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烈日下 第15章

作者:姑苏赋 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成长 正剧 近代现代

边羽说:“这样的话术连入门价都收不到。”

“是吗?”尧争问,“那如果我说对了,你能支付我什么?”

边羽微耸一下肩:“我没什么钱,看你看中我什么。”

“到时候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得先看你看得准不准。”

尧争盯着他的双眼说:“你做过飞行类的作业。”

边羽眉梢一动,陡然下意识卷起手指,无意间把尧争的手勾住了。

尧争便这么凝望他。他果真像只敏感的野猫警觉起来,竖起他那一道道壁垒,一根根刺,把任何触碰到他社交领域内的人隔开。

尧争顺势握住他的手,将他卷起来的手指打开:“我想可以讨论一下,你能支付给我什么了。”

“你看中什么是我可以给你的?木雕?还是别的什么。”

尧争说:“身体。”

“嗯?”边羽没听清他的意思。

“这个年纪的人,最值钱的就是身体——劳动力,或者是脑力。你两者都有。”尧争合上他的手指,“不过我暂时不需要。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边羽抽回手,垂到桌下,离那芝士蛋糕不免远了,怕再碰到它。

尧争这一桌酒喝的也不少,但还没到他酒量的一点儿,于是自顾又倒酒喝,好奇道:“为什么不继续从事飞行工作?”

边羽看到船外海面上还有人正在浮浮沉沉地夜潜,随意答道:“因为现在喜欢潜水。”

“哦。那你来对地方了,三亚的潜水条件就不错。”尧争当做跟他闲聊,“最近去哪里潜过吗?”

“我住的地方附近浮潜条件虽然好,但私密性不高,不怎么打算去。”边羽说道。他并非抵触人群,只是更喜欢独自活动,得以更加自在。

“有时间可以到万骊酒店玩,离蜈支洲岛近,浮潜私密性高。”尧争饮完杯中的酒,剩余的不打算喝了。他的助理二十分钟前终于搞定新的用车,但彼时他正与边羽玩试酒的游戏,也就没回复,最终是到了该吃晚饭的点。

餐厅经理约已看出尧争的来头,一早在手机上发过消息,这个时候在门口正跟一个衣着不凡的人汇报什么。

“门外那人是我的合作商,她之前在协议上答应我,这种殿堂级的酒,如果我买到她一瓶水货,她就愿意让我多抽两成。”尧争手放在那瓶次等路易十三上说,“现在这瓶水货,就成了本钱。”

玻璃门外,餐厅经理的身影遮挡住女人的脸,边羽只能隐约看到女人半身侧影,看到她穿着一条粉色绒毛领长裙,头上裹着头巾。

两人在门口说完话,餐厅经理让到一旁,女人推开玻璃门笑着向尧争这一桌走来。

边羽是见过这个人的,不久前在澳门雾鹰娱乐场里,那个帮他兑到100块筹码的葡萄裔女人。那里的服务生都叫她丁夫人。

丁夫人大概颇钟意华伦天奴,今天同那天一样,一身穿戴的都是这个品牌。边羽记得丁夫人认得他的妈妈,那天她走前,说过他同他妈妈很像。她定是认识他母亲,只是他儿时从没见过这个女人,那必定是他有记忆前,她们就认识了。

丁夫人笑着走过来,还没走到桌子前,右手已经抬出要握手的姿势:“尧先生,今天这么赏脸?”

尧争与她的手轻握了一下,略寒暄几句,转而手指敲在那瓶水货酒上:“之前和丁夫人签的那份协议,还作数吧?”

丁夫人飞快瞥了眼那瓶酒,兴许已明白他的意思,仍是面上做态问:“有什么问题吗?”

尧争倒出半杯来,递到丁夫人面前:“尝尝看?”

