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瓜不亮西瓜亮
把“他”放出来,就等于接手了老头生前留下的烂摊子,按照这恶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恐怕他往后的几辈子都得被这家伙纠缠。
倒影出青年眉宇间的烦闷,白猫绿色的瞳孔微微竖起,张嘴叼起铜板,转头就扔到了地上。
铜板在地上转了两圈,就在铜板反面朝上落地的同时,屋内突然吹过一阵阴冷的凉风,甚至能够明显感觉到房间里温度下降了不少。
白猫原本竖立的耳朵向后微微压下,两只瞳孔都立成了一条直线,这是猫科动物攻击的姿势。
柳安木摸了摸白猫的头,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不错。虎父无犬子,有你爹我当年的三分风范。”
阴风四起,血腥味在封闭的房间里飘散开来。随着脚步声不近不远地出现,橱柜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一道被黑雾包裹的身影:“你当年除了会惹祸生事,还能有什么风范?”
“姬玚,你还真是白眼狼啊。”柳安木哼了一声:“当年你被大黑狗叼走,要不是老子舍生忘死追了五条街,你早就和狗屎作伴去了。”
话音刚落,房间里温度又低了不少。
黑雾里的声音顿了顿,随即语气更为阴森的说道:“你还敢提此事?若非你为了口腹之欲,不告而取,吾又怎会落入犬口?”
空气安静了几秒,柳安木悻悻嘀咕了一句:“这么记仇?”
没错,这就是他第一次和姬玚见面。
当年的事其实柳安木记得也不算清楚,只记得他们师兄弟三个当时只是想从老头那弄点钱,好带着唯一的女孩戚七去搞两根冰棍吃。
老头裹钱的袋子就放在卧室大衣柜里,那天他拿着一根破铁丝,跟两个师兄鼓捣了半天,总算把大衣柜的锁给撬开。不过那天也是真不走运,大衣柜的钱袋子里连个钢镚都没有,就在三人悻悻准备回去找戚七的时候,柳安木突然瞟见一个饼干盒上面放着一块铜钱。
至于铜板为什么会被狗叼走——柳安木依稀记得是因为他的裤兜破了个洞,等他带着戚七到了小卖铺,大手一挥准备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坏了,揣裤兜里的铜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能透过裤兜瞄到泥土地的一个大洞。
等他死皮赖脸地赊账吃完冰棍,再哼哧哼哧跑回去捡的时候,铜板已经被大黑狗抢先一步叼走跑了。
……
思及往事,柳安木眨了一下眼睛,只觉得自己确实牛逼,打小就讲义气。
黑色的雾气慢慢散去,从雾气中走出的影子身形高大,男人穿着宽袖织纹衣,腰系革带,腰间挂有垂缨,头顶挂着一条条白玉串成的冕冠。柳安木不由眯起双眼,上下打量了片刻,姬玚这老东西虽然龟毛,但大多数时候都只穿名牌西服,柳安木从来没见过他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
当目光掠过那些摇晃的珠串时,柳安木本能地警惕了起来:“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姬玚撩起面前的珠串,紫青色的嘴唇吐出两个字:“定契。”
“……?”
柳安木站直了身体,难得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后背出了一身白毛汗。
再看向姬玚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你先慢着,老头在下面跟我说,他给我在阳世定了一门亲事,该不会……”
如果这门亲事的对象是姬玚,他大概会当场从阳台跳下去,亲自回地府找老头算账。
姬玚先是愣了半晌,又下意识皱起了眉:“不是我。”
“哦,看来老头还有点人性,没上赶着把自己徒弟送给你吃嫩草。”
听见姬玚的回答,柳安木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人也顺势支棱了起来:
“我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当初是跟老头子做得买卖,他现在人在地府排队,你再等个二三十年,就又能见到他了哈哈。”
“……”姬玚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宽袖一挥,将一面卷轴攥在手中:“看来你的好师父还没有告诉你。也罢,你迟早要知道这件事。”
柳安木心里“咯噔”一下,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什么?”
卷轴无风自动,缓缓漂浮在半空中,随后展开。姬玚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内响起,却如同惊涛拍浪:“若本人身死,此约由我徒弟继承。所以我不是在等他,而是在等你。”
“……”
柳安木深呼吸了一口气,脱口而出:“老头的徒弟又不止我一个,总不能因为我第一个来,就让我自认倒霉吧?”死老头自己在地府逍遥快活,烂摊子丢给徒弟背!
姬玚点了点头:“自然如此,在下也非不讲理之辈。”下一秒,漂浮在半空中的卷轴缓缓落在柳安木的面前。柳安木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只见落款一栏赫然盖着两个手印,其中一个应该是老头的手印,至于另一个扁圆形的……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果不其然,在他左手的拇指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光。
……好,很好,非常好。老头为了让他接这个烂摊子,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白猫扭头看向柳安木,碧绿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抹暗色。可惜柳安木一门心思扑在手印上,自然没有注意到白猫的异状。
姬玚满意地收起卷轴,露出“温和”的笑容:“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柳安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老头的?”
