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牙兔
裴屷的目光移动,地板上,几滴干涸的血痕在灯光下异常刺眼。什么情况下,贺衍需要划破自己的手。
裴屷的视线从凌乱的布满水渍的浴室中划过,各种细节在脑海中串联。因为贺衍需要保持清醒,因为他和自己一样,也被下药了。
但他被下的药,和自己的不一样。
裴屷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贺衍的手臂上,是谁给他解的药。裴屷的眸色暗了下来,但终究没有开口询问。
“房间的门被反锁了,你最开始,是和我一样被关在这里的。贺忠载也给你下了药。”裴屷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贺衍,你是因为受贺忠载胁迫才给我下药的,对吗?”
他是被胁迫的,这是浮现在裴屷脑海中的唯一一个想法。
贺衍愣怔一瞬,既然无法解释系统,推到贺忠载头上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贺衍眸色暗了下,毕竟这俩的目的,殊途同归。
“裴屷,合同在你手上,你随时可以把它拿给贺忠载。”贺衍双手紧握,目光灼灼地看向裴屷,“但我希望你能再信我一次,你想要的答案很快就能找到了。”
裴屷眸色沉沉,眼底似凝了一层寒霜,愠怒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无奈:“贺衍,我对你的信任,快消失殆尽了。”
贺衍的眉宇染上些许急迫和愁绪,系统发布的任务就像高悬在头上的剑,他必须说服裴屷,至少在贺忠载面前,不能让裴屷暴露破绽。
贺衍蹙眉沉思,忽然听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这是最后一次了。”
秋日的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天外还一片漆黑。
距离六点还有将近半个小时,贺衍的房间大门被敲响了,有节奏地敲门声伴随着恭敬又急迫地询问:“贺衍少爷,贺衍少爷,您现在醒了吗?”
贺叁在门外静候了不足一分钟,便拿出了钥匙。
“贺叁,大清早你怎么来这里,身后还带着一群人。”贺琚打开了门,他眯了下眼睛,浓墨般的眸中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贺琚的眼下有一圈不是很明显的黑眼圈,但眼底的血丝却将他没有睡好的事情暴露得一干二净。
贺叁身后站着五六个佣人,他们同样恭敬地对贺琚鞠躬问好。
但管家并没有因为贺琚的出现而停止手中的动作,他一遍开门一遍说道:“贺衍少爷的奶奶杨梅霞女士昨晚昏过去了。老人家刚刚醒了过来,看到手机里的未接来电,现在正急着找贺衍少爷。”
贺叁推开了门,直接走了进去。
房间内一片漆黑,室内的灯被打开了。灯光洒落到床上,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
凌乱的被褥间,呼吸轻浅交错,黑发与黑发无声地纠缠,分不清彼此。裴屷的手臂随意地搭在贺衍的腰际,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着贺衍裸露着的肌肤。两人的额头几乎相贴,睫毛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
贺衍的锁骨处印着一抹的痕迹,边缘泛着淡红。颈侧还有几处若隐若现的吻痕,深浅不一,沿着肩线蔓延至胸口。
后背的腰际隐约可见几道指痕,腰窝上似是有用力握过的痕迹,与周围的肤色形成微妙的对比。
贺叁表情不变,他给了身旁的侍从一个眼神,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拿起了手机。
贺琚漫不经心地跟在贺叁后面,瞥到前面那几个人的动作,他若有所思地掀起眼皮,瞳孔骤缩,视线被钉在了床面那两道交缠的身影上。
贺琚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昨晚,他本该进来的找哥哥的,如果不是因为贺叁,他应该已经打开这扇门了。
如果他进来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贺琚手指死死扣住柜子,指节泛白。他的唇角轻轻颤动,贺衍身上暧昧的痕迹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奇怪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心脏,心口仿佛被钝刀狠狠剜过,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贺衍少爷,你,裴少爷怎么和你躺在一起?!!!”贺叁震惊的声音突兀地在室内响起。
裴屷睁开眼,缓缓坐直身子,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半挂在身上的衬衫滑落,刚好落在了贺衍的左臂上。
裴屷抬眸,眸光冷冽如霜,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他的目光扫过门口的众人,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贺家的下人就是这么不懂规矩,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贺衍似乎也被惊醒,他皱了皱眉,撑起身子,目光看着有些茫然。
裴屷抿唇,表情不悦:“都出去。”
拍照的佣人早已收起了手机,贺叁收回视线,态度谦卑地对着裴屷鞠躬道歉,带着人立刻离开了房间。他这番表现和刚才急迫地破门而入的行为截然相反。
贺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心底那股从未有过的酸涩与痛楚,像藤蔓般疯狂蔓延,将他紧紧缠绕。贺琚轻呵了一声,他突然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烦躁与不安——
为什么贺衍对别人笑时,他会感到不悦;为什么贺衍不在身边时,他会焦躁难耐;为什么他总是忍不住去关注贺衍的一举一动。甚至对贺衍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感到刺眼,原来……是因为喜欢。
