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烈日下 第53章

作者:姑苏赋 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成长 正剧 近代现代

我们致力于打造最安全、最可靠的飞机, 服务全球数十亿乘客。

每一次飞行,都是我们对安全承诺的体现。

波客, 百年信赖, 飞向未来!

在风暴中锤炼真金,波客公司引领未来飞行的奇迹!

每一架翱翔蓝天的飞行器,凝聚着无数工程师的智慧和对完美安全的追求。

我们以创新为核心, 以信赖为基石, 为您架起连接世界的坚实桥梁。

风雨过后, 正是飞翔的时刻——波客公司,带您见证无限可能,共同飞向明天!”

那两段广告词现在在他脑海中不断回现,熟悉的嗓音与腔调一遍又一遍滚过记忆留下的轮痕,他从未记得如此的清晰过。

“当时我就知道了,问题肯定出在波客公司身上。”边至政打破沉默, “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有什么用?我没有证据啊。这个被我逼得说真话的人,回去之后立刻离职了,我再也联系不上他。我在国外不停找人调查波客公司,结果都是一无所获。还被人骗了很多钱。人家树大根深,怎么可能让我查得动?”他说到这里时,是有些怨念在身上的,仿佛当年受到的闷气和不甘现在还闷在心里,“后来我的举动也引起了国内申海航空的注意,他们公司应该是把我加入黑名单了,但凡碰到我和阿晴借由去向他们咨询,他们全部不是已读不回就是把我们的电话、微信通通拉黑。我们那几年不停在原地打转,接连碰壁,什么东西都查不出来……”他内心积压的气一下子全涌上来,不由得十分愤慨,拳头捶了一下桌面。

四叔公情绪似乎是被他带动了,低声骂着:“这群人,真是他妈的……”他也不知道该具体骂谁,只知道是有那么一帮没人性的“凶徒”在操控普通人的人生。

边羽低眸沉思了数分钟,语气还算平静:“二堂伯,您接着说吧。”

“我那些年只能托国内的朋友接着帮我查,一有风吹草动,我立刻就回来,但最后钱啊精力啊投了一大堆进去,还是什么线索都捞不着。”边至政抓起桌上被压得瘪瘪的烟盒,应该是很想再掏根烟抽,但碍于四叔公和边羽都在场,就没把烟掏出来,手指抠着烟盒的边角,“直到2年前,临驰资本入股了申海航空,我就想着从临池资本那里找突破口。找了两年……一直到两个礼拜前,真的给我找到了。”边至政抬眼看边羽,“临驰资本的千金申小姐,说跟你有过一面之缘,听完我的经历之后,她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了我一个口子,让我查下去。”

四叔公在这时打了个岔,生气的情绪顿时被一种惊讶和疑惑取代,问边羽道:“什么资本的申小姐?这个人物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久前见过一面。”边羽简洁明了地回答完四叔公,示意堂伯接着往下说。

边至政拿起桌上那包厚厚的文件袋,拆开封口,从里面取出一根录音笔和一叠复印文件:“托那位申小姐的关系,我跟航司里面一位管理对上话。我跟他当时的对话都录在这根录音笔里了,这是转换成文字的文件。我从他口中套出了一个事情,原来当年的事故飞机,是冼建跟申海航空租赁的,他们有湿租协议。四叔你可能不知道湿租协议是什么意思……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至晖是通过航司派遣去为冼建工作的!就是说,至晖根本不是背着航司去接私活,他是合法合规通过航司的流程去做的当时的工作,他根本没违背职业操守!”

四叔公眉弓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是一个说不出震惊和愤怒哪个更明显的神态。

边羽眉头微一皱,依然耐心听着。

边至政接着说:“除此之外,每当我问及那位管理有关事故后黑匣子的解析结果,他都闪烁其词。不过,我还是从他被我套出来的只言片语里猜测……至晖那天根本没有操作问题。他当时遇到恶劣天气时的迫降策略以及操作方式都是正确的,之所以飞机最终会坠毁,归根结底是机身设计的问题。也就是说,责任方根本就是制造飞机的波客公司!

