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烈日下 第4章

作者:姑苏赋 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成长 正剧 近代现代

“量过秤的啊。”阿才叔再次将面包蟹放在电子秤上,“你看!”

“你的秤子有问题,公平秤就在那里,拿去那里秤一下?”边羽的目光投向街口放着的公平秤。

阿才支吾着“啊”了一声,边羽已经拿起他的螃蟹走向公平秤。

“二斤八两。”面包蟹落在公平秤上,边羽念出上面跳定的数字。

阿才叔下拉着脸:“这是因为螃蟹拿出来太久了,水分都流干了,我这螃蟹都快让你搞死了!”

回到摊子边,阿才叔相当不愿意地以二斤八两的价格把螃蟹卖给外地男人。

外地男人付完钱,笑着对边羽说:“谢谢。”

买面包蟹的男人走了,阿才叔气急败坏地质问边羽:“你拿木笼来就来,坏我生意干嘛?”

边羽淡回应了句:“诚信才能做长久。”但他承认,他这次“破坏”阿才叔的生意,是对阿才叔卖过半死鱼给四叔公、且不结木笼钱的事感到不快。

总是不能让这样贪得无厌的人一直顺顺利利。

阿才叔把捞鱼的网丢进水桶里:“做街坊邻居的生意我都很诚信,一年半载的才遇到这样外地客,难道要让我吃亏吗?”

阿才叔流着老练的市井气息,他深刻地认为,碰到不懂市场的外地人没有坑上一把就是蠢笨。

边羽反驳他那句“对街坊邻居很诚信”的话:“你当初也想过要‘宰’我。”

阿才叔眼神一闪,撇过脸去:“那时候谁知道老光棍会冒出个‘孙子’?”他又重新拿起捞鱼网,捞起一条罗非鱼,用塑料袋装好给边羽,“这条给你四叔公的,谢谢他给我做的木笼。”又捞了条海鱼,“这条送你的,你以后没事少来我的摊子。”

海风翻着咸味,海水近看不那么蓝了,它是沾着天空的光,放远看和蓝天没什么两样,走近看又是透明的,或是能看到底下泥沙的灰。

边羽把那条海鱼放进海里,失水久的鱼接触到海水产生应激反应,弹跳着往岸上游,又被海浪打进水中。没一会儿,它奄奄一息随浪去了。

边羽这下看出它活不久,望着它被浪花越冲越远。

至于那条罗非鱼,他送给在海滩边摆烧烤摊的一对夫妻。四叔公自从吃过那条半死的鱼住院过后,就不爱吃鱼了。这条鱼拿回家里去,只会让他膈应。

送给烧烤摊,无论那对夫妻是自己蒸了,还是烤给别人吃,总归是好去处。

海边城市的天气是这样奇怪,还蓝着的天,忽然下起雨。

边羽躲着雨来到沿海的一家咖啡厅,头发好在没全淋湿,穿的衣服正好有兜帽可以遮挡他一段路。

咖啡厅里没什么客人,服务员聚在后厨忙活。

厨房里厨师在问:“那只面包蟹做什么味的?”

服务员问:“什么面包蟹?”

“刚才店长买回来的那只。”

“他之前说蟹黄做小面,蟹肉就做柠檬姜汁。晚上才做,他几个画家朋友来的时候上。”

“哦!”

雨声很大,谁的声音都听不清。

边羽站在门口把衣服上的雨水拍干,找到靠玻璃墙的座位坐下,玻璃墙的视野被天台长下来的蔷薇树遮去了一角。

视野中的海一下子全变灰蓝了,海面要被大雨砸开洞坑似的,浪花攀着灰暗的天,往岸上赶,重地击打在礁石上,如此重复不歇。

视觉上的错位,边羽仿佛见到兽一样的海浪,正在拍打玻璃墙上方的蔷薇树。

玻璃幕墙洇着水雾,攀援的蔷薇枝蔓好似网着海与天。边羽坐在藤椅上,淡金发梢凝着雨珠,泛着微光。

服务员踩着潮气走近,菜单从漆盘滑落半寸,她慌忙去接,才发现自己看着这位貌美客人失了神。

“你好,请问喝点什么?可以菜单上点,也可以扫码点餐。”服务员平了平呼吸,让滚烫留在耳根上,脸上极力保持敬业的笑容。

边羽大概瞄了眼菜单便说:“椰青水。”

“一杯椰青水。还需要别的吗?”

“不用了。”

“好的,那么请您稍等。”服务员收起菜单离去,心跳仍七上八下。

边羽眼前隔着两张桌子,摆放着白色郁金香的木桌前,坐着穿卡其色外套的男人。

男人正在低头画速写,抬头看到边羽的目光留意到他,不自觉微一笑。

是那个买面包蟹的男人。两个小时前,他们刚在市场见过。时隔一个上午,他们重逢。

男人好像已不觉得边羽陌生,朝他打了招呼:“嗨,很巧。”

他口音不正,基础的招呼也不流畅,应当是刚来中国没多久。

“巧。”边羽应道。

他们隔着中间两张桌子寒暄,玻璃墙外的雨愈发下得淅沥。

“刚才未经你同意画了你。”他举起手中的黑色皮质速写本,一副抱歉的模样。

“没事。”边羽并不放在心上。

男人礼貌道:“你要看一下吗?”