“不管你信与不信,此事并非我的手笔。只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姬玚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整个身体便化作一缕青色烟雾,钻进铜钱之中:“你不必过于在意此事,报酬已经有人为你付过了。”
铜钱的表面倒影出水波纹一样的幽光,这道光映射到半空中,缓缓浮现出两个飘渺的小字——
“姬舜”
第5章
回到黎明小区已经是晚上八点,整个小区都笼罩在压抑的黑暗之中,路两旁的路灯在这样浓重的夜色中也显得有气无力。月亮高高挂在天空上,明明周围没有云,月亮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样,只露出了灰蒙蒙的轮廓。
明明是炎炎夏日,天却黑得越来越早。
柳安木走进电梯的时候,还听见旁边一对闺蜜在抱怨。从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中,柳安木才知道这全是因为太阳风暴影响了地球的磁场,而且在太阳风暴结束前,这种情况恐怕都不会有所改善。
“叮——”
电梯门缓缓在面前打开。
在女生们小声讨论小猫好可爱的声音中,柳安木背着白猫走出电梯。路过走廊里的飘窗时,他特意侧头望向窗外,一轮像是被马赛克模糊过的月亮遥挂在半空中,边缘隐隐泛着一层粗糙的毛刺,好似大海里水母张开的伞盖。
——毛月亮。这种月色昏暗的夜晚,是孤魂野鬼最喜欢出来转悠的时刻。
电梯还在上行,柳安木转身离去的同时,扫了一眼不断变动的数字。他在心里漫不经心地数着时间,十秒,二十秒……
“啊、啊啊——”
刚走到1604的门口,漆黑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楼道里的感应灯全部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落在柳安木的肩膀上,白猫绿色的眼瞳中仿佛闪烁着鎏金光芒。柳安木把钥匙插进锁孔,心说终于发现了。
人是物质组成的实体,物质的东西会吸收光从而使本体显现出来,所以有本体就会有影子。而刚才走进电梯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右边的那个女生背后根本就没有影子,所以他才会在走出电梯的同时,故意撒了一把牛角压成的粉末。
带有镇物性质的东西本身就具有驱邪的效果,牛角粉末虽不能算是法器,但也能短暂地将灵体困在电梯间。等到那个被鬼蒙在鼓里的姑娘走出电梯间,自然就会发现身边的“闺蜜”并非活人。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一圈,突然好像卡住了什么东西,再难往前转动半分。
大白猫歪了一下脑袋,伸出肉垫,朝着纹丝不动的防盗门拍了一爪子。
说来奇怪,白猫拍完一巴掌后,防盗门还真的传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片刻后,防盗门被从里拉开一条缝,程名边说话边从屋里探出脑袋:“这破门又打不开了,明天必须得打电话喊房东来修修!”
话音未落,四目相对。
白猫倦倦的张开嘴,打了个哈气,把目光从面前这个陌生的人类身上移开。
“三哥,你哪弄来的猫?”程名站在原地愣了一会,随即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捡的,跟我有眼缘。”柳安木进屋换鞋,白猫顺势从他的肩膀上跳下来,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里,像一只幼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真的假的?”程名盯着毛茸茸的白猫,咽下口水,半信半疑:“这猫看着还挺亲人,不太像流浪猫,该不会是哪家人丢的吧?”
柳安木朝白猫看了一眼,说:“身上到处都是伤,就算是家养猫也是被弃养了,让我捡回来正好。”
虽然柳安木说得也没错,白猫身上脏兮兮的,还缺了几块毛,看上去确实像是在外面流浪过。但程名抓着后脑勺琢磨了一晌,还是担心猫主人丢了猫心急,于是打定主意出去问问保安附近有没有人丢猫。就在他弯腰准备穿鞋的时候,余光里一抹白色一闪而过,只见客厅里的白猫大摇大摆地跳到了茶几上。
白猫嘴里正叼着一只黑色的布娃娃,娃娃被咬中的地方还露出了白色的棉花。
程名定睛一看,顿时吓得七魂掉了六魄:“我的二大爷,你从哪里把这东西叼出来了?”
这布娃娃是出租屋里第三位租客“张光磊”的私人物品,不难看出张光磊对这个娃娃很上心,平时除了拿出来放在阳台晾晒,大部分时间都藏在自己的房间里。
白猫叼着破布娃娃,居高临下地看了程名一眼。随后毫无征兆地松开嘴,缝线被完全咬开的布娃娃顿时砸落在地上,受潮发黑的棉花散落一地,在满地的棉花里竟然滚出来了一条被保鲜膜包裹结实的“腊肉”。
其实说这东西是“腊肉”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只要凑近一点就会发现,这东西还长着干瘦的四肢,乌黑发皱的皮肤上贴满金箔,两条手臂交叠在胸口,完全风干的脸部隐约还能看见扭曲的五官。当对上程名惊恐的视线时,这条风干多年的东西似乎还扯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
程名的大脑空白一片,后背几乎立刻就出了一身白毛汗:“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金童子。”柳安木将那东西捡起,翻看了一下,有些嫌弃:“民国的老古董了,你咬一口估计都咯牙。”
“我咬这玩意干啥?程名有点崩溃,张虎平时没少把这娃娃放在阳台上晾晒,而程名的房间正巧就在阳台隔壁。一想到自己平时睡觉时,隔壁就躺着这么个东西,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无数可怕的画面。
后背起了一身白毛汗,头脑也清醒了不少,这时程名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另一个问题:“不对啊三哥,你怎么知道这东西是什么?……难道你之前报得那个风水课还真有用?”