“当年失事地点在海外的小岛上,这个事故地点远跨重洋,加上当时天气恶劣,影响取证,中间可以被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我一个律师朋友透露,当初虽说是中方与菲律宾方组成了联合调查小组,但是中方在调查的过程中充满多重阻力。这阻力哪来的?我敢断定就是波客公司在背后干预了整个调查。”边至政紧接着继续从文件袋里取出几份资料,“这里面还有一些我搜集的新闻……在至晖那件事情之后,波客公司被控告的案例里,有两个指控就和飞机设计的安全隐患有关。

“2018年和2019年,他们因自动飞行系统控制缺陷导致两起空难,被遇难者们的家属联合告上法庭。那些家属指控波客公司有意隐瞒系统风险,将利润置于安全之上。

“另一个案例,就发生在今年年初。他们公司设计的飞机发生舱门脱落事故,被指控持续忽视安全隐患。这些指控,都被波客公司进行多方面干预,舆论风向也被他们牢牢把控。你们看,他们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四叔公的眼神里蕴藏着的愤怒,如随时会迸出火星。他知道这件事背后像罗生门一般复杂,也知道真相绝不是当年定性的那样。但当这些现实的依据真正地摆到他面前,他还是不可遏制地震怒起来。但想到背后牵连甚广的体系,他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那不止是愤怒,还有深深的一层无奈。

边羽的眉头紧紧地锁着,眼眸里是茶水的倒影,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思考着什么。

片刻安静,边至政深深地呼吸,盯着边羽的双眼说:“小羽,申海航空我们要起诉,波客公司我们也要起诉。”

边羽抬眸望了一眼他二堂伯,一言不发。如果边至政刚才的推论完全符合真相,那么作为名誉被损害者边至晖的独子,边羽替亡父申诉那实属常理。可事件的关键在于——他们没有证据。

一个道德败坏的案子,大家都清楚幕后的主谋,也清楚其操纵手法,可是没有证据,一切说辞都没用。

四叔公的怒气在听到边至政最后的主张之后,逐渐地安定下去,眼神也清醒起来。比起怒火,更多的是无奈了:“至政,你这些年实在是很辛苦。你讲的这些……我说句不好听,都已经过去了。人走了就是走了,真相怎么样只有当时走掉的那些人才清楚。但我们活着的人还要生活啊。你为了查到你手上的这些东西,吃这么多苦头。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小羽陪你做这个事情,他会怎么样?

“他接下来人生所有的时间,都得花在找当年的证据和打官司上。他会被那些媒体给吞了,他会每天走在路上都要看路边是不是有人要冲过来拍他,回家还得面对一大堆别人寄来的威胁他、恐吓他的死老鼠、死猫。他会面临比你还要多一百倍、一万倍的困难,到时候晚年我走了,你也走得比他早,他人生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他以后一辈子难道都要这样过?”

听到四叔公的这番话,边至政意外地没有情绪激动地喊着“四叔”,只是定定地望着角落出神。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掏出一根烟,点燃了抽起来。烟雾在三个人之间缭绕:“四叔,你说的我都明白。我本意是想让小羽恢复本名,能在阳光下不受干扰地活着。可要是小羽为这件事,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他摇了摇头,“确实是太不值了。但这条路,我走到这里,已经没得选了。我还是得坚持走下去的。我不当为小羽,也当为了我自己和我女儿阿晴。我当初没想过要为这个案子付出这么多的,一开始只是想着,花点钱查一查,万一查出个真相来呢?可是后面我的投入越来越多,我女儿阿晴为了支持我,连工作也丢了……是,我就是轴上了,我接下来就算是不为任何人,我也得走完这条路。”

边羽虽然是他们口中的主角,却始终没给出回应。在边羽看来,要处理一件线索与多方背景势力这么复杂和庞大的案子,仅靠情感是没用的。他认定一件事情之后,就会全身心投入去做,并一定要将那件事做出来为止,所以他需要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他始终在这些人里面保持最极致的清醒,用最清醒的态度去思考每一个环节。客观的,不带感情的,有条有理的。

边至政低声喃喃地讲着:“我外孙现在7岁了,喜欢玩飞机模型,和小羽小时候一样。他说以后要当飞行员……我看着他,感触良多啊。当年的至晖,当年的小羽……”

唯独这句话,让边羽内心稍微有情感地触动了一下。他脑中能想象到一个小孩玩飞机模型的场景,大概是和他小时候坐在地毯上拼凑飞机模型的画面是一样的。

“好了,今天先这样吧。”四叔公站起来,“先回去吧,再好好想想。”

边至政迟缓地点了一下头,站起来时,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步伐都蹒跚了起来。

离开平心茶社,走在路上,边至政烟一根接一根点。他没再跟边羽讲关于案子的事情了,茫茫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提到:“两年前,我在白俄罗斯见过柳德米拉。”

这句话来得特别的突然,不止是边羽,连四叔公的步伐都停顿了一下。

边羽怔怔地看着边至政。

四叔公惊讶了一会儿,问:“你怎么会见到她?”