丁夫人略是一怔,笑说:“哦,是这个原因啊。”她眼角瞟了眼站在身后的餐厅经理,笑脸又转向尧争,“我相信尧先生你的品酒能力。答应你的事,我当然会做到。”

“Ok。”尧争放下酒杯。

餐厅经理半含胸,双手捧着菜单走过来。餐厅经理心里自然是在捏冷汗,丁夫人会数落他居然拿水货来招待尧争,而他会去数落下面的人认不出尧先生。一个小差错,得牵连这几个人饭碗要不保。想到这,他捧菜单的姿态不由得更加拘谨起来,轻轻地将菜单放到桌面上,恨不能再恭敬个一万分,细声说:“尧先生,还有这位先生,请看菜单。”

边羽将经理小心翼翼的神态收在眼底,便说:“谢谢。对了,帮我拿杯解酒的饮料吧。”

那经理说好,立刻走开了。他心里暗自庆幸起来,这是边羽给他的一个在丁夫人面前表现的机会。边羽说要一杯解酒的饮料,他就得拿两杯,因为尧争也喝了酒。并且他还得知道,要什么样的饮料更适合他们解酒,需做到细致入微,才有将功抵过的可能。

丁夫人一只手撑在桌上:“想吃什么?晚上这餐我请。我们今天刚捞的波龙很不错。”

尧争翻开菜单,看着边羽问:“你想吃什么?”

边羽并不看那菜单:“一份海南鸡,其他随意。”

尧争合起菜单,跟丁夫人说:“一份海南鸡,其他的,就上丁老板这里的推荐菜吧。”

“好。我去跟厨房交代。”丁夫人拿起那本合上的菜单,往厨房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餐厅经理和此前上酒的那名服务生走来,服务生手上捧着托盘,盛着两杯热腾腾的茶和一盒药。经理亲自把两杯茶一一端到边羽和尧争面前:“这是菊花、决明子和葛根花泡的茶水,可以清热和解酒。”跟着把托盘上的药轻放在桌上正中,“这是有解酒酶的药片。”

他们需得在丁夫人不在的时候方来做这些事,才不会有要在她面前表现的痕迹,过后丁夫人回来,看到桌上他们准备的东西,自然就能看见他们的工作。

经理两只手收在左胸下说:“有什么事随时您二位随时叫我。”

边羽应:“好。”

几分钟后,丁夫人回来,他们边聊着天,那菜边也上来了,第一道便是边羽点的海南鸡。经由丁夫人亲自嘱咐,菜色尤其不敢怠慢,鸡肉看着是现烫后再由冰块冷却下来的。

他三人吃着菜,边羽光听他们聊些生意上的东西,除非尧争问取他一些建议,否则他是不答话。

吃到中途,边羽起身去卫生间,出来洗手时,左右找不到擦手的纸。丁夫人不知何时也来卫生间,从女室里走出来,顺手从最右侧的镜子下方抽出擦手纸递给边羽。

“谢谢。”边羽接过擦手纸,细细擦拭手背上的水珠。他的手容易干,擦完之后需涂洗手台上摆放的护手霜,因此手上的水分需得擦净。

丁夫人望着他的脸,笑容竟不由变得温和慈爱,与适才面对尧争时的热情客套之笑全然不同。她又打量一会儿他的个子,随后问:“我上次就想问你了,你是柳德米拉·林琼的孩子对不对?”

边羽擦手的动作放缓了,倏然心不在焉似的,在已干的拇指背上来回擦着。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问:“你认识她吗?”他原本再见到丁夫人就想着要问这句话的,只是之前丁夫人像不认识他似的,只和尧争谈生意上琐事,他以为丁夫人早是忘记他,便没想问了。却想不到,现在丁夫人提起他母亲的名字。

第18章

“认识啊,不过,其实我跟柳德米拉也不是很熟,主要是认识你爸爸至晖。那几年,至晖常带你妈去澳门玩的,还在我先生的酒店里住过半年。”丁夫人张大眼睛,眼里一副忆起往昔乐趣的色彩,“我那天在澳门第一次见你,以为是你和你妈妈回来了。”

边羽不说话,擦手纸不知觉在手中握住了。

“怎么,是我想错了吗?”丁夫人察觉到他郁郁不欢的神色问,“你妈妈回来了没?”

