而已。”
空气中的苦味似乎更浓了一些,这种味道仿佛让空气都变得粘稠,给人带来无法抗拒的困倦之意。
柳安木打了个哈欠:“……奇迹?”
柏止后面说的话他实在没听清,大概是他真的和这车实在没什么缘分,每次坐到这车上眼皮就直打架,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
鼻尖萦绕着一股苦涩的气息,这股味道不重,却将空气中柏木的香气冲淡了不少。柳安木隐约觉得这股苦味就是为什么他这么困的原因,但此刻他的眼皮已经完全睁不开了。
……
坐在副驾驶的青年靠在车窗上,似乎已经陷入昏睡。黑色的大G缓缓在红绿前停了下来,袅袅烟气从扶手箱内一点点飘出,整个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很浅淡而苦涩的味道。
这是怀梦草独有的苦涩香味,也是传说中焚烧后香气能让人梦见起前世记忆的仙草。
柏止很轻地偏过头,他久久看着青年的沉睡的脸。那是一种缠眷而温柔的目光,就像是分别多年的恋人隔着一条马路,彼此久久的对望,只是简单的对视,就能相比于千言万语。
在绿灯亮起之前,他伸手盖住了青年垂在身侧的手指,温柔而不容拒绝地穿插进青年的指缝,与青年十指交握。
“其实多少年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
据说梦境是人类最深层意识的一种映射,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往往对应于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无论是金钱还是地位,在梦中一切都唾手可得。
柳安木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这又是在梦里。重峰间云雾缭绕,仙鹤振翅长啸,温暖的阳光穿透云霄,落在一群正在练武的弟子身上。
这些演武弟子身着青衣劲装,手中握着长剑。离这些青衣弟子几步远的地方,立着一位白袍灰罩衣的年轻道士,随手折的桃枝在他手中挽了个剑花,扬起的衣襟白袍如杳霭云雾,随着他一剑挥出,山峰之间寒意凌然,剑意如万马奔腾扬蹄奔踏,将漫天雾气生生劈开了一道裂口,整座山头顿时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白袍道士背手持桃枝而立,恍若仙人。周围的弟子无不握紧手里的长剑,眼中露出心神驰往之色。
白衣道袍随手将桃枝丢在一旁,环视了一圈弟子们的神色:“刚才这一式都看清楚了吗?”
众弟子齐声答道:“清楚了!”
白衣道士满意地点头:“好。这一招为‘太上剑意’的第八式,剑意出鞘,则凶穢消散,道炁常存,等你们领悟了这一剑,便可智慧明淨,心神安甯。”
周围的弟子中有很多人握着长剑,跃跃欲试,刚才小师叔那一剑,几乎是将太上剑意中的凌然寒意发挥到了极致,仅仅用了一段桃枝就斩开漫天雾气。这些弟子都是半大的小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都恨不得赶紧用手中的长剑尝试一二。
白衣道士自然知晓他们的想法,挥了一下衣袍,便让他们各自练习去了。
青袍弟子们小小雀跃了一阵,紧接着长剑纷纷在瞬间出鞘,模仿着刚才白衣道人的招式,将手中长剑向天一指,又用力向前劈去,不过长剑虽嗡鸣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剑意破虚而出。这些弟子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不过很快便又重整旗鼓,一遍遍挥剑重复、琢磨着这一剑式中的道意。
白衣道士扫了一圈练剑的弟子,这才收回目光,随即饶有趣味地望向不远处的一尊演武石狮子。这尊石狮乍一看和旁边的石狮子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当道士的目光落在它脊背上时,石狮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前爪,随即又僵硬地挺直身体,就像是把自己真得当成了一座石狮子。
白衣道士不由微微弯了一下唇角,心道有趣。这“石狮子”日日来此观摩他教授弟子剑法,也不知到底偷学到了几分。如此想着,他便也起了几分捉弄的心思,迈开步伐,径自朝着石狮子走去。
果不其然,石狮子浑身都僵硬了几分,几分收敛不及的妖气从狮身上逸散,又被手忙脚乱地敛回。
紧接着,那张清冷如同谪仙的面容蓦然在眼前放大,石狮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趾爬上了天灵盖,整座石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它亲眼看见过被道士们收服的妖物是何下场,轻则被镇压在法器下教化,若教化不得,就会被一剑刺穿心口,取出妖丹,妖身沦为炼丹的材料。它化形才不过几年,根本无力与眼前这个道士一搏。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白衣道士并没有当众拆穿它拙劣的伪装。反而掀起衣袍,靠在它的身上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这一下,石狮浑身僵硬地就像是一块真石头,后背几乎都被冷汗浸湿,不敢再多动弹一下。好在它本身就是柏木成妖,常年扎根在泥土中惯了,固守在原地对它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淡淡的清香顺着鼻尖钻入,白衣道士忍不住轻轻眯起双眼。他惬意地靠在石狮子下蹲的大腿上,随手在狮子屁股上摸了一把,丝毫不顾石狮子此刻的尴尬与僵硬。
伴随着飒飒练剑声,日头慢慢爬上山端,阳光穿透雾霭,但不管日光如何移动,靠在石狮子下的白衣道士却始终被笼罩在一片荫凉的阴影当中。山风徐徐吹过,仿佛还能听见树叶迎风而动的声音。
太阳东升西落,夕阳洒下漫天霞光,远远地仿佛要将整座山头点燃。练剑的弟子接二连三地收起随身的佩剑,恭敬地来到道士面前抱剑请辞。
白衣道士平时随性惯了,也不在意这些繁文冗节,靠在石狮子上随意地摆了摆手,便让这些弟子回住处休息了。
等到演武场上所有弟子都离开了,石狮子依旧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白衣道士将双手垫在脑后,悠然地看着远处烧上山脊的晚霞,自言自语道:“道者,何也?”
