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山
他关了灯,晏尔趴在他枕头旁边,像说悄悄话一样小声问:“你钱够花吗?”
钟悬回答:“还好,没缺过。”
“缺的时候怎么办?找你师兄接单子?”
钟悬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那会受伤吗?”
“一般不会。”
“受伤了会怎么样?”
“受伤了代表我对付不了,逃不掉就躺平等死吧。”
他说得轻松,晏尔却感知到了未知的危险。
他自认为和钟悬有些交情,不忍心他继续过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很有义气地表示:“等我回去以后我供你上学吧,我家别的没有反正不缺钱。不过我不是猫,你就不是我主人了,我们得重新认识一下……”
他想了想,问道,“钟悬,你想叫我哥哥还是义父?”
钟悬没睡,但就是不搭理他。
第21章
脱离猫的躯体后,晏尔灵敏的嗅觉消失了。
窗户缝隙钻来一缕风,猫习以为常的雨后泥土的腥气和中药材熬煮的清苦味都寡淡到无,身体轻飘飘的,对外界的感知全部被剥夺,他又变回了那团灰扑扑的、混沌的气体。
奶牛猫双眼闭合,半边胡须被压在脸下,像只毛绒玩偶,软趴趴地卧倒在地板上。
本来就瘦小的身体好像又缩水了,不到成人巴掌大,被钟悬单手拎起来,放到进门处的柜子上面。
猫没有用处,这个人的态度一下就轻慢了。
晏尔飘过去问:“你放在这里干嘛?”
钟悬回答:“有人会来取,让他拿去照顾。”
“你不养了?”
“你当我很喜欢养猫?”钟悬瞥他一眼,“养你一个月,我床上衣服上书上全是你的猫毛。”
“猫不都这样嘛,哪有不掉毛的猫。”晏尔为自己辩解,再一次争取奶牛猫的抚养权,“你不想养给我养。”
“不给。”钟悬一口回绝,“那是我的猫。”
“你的猫你给别人照顾?别人是谁?你给他还不如给我呢!”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钟悬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后撤一步,躲开了越凑越近几乎要逼视他的魂魄,用耍赖一样的语气拒绝沟通,“反正不给你。”
临行前,晏尔很想再摸一摸猫,灵体的状态使他有心无力,而钟悬毫无察觉,至今没有提出让他附身,站在柜子旁边,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晏尔怜爱地注视着奶牛猫,天气转凉,就算只是个容器他也担心猫咪会冷。
可是钟悬不这么觉得,还没等晏尔提出给猫盖条毯子,他头也不抬地堵住了晏尔的话:“没有这个必要。你进来吧,我们该出发了。”
“来啦。”
晏尔一头撞进他的身体里。
不待钟悬反应,他迅速抢占了身体的主导权,操纵钟悬的双手抱起沉睡的奶牛猫,在它微微张开的小猫嘴边亲了一口,“宝贝拜拜,哥哥以后再来看你。”
“你、你在做什么?”
晏尔置若罔闻,放下猫,将它的四只爪爪都揣进肚皮底下保温,端端正正地摆在柜子上。
拧开门把手要走之际,他蓦然想起与猫吻别时耳边似乎响起一道微微错愕的嗓音,显然是在场的另一个人有意见了——这个人懒于照顾猫,但对猫的占有欲过于强烈,气得耳尖发热,连心跳与脉搏的频率都加快了。
晏尔语气不满:“我怎么了?你的猫不让亲?又没亲你你管那么多。”
钟悬反常地没有回话,沉默地出门,沉默地上车,一路沉默到了高铁站。
他在扫脸进站时把晏尔挤开了,无情地宣布:“放风时间结束,你安静待着,不要乱动了。”
“必须安静吗?全程无声那种安静?路上两三个小时太严格了吧。钟悬你别光戴耳机能不能放首歌给我听?不放?不放也行,陪我意念聊天好不好?”
有个问题晏尔想问他很久了,“我记得第一次附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好像很难受吧?后面怎么不会了?多来几次你就适应了?”
钟悬走上扶梯,顺手帮前面的旅客扶了下没放稳的皮箱,在心里回答晏尔:“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种事你也能编一套假话?”
“假话是,没错,你的魂魄进来会让我很难受,但是痛苦这种事我早就适应了,所以无所谓。现在你可以开始内疚了,最好能闭嘴到疗养院门口。”
这套假话的前半段听起来好真,晏尔将信将疑:“那真话呢?”
钟悬双手揣进口袋里,似笑非笑地偏了下头,反问道:“你确定你想知道?”
晏尔谨慎地问:“知道会被灭口吗?”
钟悬说:“不至于。”
晏尔放心了:“那你说吧。”
“我当时觉得你很烦,想弄死你来着,但是我身上有个禁制,如果对你这种无辜又没用的小东西下手就会很痛,所以我放弃了。”
“不是钟悬,这种话你自己憋着就好告诉我合适吗?”