“那年我缺钱,帮朋友去乌克兰进樟子松。因为货款转不进来,我不得不从白俄罗斯的明斯克那里走一圈。那会儿是二一年,这两个地方还没起冲突,一切还好说。”边至政烟粘在嘴唇上,抬眼望天,回想当时那个场景,“我去明斯克的银行,看到一个女人从银行里走出来。她穿一件黑衣服,头也用黑色的那种头巾裹着。她脸虽然有点老了,但我还是一眼认出她了。我就喊她的名字,先是喊‘柳德米拉’,用中文喊的。她很惊讶,回头看了我一下,却很快就假装不认识我,低头匆匆走了。我追上去,再怎么喊‘柳德米拉’她都不转头了,我再喊全名‘柳德米拉·林琼’,她脚步停了一下,最后还是跑走了。”把烟从嘴上拿下来,边至政说,“我没跟上她。”

步子依然往家的方向走着,边羽的注意力却像飘到很远的地方去。兴许是飘去那片他从未踏足过的,开满蓝紫色亚麻花的土地。

边至政在他身后继续说的话,就像隔着风声那样模糊:“想当年,至晖为了他,空军部队也不去,和家里人闹翻,谁知道后来他们两个会这样。”

到边羽家门口,边至政不进去了。拍拍边羽的肩,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就要走了。四叔公让边至政留下吃饭,他不肯,借口没睡好,要赶紧回酒店休息。

他才走出去两步,边羽突然叫住他:“二堂伯。”

“啊?”边至政停下脚步,转过头,憔悴沧桑的眼睛看着他。

“我决定了。”边羽用着下定决心之后,坚定的语气,“我会替我爸翻案。不管想尽什么办法。”

第63章

三天后。

家里, 边羽给工作台换了一个新的台面。旧台面积杂着数道刮痕,木面老旧,刻度也不清晰了。

边羽刚学木雕时, 虽然很有天赋,但早期手生,仍是经常出错。老台面上的刮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换上新台面后,边羽本想把旧的扔掉。这天下午,四叔公却先他一步把旧的台面放到仓库里存放。四叔公说,这是边羽第一张用的台面,具有纪念意义。等多年后再看到它, 会很有感触。四叔公在仓库里呆望那块布满沟壑的老台面许久,小声念着:“这好好的日子不过……”大概是在埋怨边羽要去给父亲翻案的事。

四叔公尽管不是在边羽小时候就看着他长大的,但和边羽生活这么多年, 是很了解他的。

边羽不轻易决定做什么事,可一旦决定要做, 天打雷劈都要办成, 谁也改变不了。

四叔公这个人执拗,却明白自己这回拗不过边羽。

新的工作台台面上,边羽放了一块全新未经雕琢的龙眼木胚, 旁边展着昨夜刚绘制好的赫斯提拉女神像的草图。

四叔公从小仓库里出来, 检查了一遍桌上那块木胚:“这块木还可以。可是你接下去还有时间刻吗?”

边羽说:“有空了就刻。”

原本在计划里, 这是他今年的第三件木雕工艺品。现在来看,今年内应该很难刻完了。

下午,边羽要出门,四叔公提醒他,他那条蓝四叶草手链放在台盆旁。是边羽洗手时摘下的,忘记戴回去了。边羽赶时间, 让四叔公把手链帮忙放房间里,就没戴回去。

召觅住在离单位不远的小区。他们单位有宿舍,刚调来这里时,他在宿舍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正逢有人要出租房子,他觉得时机合适,就在附近租了房子住。

小区是两年前建好的动迁安置房,里外都很新,绿化也不错。召觅住在绿化最多的那一栋楼里。

边羽和他约在下午两点见面。

两点整,边羽根据门牌号到他家门口,敲了门之后,才发现墙上有个不起眼的门铃按钮。边羽正要再按门铃时,召觅把门打开了。

“来了?”召觅让他直接进来,“不用脱鞋,这两天刚好要打扫一下。”