偌大的演武场只有潇潇的山风,却没有任何一个声音回应他的问题,只是遮挡在他头顶的阴影似乎低了一些,仿佛一位虚心求教的弟子。
白衣道士慢悠悠站起身,背影在漫天,霞色之中,仿佛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源。既万物有灵,盖精气之依物者,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若有道心,自可从心问道。”
道士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仿佛一道凛冽的剑意,劈开混沌虚空。
石狮子在昏暗的天光中抬起头,它怔怔地盯着白衣道人的背影,那背影潇潇风雅,宛若天上谪仙。也就是在这一刻,“道”这个庞大而缥缈无形的概念,在这只未来能只手搅动风云、翻云覆雨的妖精心底种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第37章
眼前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山峰又一次被云雾所笼罩。柳安木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刚才看到的景象瞬间化作云雾消失在山涧。
片刻后,梦里的云雾再一次流动。不过这一次云雾没有马上散开, 而是从云雾中先传出了一些零碎的声音,这些声音听上去带着变声期独有的沙哑,说话的人听上去应该年纪都不大。
“你们快看!他的头发是白色的, 该不会是妖吧?”
“是妖那不是刚好,我们把他绑了上山去见长老, 说不定还能换两块灵石给师妹换点首饰!”
“小哑巴,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真的是哑巴吧?”
“——咦?这是什么东西?”
说话的少年们似乎发现了什么新的乐子, 他们嬉笑着捡起了什么, “给我看看!”, “也给我看看!”稚嫩的嗓音顿时响作一团。
紧接着, 吵嚷中忽然传来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声音, 那个声音厉声呵道:“还给我!”
云雾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紧接着便又嘻嘻哈哈地响了起来,“原来你不是小哑巴啊?”,“不给!你一个妖怪,削一把木剑干什么?”,“你该不会是在偷学我们的功夫吧?看来你不仅是妖怪,还是一个小偷!”
那个陌生的声音似乎扑了上去, 冰冷地说道:“把我的剑还给我!”
“不还,不还,我就不还!有本事你就自己抢回去啊!师弟,快接着——”
“一个妖怪还想修行太上剑法?你引雷缚剑的时候不会把自己给劈得魂飞魄散吗,哈哈!”
“你们说小师叔知道不知道这妖精在偷学我们的剑法?”
“小师叔肯定不知道!要是小师叔知道, 早就把这妖精抓去丢进二长老的炼丹炉了!”
挡在眼前的云雾似乎消散了一些,柳安木又眨了下眼睛,他眼前的视角很奇怪,仿佛被层层叠叠的枝叶所遮挡,只能从枝叶的缝隙中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
这个小小的身影低着头,白色的头发披在肩膀上,身量单薄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妖精为何不能修道?”少年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他的脊背挺得很直,仰起头,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些穿着青袍的弟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既万物有灵,盖精气之依物者,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若有道心,自可从心问道!”
白衣道人正悠哉地倚在树梢上,手中的苹果被他咬得咔咔作响。听见少年的声音,他很轻地扬了一下眉梢,转过头,饶有趣味地望着树下的少年。
随着少年铿锵有力的话说出口,整个空气都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安静的空气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几个青袍弟子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你一个妖怪,竟然还妄想问道?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该不会偷师给自己偷得魔怔了吧?妖精修道,古所未闻!”,“不如我们把这妖精交给小师叔,看小师叔会怎么惩罚这个小偷?”
最后一个年纪稍轻的弟子话音落下,少年的眼底倏然闪过一抹冷冽的杀意,血红色的双瞳瞬间凝成一条细长的直线,眉宇间竟然萦绕着一股阴翳之气:“我看尔等谁敢!”
下一秒,数十根树枝从地底破土钻出,青袍弟子们脸色一变,慌忙抽出佩剑抵挡,却被树枝重重的将剑柄弹开,随即就被这些树枝飞快地缠住脚踝,惊叫着被吊上了半空之中。
少年身后扬动着数十条手腕粗细的枝条,他眯起双眼,冷冷看着那些狼狈的青袍弟子,声音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此事若让道长知道,我定让你们后悔!”
树梢上的白衣道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他摸了摸下巴,又把苹果送到嘴边,咔擦咬下一口。
那些被树枝倒吊在半空中的青袍弟子都是门中天资卓越的小辈,平时何时吃过这种瘪,一个二个热血涌上脑门,倒吊在半空中破口大骂:“妖孽!快把我下来!”,“你竟敢偷袭我们,等我师父来定要叫你好看!”,“师兄!我快喘不上气了!你快想办法救我啊!”
少年不理会那些毫无作用、只是发泄情绪的谩骂,白色的长发被山风轻轻扬起,露出一张清冷不入尘埃的脸,仿佛不慎跌落云端的仙人。只是那双血红的眼眸轻轻眯起,又如手握屠刀的修罗鬼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谩骂不止的青袍弟子们如同蔫了的花儿,一个两个满脸通红,眼睑充血,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少年仰头看着那一张张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其中一个弟子脸色涨红如同猪肝,终于再也忍不住,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两眼不住上翻,随即口中吐出大量黄色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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