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山
男人还未开口,挂在钟悬身上的猫忽然跳了下去,四爪稳稳着地。
他仰起脑袋望着站在跟前的男人,缓缓地伏低身体,后腿弯曲,做出了一个像人一样跪地的姿势。
钟悬愣了一下,叫他:“耳朵,起来。”
“你别管。”猫喵了一声。
毛茸茸的脑袋轻触地面,碰一下就抬了起来,铜黄色的圆瞳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喵声喵气地说,“我替他跪,冲动冒险不把自己当回事是他有错,但是你这个做师父的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男人低头看他,也蹲下身,好整以暇地端详跪地的小猫问:“小东西,你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你不分青红皂白给他身上下禁制,明明他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因为你们忌惮他就要用铁链子捆着他,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如果今天他身上没有这个禁制,就算不能打成平手,起码他和师兄都不会伤成这样吧?”
猫背毛炸起,理智气壮地指责他,“你是师父却根本不会好好教徒弟,他坏你不会教吗?他不听话你不会多讲几遍吗?你不信他,不教他,出了事才知道亡羊补牢下狠手惩治他,放任他的那几个师兄因为他是鬼就欺负他!小孩子都知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这样有什么资格做别人的师父!”
小猫一口气喵完,室内寂然无声。
听得懂猫话的一人一鬼都没说话,管一豹疑惑地眨巴几下眼睛,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个事儿——但凡他能听懂都要跳起来骂人,姓钟的小子搞起对象来脸都不要了,把自己说成了什么凄惨无助的小白花,还师兄们欺负他歧视他?仗着身世惨师父宠在山里兴风作浪踩在师兄们的头顶上撒野的混小子到底是谁啊!
“我记得两年多前,他误伤过一个生魂,这叫不叫犯错?算不算伤天害理的事?”男人问,“你不怪他还帮他说起话来了?”
晏尔静了两秒,回答道:“他又不是故意的。”
“你不计较他的错,那换了别人呢?换成他招惹不起、我也兜不了底的,那时候他该怎么办?”
猫不说话了。
“钟悬不是普通孩子,他跟你之间力量太不对等了,稍有不慎就会危害到普通人,我只有这样管束他才是对像你一样的普通人负责。”男人伸手,摸了摸猫的脑袋,“不过你也没说错,找不到两全的办法,的确是我这个做人师父的无能。”
他思忖片刻,一拍手道,“不如把他逐出师门吧,换个省心的徒弟。小猫,你看你师父也叫了,跪也跪了,那就是与我有缘,愿意拜我为师吗?”
晏尔:“……”
“你赶紧起来,别搭理他。”钟悬凉飕飕地说,“这人一直这样,一大把年纪了没个正形,上梁不正下梁歪。”
猫将后腿伸直站在地上,扬起脑袋看面前的男人,还没来得及问他钟悬身上的禁制他到底解不解,身后的门“哐”的一下被人撞开。
“谁让你乱跑的,我还以为你被人抓了!”
裴意浓急匆匆跑进来,开门便见室内一片狼藉,乱糟糟血乎乎的,俨然一个谋杀案的凶案现场。
里面的三人一猫,站在正中间的年轻男人他不认识,看似很有实力的管哥狼狈地跪在墙边,而沙发上的钟悬问题就大了,面色惨白,脖子上破了个大窟窿,看着血都流干了,再没有气进。
裴意浓低下头,看到地板上一串被猫踩出来的血脚印,不太确定杀害了钟悬凶手是谁,猫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他摸出裤兜里的手机,犹豫了一下后问,“现在我是该先叫救护车还是先报警?他还来得及……抢救一下吗?”
最后救护车还是叫了,只不过是把管一豹拉走了。
师父把钟悬的肉身带走,给他把窟窿缝回去,管一豹急忙问:“那我呢?”
男人叹了口气:“徒儿啊,你自己去医院都不会吗?师父我顶多修一修死人,你这么大个人了是要我陪你挂号还是怎么回事?”
裴意浓看不到钟悬的鬼相,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拎起猫带去卫生间给他洗干净爪子,免得牵扯进什么古怪的案子里。
他抽了几张纸巾给猫擦干水,从卫生间出去,听到裴序的声音:“没什么麻烦的,这个套房里的……我会联系酒店处理,不会牵扯到你们。就是,翘君……那个鬼,他真的没了吗?”
