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烈日下 第10章

作者:姑苏赋 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成长 正剧 近代现代

“忘了,十几年前的事。”边羽只记得那时候母亲还没离开他,他印象中那是一张西洋面孔,穿中式旗袍,端坐在饭桌另一头,为他把去骨的酥鸭肉夹进小馍里。

略出了神,边羽没留意服务员端着新菜上来。等他留意过来,方白漾已将他面前的旧菜和盘子挪到一旁去,为新菜留出位置。

“你好,这是松鼠鳜鱼。”服务员指甲刮掉小票上的这道菜名后离开。

边羽的筷子想夹鱼身中间部分,方白漾却先夹鱼尾的肉到他碗里:“吃鱼尾这部分,口感最好。”

边羽迟疑了一下,转而把筷子从鱼身上收回,夹起碗里的鱼肉。

“比其他地方吃到的酥脆。”边羽尝过之后说。

“这边松鼠鳜鱼的做法没有挂蛋糊,有独特的配方。”方白漾笑着低声和边羽说,“不过我觉得,还是没有我做的好吃。”

“我鉴定不了。”边羽以为他是在开小玩笑,顺势这么说了一句。

方白漾听到这话,略微较起真来:“那看来得找机会让你试试。”

吃完午饭他们来到森林公园,在停车场兜兜转转好久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下车后离演出场地还要走好一段距离路,郊区风寒,边羽不禁犯冷,右手下意识摩挲左手背。

方白漾从口袋里掏出一管护手霜,挤出一些在他手背上。

边羽道了声谢,抹匀手背上那抹白色。

上次在江边,方白漾就察觉到边羽的手容易受冻,于是今天出门准备了一支护手霜。不过边羽不知道他的有心,只是认为他有随身带护手霜的习惯。

护手霜是马鞭草味的——一股比清爽还要更细腻一些的香气。这个香气很独特,边羽闻了下自己的手侧。

看到这幕的方白漾轻轻一笑,这一声笑是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若是意识到了,他可能会困惑于自己那短暂的愉悦所在,但是答案也会在短时间内彰明较著——可他既没意识到这刹那的情绪,自然也没有随之而来的困惑与答案。这不被任何人留意到的观赏香花一般的愉悦,就此揭篇而过,封存在那一瞬间当中了。

边羽把护手霜还给方白漾,方白漾说:“你待会儿应该还要用,先放你那里。”

“你不用?”边羽问道。

方白漾张张嘴,这本也不是他为自己买的,原想将这个真相说了,最后却是拿过护手霜,挤一些在手背上,抹好后递回给边羽:“我用这一次就行了。”

边羽便不和他推让了,护手霜放在口袋里。

他们到公园中心,绕了几条小路方找到音乐会的场地,乐队还没出来,台子已经搭好,观众位不太多,只六七十个,没买到票的粉丝只能站在场外,所幸总的也不是太多人,不至于让公园中心人满为患。

小乐队的音乐会比大场演唱会还难抢票,方白漾是托人买到票的,并且是视野正中心的VIP座,他们周围的座位已坐满人,显然是一早便入场等候的歌迷。

“除了之前去酒店听他们的音乐会以外,再上一次听乐队演唱是一六年了。”方白漾久没感受到这种观众氛围。

“哪一个乐队?”边羽想起他2016年也去听过乐队演唱,有点好奇和他所听的是否是同一个乐队。

“Nightwish,在北京的那场。”

不是边羽去听的那个乐队,不过边羽对这场演唱会也略有耳闻:“听说那场效果很好。”

“嗯。我当时还录了全场,给别人看,别人听不懂,要么说‘就那样’,要么说好,但‘好’不出个所以然。”方白漾说,“回头分享给你看看?”

“可以啊。不过我对乐队了解不多,只懂得听一听,不懂得分析他们的风格和技巧。估计也‘好’不出个所以然。”边羽想说,自己也许非一个好的被分享者,他补上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方白漾斟酌了不到半会儿:“我有时候其实不是真的懂音乐,但会为了博取一个人的好感而口头上装装博学。你会介意吗?”