边羽没拒绝。

男人于是合起本子走过来,坐在边羽的面前的座位上。

边羽近距离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长相。

他肤色均匀,微有些麦黄,是健康的麦黄,脸是窄型的,不过骨骼线条硬,并不属于小脸骨,虽然是单眼皮,眼睛看起来并不会很小,十足是东亚往北方的面孔,但又有着西式的挺鼻。

男人把合起来的速写本放在桌上,手指按着画本挪向边羽。

“请看吧。”

边羽打开速写本。

这本速写本只画了两张画,用黑墨钢笔勾勒的。虽是速写,线条却不潦草凌乱,形也十分准,显然是职业的画家。

第一张画,是男人刚才眼前的桌子。画上的重点是桌上的白色郁金香,后面是简单线条构成的空桌子。

第二张画,画面仍有郁金香,但是线条虚化了,重点变成隔了两张桌子的边羽,还有外面那倾倒在玻璃墙上的蔷薇。

在两幅画下,男人都写了日期以及名字——闻莘。每一张最底下,都有一串法语。

“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边羽指着画面上的法语问。

闻莘给他翻译:“第一张,‘白色郁金香’,第二张,‘玻璃旁的蔷薇’。”

第5章

“你从法国来的?”边羽看着画上的法文问。

闻莘点了下头:“你呢?你是哪里来的?”

“我就在国内生活,没有从哪里来。”边羽合上他的画本说。

“不像。你是混血裔,虽然你和亚洲人很像。”闻莘笃定地说道。似乎是出于礼貌,他先介绍起自己的家庭背景,“我也是。我外公是法国人,我父亲是在法国工作的翻译员。去年,我父亲去世了,我带着他的骨——骨——”

“骨灰。”看闻莘念不出那个词,边羽帮了他一把。

“对,骨灰。”闻莘说,“去年我带他的骨灰回来。”

“他在法国去世?”

“是啊。”

“他之前跟你母亲生活在法国?”

“嗯。我们一家都生活在法国。”

“他不带你母亲回国内生活吗?”在这个话题上,边羽少见地会多问两句。

“我母亲虽然是中法混血,但适应不了这里北方家乡的生活。”闻莘说,“其实我们以前也经常在中国生活。”

“你的中文听不出来。”边羽不客气地说。

闻莘略是尴尬地解释:“那是因为,在中国时,我爸爸常年在延吉教书,我跟着他在那里,只能听他们说朝鲜语。”他有一段经常迁徙的童年过往,并且能在边羽身上嗅到相似的经历。

边羽了然地“哦”了一声:“那你大概会说朝鲜语。”

“说得还可以,也是从小时候就使用的语言。”闻莘直了直背,语气带着自信。

边羽又打开他的画本,看着两张画上的法文:“但是这里没写朝鲜语。”

“我习惯了先用法语。”听到边羽的话,便下意识已拿起笔的闻莘,在两张画下补充文字,“但是写朝鲜语也可以。”一笔一划快速地连在一起,两行朝鲜文字分别写在了两幅画下。

“kkot(花)。”边羽看到其中一个字念道。

闻莘弯起嘴角:“你懂朝鲜语吗?”

“只懂这个字。”边羽说,“它确实长得像花朵一样,很神奇。”

“是吗?”闻莘把那个花一样的字圈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找出它不平凡的意义。”

领班端着椰青水和美式咖啡过来,放到二人面前,谦和地问:“您的椰青水和您的美式,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闻莘等边羽的回答。

“我不用。”边羽说。

闻莘于是跟领班说:“辛苦了,先去忙吧。”

领班点点头,去接待其他客人。

可能是到了下午茶的时间,咖啡厅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两点半时,乐队的人冒着雨来上班。

“啊,不好意思,迟到了,雨忽然下得太大了。”乐队队长收起伞微弯弯腰道歉,身后的队员都在低头擦乐器包上的水渍。

领班一边说“没关系”,一边叫服务员给他们拿擦水的布来,再带他们到舞台那里。

室内的氛围暖和起来了,人们的说话声和金属餐具碰撞的轻响细细碎碎融入在空气里。乐队在演奏台上将乐器一一展摆开来,各自准备就绪,由钢琴家起头,随后是鼓手,接着他们一起弹奏轻巧的爵士乐曲。

外面的雨声便融入到自由松散的旋律中,每个音符都像落到地上跳舞的小人,好像没人再关心这场雨何时停。

闻莘喝了一口美式咖啡,深烘咖啡的香气,即便是隔着一瓶香槟玫瑰,也能让边羽清楚闻到。

放下咖啡杯,闻莘问边羽:“你还没说,你是哪里的混血裔?”

边羽拿吸管拌了拌椰青水:“中白。”

“中国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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