“你希望他在还是不在?”男人笑着问。
“我不知道。”裴序顿了顿,说,“在就要一直困在过去的事情里,永生永世不得解脱的话,反而是不在了轻松一些吧。”
“是啊,可惜了,他现在还得不到解脱。”
男人从兜里摸出一颗小石头,圆圆的,带着暗黄色的纹路,像是雨花石,只不过内里藏着一团暗灰色的、很不起眼的亮光,“他执念太深,伤人伤己,三年五年恐怕都消散不了。过阵子你要是愿意,就去找胡林,偶尔来山里一趟,给他念念《太上救苦经》吧。”
猫趴在裴意浓肩头,喵了一声,问钟悬黑雾缭绕的鬼相:“你不跟着你师父一起走吗?”
钟悬说:“他修补起来很慢,缝两针就说眼花了,喜欢把人使唤得团团转,我才懒得伺候他。”
晏尔觉得奇怪:“他到底多大年纪啊?看着很年轻呀,怎么会眼花?”
“不知道。”钟悬回答,“我大师兄说他五岁拜师的时候师父就长这样,现在三十五了他还长这样,我们都觉得他是个老妖怪成精,私底下没少吃童男童女。”
“我还没走呢就在背后嘀咕我,收这么多徒弟除了给我添乱到底有什么用?”男人回头,掠过一头雾水的裴意浓,对猫说,“那只小猫,你的身体里还有厉鬼残留的怨气,最好先放一放,过个两三天再回去。”
猫乖巧地喵声说:“好的,师父。”
男人一愣,笑道:“哎,你叫得倒是快。”
接着看向钟悬,“你跟我一起来。”
钟悬不愿意,拧着眉说:“我不要。”
“走不走?”男人不耐烦了,问他,“你打算带着禁制过一辈子?”
第64章
男人说了一通怪话,终于离开了。
裴意浓望着他的背影,十分费解地问:“他到底在叫谁走?”
这个问题裴序不知道,猫知道但喵了他们也听不懂,他只能暂且搁置,想起另一件事,双手托着猫的腋下把他举起来,问他,“他刚刚是不是一挥手就把钟悬的尸体带走了?”
猫点点头。
裴意浓又问:“钟悬也会死?”
猫犹豫着,又点了点头。
“既然他死了,那你们算是不可抗力导致的非主观意愿分手,你可以想开一点,然后节哀找下一个了,对吧?”
晏尔:“……”
猫睁着那双铜黄色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突然觉得钟悬说的很对,裴意浓将来拿他联姻的心还没死,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他果然只能靠自己。
就是不知道钟悬复活回来会不会吓到他……
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拖拖拉拉还未走出房门的鬼相闻声回头,十分幽怨地看了他们一眼。
房门“砰”的一声轻响,鬼相也飘远了。
裴序来到他们面前,左右看了看奶牛猫,迟疑着问:“这是……耳朵?”
“是啊。”裴意浓瞥了猫一眼,和他说,“做人的时候就不聪明,变成猫以后就更傻了,好像人话都听不明白。”
裴意浓这个家伙,仗着猫说不了话就一个劲地抹黑自己!
猫怒视他,眉骨处的绒毛压了下去,圆溜溜的金瞳被遮住了一半,胡须紧绷,皱巴得像个好好走在路上却被人踩了一脚的大毛团。
他一爪子拍在裴意浓的手背上,趁他脱手之际跳上一旁的柜面,大尾巴恼怒地扫来扫去。
裴序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裴意浓低下头,和猫对视了一眼,伸手摸了摸猫头:“弱智就是这样,脑子还没拳头大,动不动就生气。”
猫直接用没擦干的湿爪子梆梆给了他几拳,炸着蓬松的尾巴毛跑开了。
晏尔的身体被裴序扶到客厅唯一没被打斗波及的沙发上了。
猫跳了上去,踩在自己的肚子上,男生的黑发软趴趴地垂在眉眼间,双眼闭合的模样像是单纯睡着了。
裴序的平安扣还挂在他的脖子上,猫抬爪拨了拨,偏头便见裴序走过来,十分新奇地盯着自己,然后没忍住牵住猫湿哒哒的前爪,和他握了个手。
可恶,又把他当宠物!