半晌,边羽摇摇头。

“她可能是有苦衷吧。”丁夫人叹口气,遥想那曾经,“你妈妈是很好的一个人,我记得那时候我儿子和我吵架,她还来劝我们。你知道的,那个年代,我们常常为许多事情到处奔波,一转眼,孩子就长大了,会怪我们疏忽了他们。我和我儿子是那样,我们两地分离了很久,等他长大我才接回到我身边,他却和我一点都不合。哎。”她对着镜子,整理着包住红色卷发的头巾,“总之那天我们吵了很久,你妈妈来劝我们说,母亲与孩子的缘分是得来不易的,如果年轻的时候都在互相赌气,老了以后就会后悔自己错过太多。”

“是吗?她真这么说吗?”边羽闲聊一般这么问,可语气中却有几分惨淡和讽刺的味道,没来由的,眼眶竟然一红。镜中的侧脸,与翅膀裂出碎纹的蝶交叠在一处。

只是等丁夫人注意到他时,他眼眶里的红压抑下去,又看不出了。

“是啊,你妈妈就是这么说的。我当时一想,我已经错过他长大的过程,不能再错过和他未来在一起的时光。要不是柳德米拉那天这样劝,我就想不到那一点。所以我想,她一定也是个好妈妈。”

理好头巾后,丁夫人微微笑,回到座位上去了。

边羽把擦手纸扔进垃圾桶里,抬起头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这是一张继承他母亲绝大部分容貌的脸,他像极了她,甚至优于她。

空洞的眼神像蒙尘的深绿湖水,他恍然好似透过这面镜子,见到印象中那道母亲的身影。那是一道从无限明艳到暗灰沉沉的身影,一条黑色的布裹批在她头上,把她那张西方面孔遮盖得毫无光辉。

她蹲下来抱着他,脖子上冰凉的十字架项链磕到他的胸膛。她低声在他耳畔说:“我是罪人。”后来这道身影便消失在他记忆中,自此没有再出现过。

边羽次日清早在亚龙湾的酒店里醒来,茶几上东倒西歪放着几瓶昨晚尧争送他的酒,有一两瓶已喝到涓滴不剩。

他竟躺在地毯上睡。身上的T恤松垮垮的,领口宽大地斜在肩侧,几乎要垂到肩以下。他坐起身,规整好领口,手撑了撑发沉的头。

他向来失眠,昨晚吃过饭他回到酒店,整夜睡不着觉,就起身伏在茶几上一边喝酒一边刻木,被酒精放大感官后,他的雕刻更加入木三分,于是就着酒工作,不知不觉喝了许多。跟着天光微微明,他醉劲儿倏地聚在一起翻涌上来,便躺在地毯上睡过去,好在这地毯是新换的不脏的,还尤其的柔软。

边羽当然没睡醒,地板不是能让人睡好觉的地方,他回到床上趴着。落地窗外的阳光抚摸被单上这具修长白美的身体,如安抚一只慵懒的羽鸟。

窗外清亮透蓝的海不起风浪,静静推干净的细沙,几个小人影走在海滩上,大家都出来游玩了。

而房间内的他,抱紧白色枕头,在这片光昼下安然睡着。

睡了估摸有2个小时,十点整时,边羽醒来,小刘正好给他发来消息,说有几个员工想出去走走,问边羽要不要一起。边羽想想拒绝了,小刘以为他是因为报警让龙凯进了局子,现在顾忌老板的心情而不敢去玩,便没再三邀请,顺便还跟边羽打听龙老板现在的情况。边羽则回答说,小刘作为龙老板的助理都不知道老板是什么情况,那他就更不会知道了。

可能是怕家事牵连到公事,叫手底下的人看笑话,当天下午,龙老板便在群里说已包了两辆车,叫大家都出来一起玩,别耽误难得的团建,还私底下让小刘要领边羽一起,不要让人说闲话。小刘便又来邀请边羽,边羽本就不是忌惮犯到老板的儿子才拒绝参加活动,自然还是婉拒了小刘。

龙兴的员工们出去以后,边羽到外面租了一套潜水设备,到昨晚尧争说的海棠湾万骊酒店浮潜。

浮潜地点在酒店一个私密区域,原是这酒店十年前在度假村那里包下一片私人海滩,后来政策下来,所有酒店不允许再圈沙滩商用,该酒店虽没放弃海滩的商业使用权,却不敢再大肆宣传。边羽询问工作人员浮潜的地点之后,工作人员说尧先生早有交代,如果是一位“沉先生”来的话,就直接领他去。