几个月前柳安木报名了一个《风水秘门》课程,当时为了凑够学费,他硬是借遍了身边所有的朋友,最后还是从信用卡里套现了两万。当初程名还觉得他是脑子被驴踢了,现在一看,这课贵倒是还真有贵的理由,教得东西太实在了,立刻就能派上用场。
“给你解气呗,平白被这东西吸了这么久气运。”柳安木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盘口一样,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两条长腿搭上桌,顺便还往自己身后塞了个抱枕:“你就没感觉自己近来特别倒霉?比如赶地铁车刚好走,每次早退都被查岗,没带伞一准下雨,刚买的雪糕出门就掉地上。”
“三哥,你是说咱们最近这么倒霉,全是拜这鬼东西所赐?”程名忽然感觉不太对劲:“不对啊,你明明说它叫‘金童子’,听起来还挺吉利的。”
“这东西镀了金身就叫‘金童子’,其实也就是夭折的小鬼,如果供养福主心存善念,就和供养灵童没什么区别。可惜供养它的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善类,驱使这东西偷运借财。”柳安木从茶几上顺了个苹果,随口说道:“这东西的‘灵’不在金身上,从现在开始你万事都要小心,它背后的主人恐怕不只是想要偷运这么简单了。”
“不能吧?”程名挠了挠头,还是有点发怵:“磊子跟咱们是同班同学,同窗五年,毕业后又一起考进了沙湖公安。他要真想下手,单位里那么多人,他也犯不着找咱俩吧?”
柳木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程名,还来得及没说话,防盗门外就传来了一声不小的动静。
趴在柳安木腿上的白猫立刻站了起来,翡翠般的瞳孔凝成一条直线。与此同时,它落在地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被拉长,就像是树木伸展开的枝叶一样,缓慢蔓延到门边。
听见门外传来的动静,程名朝玄关的方向一看,心想坏了。
先不说张光磊到底有没有害人的心思,这布娃娃毕竟是别人的私人物品,现在不仅被三哥的猫拖出来咬坏,而且里面藏得东西也被弄了出来。张光磊正好又是那种喜欢斤斤计较的货色,一会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果不其然,防盗门一打开,张光磊就怒气冲冲走了进来:“谁准你们私自动我的东西?”
程名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不过心里感觉很奇怪。
从张光磊进门的玄关应该并看不到客厅里被撕烂的布娃娃,可他却像是未卜先知一样,进门就是怒气冲冲的质问。而且哪怕他真的看见了布娃娃,人在遇见突发状况时也需要反应的时间,反观张光磊的表现,明显就是早就知晓了这件事。
除非他丧心病狂到在家里悄悄装了监控,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他的确和布娃娃里的“金童子”有所感应!
柳安木顺手拆开一盒蔬菜饼干,打量了一下突然冲进来的男人,还阳小助手贴心地在男人身边展开了一块提示框。
姓名:张光磊,职业:法医,年龄:25,性别:男,爱好:权力、金钱、地位,与宿主关系:您大学的同班同学,现在的同科同事,因处事圆滑,会拍马屁,上个月已经变成了您的领导。
小助手点评: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人!麻麻说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柳安木拍了拍手上饼干屑:“以腹养鬼?这活可不简单啊。让我猜猜,真正说话的不是你,而是你肚子里的‘金童子’对吧?”
清人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九载有对腹鬼的记载,说是古时云南有个李某,因扶乩与狐女唱和,狐鬼全在他腹,时时出语。所谓之的以腹养鬼,就是将鬼藏在神阙穴(肚脐眼)中供养,鬼在人腹中便可代替人说话。
不过鬼的声音和人的声音所有不同,如果想要鬼完全取代人说话,就要先将人的声带人为破坏,再利用鬼气化聚成为新的声带。闽南一代跳大神的神婆,传说能令哑巴开口,大部分时候便是用得此法。
张光磊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放松了下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这尊‘灵童’是我家中供奉的保家仙,诚心供奉,它就会保佑家宅平安。你做出亵渎神明的这种事,是对神明的大不敬,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柳安木挑挑眉:“哟,老子还没说话,你倒是先装起来了。”
张光磊肚子里那只小鬼说话的语气实在是欠揍,换做以前他早就把这孙子祖宗十八代全部伺候到了。不过这两年在生死轮回走过这么一遭,他的性子也被磨平了不少,已经不再是那个气血上头的愣头青了。
与此同时,趴在他腿上的白猫抬起头,毛茸茸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审视的表情。
张光磊扫了一眼白猫,皮笑肉不笑:“管好你自己的事,别操那么多心。”随即他朝柳安木伸出一只手,手心的颜色泛着不正常的青黑:“马上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顾同窗之情,现在就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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