猫缩回爪子,忽然留意到裴序的脖子上简单贴了个创口贴,但是被血浸红的衬衣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周身涌动着一股让猫忧心的铁锈味。
猫皱了皱眉,爬到他的肩膀上,抬爪虚碰了一下,抬起脑袋喵了声,眼神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小伤。”裴序不太想回忆翘君无差别攻击时差点交代在管一豹的短刀上的惊悚时刻,把猫从身上抱下来,端详他眉清目秀的小猫脸和嫩粉色的鼻子,还是很难相信这只毛茸茸站在自己腿上的小东西是晏尔。
他忍不住问,“这事你妈知道吗?”
猫眨眨眼睛,旋即听到裴意浓反问道:“你被鬼缠上的事敢让姨姨知道吗?”
裴序哑然失笑,两手抓住猫的山竹小白爪,上下摇了摇:“那就互相保守秘密吧。”
裴序还要联系酒店前台,编一个合适的理由给这件事收尾,裴意浓和他约定好回平临的日期,背上晏尔的身体,奶牛猫喵了一声和裴序告别,跟在裴意浓身后一起回房间。
一具没有意识的身体很难背,没法维持住稳定的重心,裴意浓艰难地空出一只手按电梯,差点又把晏尔摔下去。
这个人自己不会背人,居然迁怒起猫来,瞪着奶牛猫的脑袋顶说:“你现在死沉,这半年起码重了三十斤吧?你怎么比狗还能吃?”
猫懒得跟裴意浓吵,低头踩在他的球鞋上,嘴爪并用把他的两条鞋带全给拆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猫用胜利者的姿态回头看他一眼,翘着尾巴哒哒哒地扬长而去。
晚饭过后,两兄弟暂且止战,裴意浓对于今天的事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虽然从裴序那里得知了神秘男人是个厉害的大师,和钟悬大概不会死这个遗憾的消息,但更多的细节仍然是一团谜。
猫摸了摸鼓鼓的肚皮,心想以后应该很难只靠几块小肉就达成这种饱腹感了。
他四仰八叉地摊在床上休息,裴意浓拿着平板过来,坐在床边扯了扯他的尾巴,问他:“你下午不还在跟我守株待兔吗?怎么知道裴序那个房间出事了的?”
猫叹了口气,侧躺过去,一爪撑着猫脸,一爪懒洋洋地戳出四个字:大师,偷猫。
“那个大师把你带过去的?”裴意浓精准地猜出了猫的意思,接着又问,“那钟悬呢?他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猫敲:没看到。
“那他都没气了,为什么不会死?”裴意浓不能理解,“你找的男朋友是个什么东西?”
这要猫怎么解释,他甩了甩尾巴,爪子嗒嗒敲在屏幕上:他不是人。
裴意浓警惕地问:“那是什么?”
猫接着敲:他是童子,下凡历劫。
裴意浓静默片刻,看着猫说:“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热乎乎的爪垫搭在裴意浓的手背,猫拍他两下,随后敲道:弄弄,我们活在一个不科学的世界里。
“那也不能迷信成这样吧?还转世,还历劫,写小说呢?”裴意浓顿了顿,突然问,“如果我以前说过他坏话,会被他诅咒吗?”
猫:“……”
不被钟悬听见应该是不会的,但如果你非要当他面喷毒液那就说不准谁赢谁输了。
猫越发觉得“童子历劫”是个很好的人设,完美糊弄了钟悬到底是什么这个关键性问题,还能让毒舌弄弄管住小嘴,不要动不动挑衅人家。
裴意浓没有得到答案,心里没底,又问了几遍。晏尔懒得再应付好奇弟弟的十万个为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为什么不对家里的小猫小狗友善一点呢?
他躺了下去,不管裴意浓怎么催都撩爪不敲了,猫头垫在前肢上准备入睡。
裴意浓摇晃他的后背:“起来,你平时不是话很多吗?怎么才说几句就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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