边羽以前也算是被诸多男生女生环绕过,方白漾近乎于明确的表示,他一瞬间就能听明白。因此他没有抱以暧昧回应,而是语气不重地说:“只要不装得太过分。”

方白漾看了看边羽,不觉心底瞬间有一丝挫败和无奈的笑。他要是这个时候说类似于“放心,我不是喜欢高谈阔论的人”,反而让边羽觉得他欲盖弥彰,恰恰更要认为他是一个喜欢高谈阔论的人。于是一时有了这被忽视“博好感的表示”的挫败,和无法找到更好回应的无奈。

可方白漾又想,他全没必要在这个阶段有这种感觉,其实一切都还没开始,谁都还不了解谁。每一句游离到试探边缘的对话,都是一次性格认识的辅助完成,对谁来说大概都是这样。所以,他的这些感触,又是极为短暂的。

很快他们便专心期待这场音乐会,因为乐队登台了。

日本乐队在这里演唱的风格不像在酒店音乐厅时那样复古保守,唱的是摇滚布鲁斯,融入了他们狂放吊诡的特色。

这种迥异的风格大多数人是欣赏不来,偏偏在座的粉丝很热爱,惊喜于这场冷门盛宴,沉浸在主唱的靡丽嗓音中。

不到一百人的粉丝群体,狂欢起来不输于千人演唱会现场。

边羽却没融入其间,他常常是神色淡然地欣赏任何一切艺术,从未展现过超乎常人的热爱,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茫然或者敷衍,所以他永远和任何奔放的情绪格格不入。

方白漾见过那些演奏会上刻意端着姿态的人,也见过因过于沉迷而出神的人,边羽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他的神色、情绪,一切都让人捕捉不住,像烟墟废土里独绽的瑰异,在不与他相衬的氛围中发着整洁的光,误入其间的神子一般。

方白漾不免觉得边羽所诞生的这种神秘特质,比台上特殊的音乐还让他震惊,这是他所从未接触到的。

不知不觉音乐会到尾声,乐队致辞的间隙,方白漾才找到机会说些话。

“又是一次新的惊喜。”方白漾对边羽说。他或许该说说这次乐队的风格都给了他什么惊喜,可他显然在过程中分神了,心思没有完全在演出上。但说惊喜也不是错的,这次的惊喜不仅是乐队的新风格,也是他对这位新朋友的新发现。

“嗯。”边羽安静了会儿,“我还以为你会说多一些。”对演出效果或者乐队新尝试的看法什么的。毕竟以前和他同行看演出的友人,总是会在演出结束后,从场地表现到演出者本身技法都做出一番个人点评。

方白漾说:“因为怕不小心说多了,会在你面前‘装得太过分’。”

他早是清楚边羽身旁肯定会遇到那类人,如果自己当真诸多指点,就要被边羽划为那些“普通的人”中的一列。方白漾从不在乎在不相关的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唯独在边羽这里例外。可以说是心里有一些要强,也可以说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不想在边羽眼中沦为普通到不足以特别分类的人群。

“是这样吗?”边羽难得地弯了一下嘴角,看向方白漾说,“可我其实不是真的介意。”

方白漾见到边羽浅笑的双目,竟下意识让自己的目光避开。这个举动的出现,方白漾内心大为吃惊,他这辈子从没在与人正常交流中需要抑或做出目光避让的行为。为自己这个失去常理的行为找借口时,他归因于边羽不同常人的脸。

他知道边羽长得好看极了,这张脸放在任何一个地方、时代都是最顶天的好看,只是今夜很多个细小的瞬间,方白漾没想到这张脸在已有的好看的限度上还有新高度。每一道五彩的灯光照在旁人脸上都会使旁人五官模糊失形,而在边羽脸上就像在亲吻他的皮肤。一张会让人失神,让光也失神的面孔。

但是人都是有征服欲的,尤其总处于主导地位的人,方白漾几乎本能地在潜意识中笃定:目光的退避只有这一次,下一次他绝对不会。

忽然,台上“砰砰砰”响了好几声,跟着又是一连串汽水喷发的声响。

舞台上隐藏的礼花筒喷了漫天花条,乐队成员摇晃手中激昂喷射的香槟,激动地用日语念着什么祝贺还是振奋人心的话。

观众欢呼,要接漫天的好运,不幸的是这“好运”落到了边羽这里。台上喷出来的香槟水溅到了他领口,一大块黄黄的酒渍。

VIP座的弊端这时显现出来了,边羽微皱眉低头看着这窘境。

方白漾拿出纸巾,替边羽及时擦掉领口未全渗透进衣衫纹理里的酒液。颜色擦得很浅了,可还是很明显一块酒印子在领子上。

他们必须得找地方处理,趁酒渍没彻底干透。

“找工作人员借用一下化妆室吧。”方白漾说。

第12章

化妆室内,方白漾喷了少量辅酶清洁水在边羽领口的酒渍上,接着抽出一张纸擦拭这块污渍。

边羽想说他可以自己来,可方白漾却自然而然地帮他做着这微不足道的工作,倒让他找不到说这句话的机会。

“这样好一点了。”方白漾低声说。

他们此刻相距很近,不需要用太大的声音也能听得见彼此说话。

边羽想接过他的话表示接下去自己来就好,然而方白漾还没说完:“但还有一点痕迹,衣服里面也要喷一下清洁水。”