晏尔震惊于他的直白和突如其来的坦诚,惊悚地问,“你等会儿要干什么?不会要把我也喂给鬼吃吧?你师兄说你以前这么干过!那个人的态度是有多不好才让你痛下杀手的?”
“态度挺好的,和你刚开始那会儿差不多,一口一个‘恩人救命’。”
等车的时候无事可干,钟悬气定神闲地回忆道,“我没想杀他,缠着他的是个婴灵,没成型的胚胎,哭得特别厉害,不停地喊饿……看得我很不忍心,毕竟是他的亲骨肉,当爹的让孩子尝一口怎么了?”
晏尔:“……那你还怪好心的。”
晏尔可算知道钟悬身上为什么会有禁制了,这家伙的行事作风和他的性格一样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对鬼滥杀无忌,对人也全不留情。
如果没有东西拘着他让他收敛一些,那太容易被其他人看作眼中钉了。
晏尔感慨:“给你下禁制的真是个大好人。”
钟悬稀奇地问:“你觉得他是好人?”
“他不是难道你是?”晏尔勃然大怒,“要是没有他我就死在你手里了!还能站在这儿和你说话?”
钟悬全无愧疚地笑了声,目光扫过候车室上方的蓝色电子屏,电子屏跳动一下,他们等的车次快要到了。
“你不是没死吗?”他说,“那个人是我师父。”
抵达静山疗养院是下午一点,钟悬从出租车里下来,抬手遮挡正午时分刺眼的光线。
这所疗养院地处云水市远郊区,位置相当偏僻,宽敞的沥青路面上除了刚刚驶离的那辆,再见不到任何一辆车,只有行道树缄默地立在两旁。
不过环境不错,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就算是家精神病患者收容中心,也对得起晏尔的少爷身份。
晏尔观察四周,发现里面的建筑虽然看起来精致漂亮,但没有一扇开着的窗户,都是焊死的铁窗。
他问钟悬:“你要怎么进去?光天化日连窗都没有,你会爬墙也没用了吧?”
钟悬站在一块院区分布图前,仰头认真看了一会儿,回答他:“我也不知道,我没来过这种地方,所以一会儿你上。”
晏尔大惊:“什么?”
三分钟后,接待处。
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拿着登记本问:“来探视的吗?你找几号患者?有提前预约探视时间吗?”
晏尔哪知道自己是几号,只报出名字说:“我找晏尔。”
工作人员恍然抬头:“家属裴意浓是吧,你又提前来了?”
晏尔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冒领了裴意浓的身份,点点头说:“我来看看他。”
“好,我这边已经登记好了。”她例行公事说,“一般是要去指定探视区的,但701患者的情况特殊,今天还是和从前一样……你直接过去吧。”
晏尔转身离开时,身后隐隐传来他们的议论声。
“他是来看谁的?”
“701你不知道?那位睡美人呀,他家给他包了整层楼供他一个人用,可豪横了,可惜一年多了,还是时醒时睡,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刚刚那个是701的弟弟?看着怎么不太像,小丽你刚来,确认过身份了吗?”
“登记本上是这么写的,除了他还有谁每周都来探视一次?”
电梯门在7楼缓缓打开,钟悬从电梯里走出来。
走廊寂静无声,透过被铁窗分割的窗户,天空一片蔚蓝,他问晏尔:“时醒时睡是什么情况?假性植物人?”
“哥哥,你才是道士。”晏尔说,“你问我我问谁?”
“道士又不管治病。”
钟悬推开701号房的门,入门是客厅,茶几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朵淡绿色的洋桔梗,应该刚换上不久,花瓣初绽。
他掠过这里,打开一扇玻璃门,看到里间靠窗的病床,有个人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床头响着医疗仪器规律的嘀嗒声,阳光透过铁窗的缝隙,照亮了无数颗漂浮着的细小尘埃。
他在晏尔的催促声里逐步靠近,看清了那人的脸。
钟悬短暂地怔愣了一瞬,躺在那里的人头发与眉目漆黑,皮肤过分苍白,病号服领口处凸起的锁骨随着呼吸微弱起伏,腕骨从袖管里伸出来一截,青紫色的静脉血管在手背下蜿蜒,仿佛深冬时节被冰雪覆盖的暗河。
的确是个睡美人,可是……
钟悬心想,他是耳朵吗?
那只聒噪的魂魄?
被自己的后腿绊倒脸盘子着地的笨猫?
还是病房门上横平竖直的那个两字名字——“晏尔”。
第22章
晏尔从钟悬身体里出来,俯视病床上病怏怏的自己,心疼地说:“我怎么瘦成这样了。”
他一出声,钟悬蓦然回神,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环视病房内雪白的墙壁,眉心忽地蹙起。
上一篇:我才不是邪恶小猫咪!
下一篇:真少爷是贵族学院万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