边羽到浮潜海域的沙滩,这里没有人,沙子干净细软,海比外面的更清澈,微浪一波衔着一波,有规律地拍赶礁石。

边羽浮潜十分钟后,往下潜到五米处,一丛丛珊瑚群林立在底下,周围罕见的鱼类游来游去。潜了大概二十分钟,边羽游回水面吸取新的氧气,浑身放松下来。

他平躺在海面上,摘掉面镜和呼吸管,仰面向太阳,随海波漂浮,淡色头发浸在水里,发丝像被海染蓝了。

太阳烈烈照着边羽,在他细腻的脸上流过光泽,与海水一同掠夺他的身躯,像在贪恋他的躯体,又像是要融化这众生眷恋的天与海之子。

他的身体一半浸于冰凉的水中,一半像面对赤热的火焰。他的瞳色在这一刻无比明显,蕴藏了冰纹的淡青琥珀一般。

他不觉眯起眼,透过眼缝盯着这灼目的光。逐渐的,这圆形的光在他眼前仿佛是裂开了,一环叠着一环眩他的目。

边羽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的天猛然一片黑白。他瞪瞪眼,呼吸忽急促起来,翻过身往岸上游去,倏地身体却往海底沉下去。他在水里上划,不觉手劲一松,手中的呼吸管和面镜脱落,被他扬起的波浪冲得远远。

边羽在海中睁开双眼,他看到大海成了一片灰色的水,黑幢幢的珊瑚群围堵住他。海水涌进他的鼻腔和耳朵,他大口呼吸,却猛又吸进一口咸透的海水。大概是被呛到了,他在海底难受地咳嗽起来,脑袋愈发晕眩,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且混乱。他好像是看到了黑色的头巾和十字架,又像看到透光的海面漂浮飞机残骸和残破的白色机长制服。

他感觉自己一直往海底沉,是快溺死了,这些应该是溺死前出现的幻觉。

他父亲死在天上,他死在海里,死神的玩笑一般,约有一种相对应的讽刺。

边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消逝,灵魂脱出这副躯壳,满眼都是困锁着他的黑白光束,这个时候,他腰间被一只有力的臂弯捆住,身体被那个力量托着往上。

哗一声边羽被托着浮出水面,肺里的水猛全咳出来。低头咳了好一会儿,他缓过一阵接一阵的眩晕,看到天逐渐变回蓝色。

站在他眼前救了他的人是尧争,对方身上脸上全湿透了,凌厉的轮廓在此刻更加清晰。他们站在浅水区,海浪一波波裹着他们的小腿,而尧争的双手正圈在边羽的腰胯上,偏黑的肤色与边羽的雪肤不适配的搭在一起。

边羽的发丝湿漉漉的贴着额头,眼睛像块水润的宝石。眨眼间,水珠从纤长的睫毛上抖落,宝石落了泪似的。

他抬手拨掉脸上的水,身体忽然反起寒来,沁出一身水渍渍的冷汗,冷得有点发抖,可他极不爱在别人面前颤抖,因此脱开尧争的双手,独自向岸上走去。

边羽坐到沙滩椅上,拿干毛巾擦手臂上的水。尧争走来,丢了一条更大的浴巾给他。

边羽把浴巾盖在头发上擦:“你出现得挺及时。”

“正好看到有人的呼吸管和面镜漂到岸上。”尧争把身上湿透的上衣脱了一扔,躺在另一张沙滩椅上。尧争倒是没说,下午的时候,他在度假村别墅二楼里,便站在窗边见到这个人出现。

“看到有人疑似溺水就去救,你心地还真好。”边羽像是不给他编借口这事留一点转圜之地。

尧争本一时语塞,想起边羽的性子惯是如此,索性就着他的话说:“我不像心地那么好的人吗?”

“不大像。”边羽擦好头发,把浴巾丢回给尧争。

尧争笑了一下,倒是无话可说,将那条浴巾放到一边的衣篓里去。望着面前并不深的海水说:“看来你潜水玩得不是那么好。”

边羽静静地凝望那湛蓝的海面许久,问:“你看大海是什么颜色的?”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让尧争沉静了片刻,才回答:“蓝色。”

边羽没说话了,让海风微微吹拂他的面。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尧争打破安静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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