这件衣服领口的设计有一个金属扣,方白漾指着扣子说:“得解开。”

边羽低头无法清晰地看见那个扣子,只得微仰头凭感觉去解它,但是这个扣口的设计紧,每次要解开的时候,扣口又缩紧回去。他尝试盲解了几下徒劳,方白漾索性帮他,单手轻易解开了这颗扣子。

随后方白漾也不让边羽继续自己来了,索性翻开他的衣领口,拿辅酶清洁水喷了喷衣服里面的脏渍。作为主导者的动作,有点像他延续刚才心底作祟的征服欲。

领口里面也清洁完毕后,方白漾抬起眼眸看边羽的脸,这一眼快速瞟过了,边羽没留意到。他将边羽的领子轻贴合回去:“好了。”

边羽扣上金属扣子,扫了一下上面的纸絮说:“谢谢。”

“不用。”方白漾的神态像在说这是他应该的。外面乐队的散场活动还在继续,明明也是他主动想来看演出,现在却没那么想回现场的意思。

直到工作人员进来,敲了敲门:“不好意思,你们好了吗?我们要用了。”

边羽说好了,向工作人员道谢,与方白漾才一起回到现场。

他们回来得晚了,乐队的彩蛋节目已经结束,现场赠送的香槟和甜点也已分发完毕。

“可惜没有吃到Lday M的甜点。”方白漾说,尽管他脸上没有一点真的觉得可惜的感觉,“自从这个品牌与国内代理解约后,就很难能预订到他们的蛋糕了。”

边羽想起什么:“下个礼拜市区有一个木艺展,订的冷餐会甜点就是Lady M。”

“你现在住的那个工厂举办的?”方白漾问。

“你知道?”

“白天接你的时候看到了宣传牌。”

“是啊。”边羽说,“到时候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也许就能吃到那家的甜点。”

“如果你邀请我,我当然去。”方白漾确认般问,“所以你邀请我吗?”

边羽见他望自己的眼神很是认真,不觉有些无所适从:“当然。”礼尚往来,对方请他听这出音乐会,他不至于不邀请对方看一场木艺展。

“好啊。”方白漾眼角笑意很深,“那到时候见。”

次周周日,申海市区,龙兴木艺展览。

边羽上午十点来到会场,此时会场里已经有一些参观的人。他还没吃早餐,来到冷餐桌前夹起一块酸奶蛋糕吃。

他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因为不喜欢听观展客人对作品的评价。

出于工作原因,边羽这些年参加过不少木艺展览,他深知那些观展人的评价水准。他们有少数人确实在行,不过大多数在不懂装懂,也有为了在女生面前出风头而卖弄不充分的学识的。听多了只会影响自己的判断能力。

场馆里有边羽前天做好的一件“蝶人破茧”木雕,那件木雕是他为答谢龙老板而制作的,龙老板经由他的同意,将木雕放在展馆售卖。

一般来说,这种展览会上的作品交易,带着和商界人物来往的意义,龙老板认为边羽的作品会受商界人士的喜欢,寻常人反而是欣赏不来的。

边羽吃完一块酸奶蛋糕,拿纸巾擦擦手,同时他看到不远处龙老板的身影,于是走过去打招呼。

龙老板看到边羽一大早就来了,有些吃惊:“这么早就来了?昨晚你帮忙到很晚,我还以为你早上会多休息一会儿。”

“反正早上醒来也没什么事。”边羽说,“我今早去厂里看了一下,那尊菩萨像……”

“你看我都忘跟你说了。”龙老板笑得一脸抱歉,“大工作已经做好了,我让人帮你寄回鹭岛了,你四叔公那边应该也要做些工作。”

边羽点头跟龙老板道了谢:“我待会儿打电话跟四叔公说一下。”

“对了,你在厂里多帮我几天忙,下个月我们要去海南团建,你跟着一起吧?”龙老板忽然提到。

边羽面色不禁有些犹豫,他多帮龙老板几天忙不要紧,只是去团建这件事,他不是太愿意。可他又不好开口拒绝。

龙老板像是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拍拍他的肩:“就听我的吧,我让人事把你名字报上团建名单。”

边羽看他已经在吩咐秘书小刘,就不好拒绝了。

龙老板吩咐完小刘,望见远处一个身影:“你的‘蝶人破茧’今早已经被人买下了。买主在那儿。”

边羽循着龙老板的目光望去,看见了方白漾的身影。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蓝色的平驳领大衣,剪裁利落贴身,显得更成熟但不老气。

龙老板在边羽耳边提醒,那是华前证券交易所的公子。

小刘笑着说:“他俩是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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