边羽唯有穿着鞋进门。

这是一套南向的一室一厅,总的套内面积估计60平左右。客厅青蓝色的窗帘拉了一半,光线很好。角落里摆放着大叶绿植,阳台上种了很多花草,橱柜和桌面都有摆放多肉盆栽。

召觅让边羽到沙发上坐下。边羽刚坐下来,就被茶几上氧气袋装的两条鱼吸引去注意力。

氧气袋里两条乳白色小鱼缓缓游动,看似谁都不干扰对方。

召觅到厨房里,倒了两杯水出来。他看见边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只鱼,隐隐约约在边羽脸上看到一丝孩子观察新鲜小生命般的好奇,不由得嘴角泛起一个笑。他坐在边羽身旁,把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就放在装鱼的氧气袋旁:“上午在花鸟市场买的。”

“这是什么鱼种?”边羽似乎是见过的,就是不怎么记得起来了。他对水产生物一向了解得不多。

“吻鲈。俗称接吻鱼。”

“接吻鱼?”

“顾名思义,就是两只鱼会接吻。”召觅刚说完,氧气袋里,一条吻鲈游到底了,背转过身往回游,正巧和身后那只碰上。两只鱼面对面对峙了一会儿,嘴唇贴在了一起,“你看。”

边羽眉梢挑了下,确实觉得这种鱼有些特别。

“但是,它们之间的‘接吻’其实不是亲密行为,而是在打斗。两只鱼现在在争地盘。”召觅碰了碰氧气袋,还是没将两只斗得正厉害的鱼分开。

“是这样吗?那它们应该需要大一点的空间吧,这样才不容易斗起来。”边羽四周环顾了一下,“没看到有鱼缸。”

“快递员说下午会送到,但现在还没消息。不过鱼缸也不大。很多人养吻鲈,就是觉得它们的‘接吻’具有观赏性。”召觅解释说,“而且虽然他们是在‘打架’,但是打架方式仅限于嘴唇碰撞,不会给彼此造成伤害。”

“哦。你是突然想养鱼的?”

“也不是。养之前做了很多功课,今天不用上班,就想着今天把这件事做好。”

沙发不是很大,因此他们两个坐得很近。召觅一垂眸,看到边羽穿的宽松的牛仔裤,还有半隐藏在裤筒里的白色运动鞋。这瞬间,边羽在细节上给人的感觉,依然是青春飞扬的。

“那我今天过来,没打扰你吧?”边羽问。

召觅笑了下:“当然不会。我今天没什么事,你不找我,我本来也打算去找你。”

“你找我……是只想找我?还是为什么事情?”

召觅张张嘴,顿了一下,说:“你先说说你的事情吧。”

“你上次跟我说,你有再见过一次那个一直来我家的记者。”边羽问,“你有留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不过我不能随便暴露他人隐私,如果你有需要,我帮你联系他。”召觅轻而易举地就猜到,“你想问他关于你父亲的事情?”

边羽点了一下头。

召觅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边羽会决定查他父亲的事情,没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他起身到房间里去,拿起充电的手机。他先是打了一个电话给柯记者,对方没接电话,召觅给他留了言。

“给他发消息了。”召觅回到客厅说,“他回复之前,你可以先跟我聊一聊。我也许能帮你分析一下。”

召觅的职业,让他在做事件分析上向来不差。边羽本能地信任了他:“关于我爸那件事,你了解得多吗?”

“几乎全部了解。”召觅约是斟酌了几秒,才用“全部”这个词。

“全部?”边羽着重询问着两个字,心底是闪过一丝讶然的。

召觅点头:“事发地点,事发后官方的一些声明,相关报道,我都看了。”

“这些是在你见过我二堂伯后去了解的,还是?”

“在得知有记者调查你之后。”召觅问,“你会觉得这像是在被我调查,而不开心吗?”

“还好。”边羽说,“我不会有那种感觉。”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微妙的奇怪的情绪。

他确实没想过,召觅会去了解那么多和这个案件相关的事。召觅从没说过,也没显露出来过。

“那就跟我说说你现在的想法吧。”召觅拉开茶几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笔记本,一根笔。

边羽瞥了眼他拿出来的东西:“看起来我像是要被问笔录了。”他口气不像认真的,而像是玩笑,但他向来语调缓而平静,没有很打趣的口吻。寻常人听不出来,但召觅听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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