贺琚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有了细微血痕,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贺琚的唇角轻轻扬起,那抹惯常的笑意重新浮现在脸上,仿佛方才的阴冷与失态从未存在。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眼底却暗流涌动。
哥哥只是被脏东西碰了一下而已,他在心底轻声安慰自己,眸中闪过一丝病态的执念,洗一洗就好了。他的东西,就该永远属于他,谁也别想抢走。
裴屷眸色一沉,眉宇间凝起一层寒霜,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贺琚,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
然而贺琚却恍若未闻,他径直走向贺衍,他还在笑着,眼底深处藏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贺琚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放到了愣怔的贺衍手中。
贺琚的指尖冰凉,动作却温柔得近乎虔诚,哥哥是他的东西,谁也不能碰。他对着贺衍笑了笑,眉眼弯弯:“哥哥,迟到的生日礼物。”
现在还没六点,贺琚怎么也在这里。
贺衍抬头看了他一眼,捏了捏眉心:“谢谢。但你现在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贺琚很是乖巧地嗯了一声,他点了点头,听话地关上了门。
贺琚低头看了眼盒子,叹了口气,刚才贺琚的样子,他还以为那家伙又要发疯了,还好只是自己的错觉。贺衍把盒子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裴屷的衬衫随着贺衍的动作从身上滑落,露出了手臂上一节缠绕规整的绷带。
贺衍对裴屷点了点头,神色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冷静,他站起来去柜子里找了一件衣服。
贺衍一边穿衣服,一边冷静地分析道:“刚才进来的是贺叁,贺忠载在贺宅的心腹之一。这件事他现在应该已经报告给了贺忠载。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接下来你只需要保持沉默,一切由我来说。一旦贺忠载开始着手与裴家商谈订婚的事,那就一定会有……”
贺衍还在说着。
可是裴屷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贺衍的后背,冷白的肤色衬得他腰上的那抹红痕碍眼至极,仿佛一根刺狠狠扎在裴屷的视线里。
裴屷的唇角抿直,目光沉沉地盯着那痕迹。贺衍身上其他的痕迹都是贺衍自己掐的,但是那个手印,那不是贺衍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裴屷?”贺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我先出去了,记得我们之前说好的。”
裴屷移开了视线,点了点头。
门外,贺叁正在静候。
看到贺衍出来,贺叁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姿态谦卑:“贺衍少爷,非常抱歉这么早来打扰您,但事急从权,具体的情况我在路上在跟您说。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您需要先去见家主一趟。”
“麻烦带路了。”贺衍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眼底的那抹冷意。
第45章
贺忠载站在落地窗前, 穿着一身黑色睡衣,他转身看向贺衍,眉头紧锁:“贺衍,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垂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黑色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模样看起来有些拘谨, 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窘迫。
贺忠载看着他叹了口气,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语气温和地说道:“你也太过心急了。裴屷只是参加了你的生日宴,之后的事情明明需要循序渐进,你这样心急, 万一事得而反了, 不就前功尽弃了。”
贺衍这时才抬起头, 唇瓣紧抿,有些慌乱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昨晚我喝了一点酒, 就感觉……我本来没有这个想法的。是不是有人给我下药——”
贺忠载坐到了书桌前,他摆了摆手, 有些无奈地开口:“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一会儿我让人去把裴屷叫过来, 我问问他的想法。就算裴屷不认, 我也会去裴家讨个说法。”
贺衍焦急地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但是看到贺忠载严肃的表情之后, 犹豫了片刻,还是闭上了嘴。真是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贺衍似是失落地垂下了眼睛,掩住了眼底的讽意。
“你奶奶的手术我已经安排好了, 就在这两天。”贺忠载心底轻笑一声,还是太年轻。昨晚的那种剂量,没人能抵挡得住。他自然清楚贺衍的怀疑,可那又能如何呢。
贺忠载收回落在贺衍身上的视线,眉宇间是漫不经心的轻蔑。一个从乡下来的平民,没有任何能够抵抗的筹码,甚至连他自身的软肋都被握在别人手中。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孩子,甚至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贺忠载双手交叉,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安抚地说道:“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去医院陪陪她吧,学校那边我给你请几天假。”
贺衍呼吸暂停一瞬,他收敛刚才的情绪:“手术在什么时间?我现在就能去医院吗?”
“让司机送你去吧,具体的情况你去问贺叁。”贺忠载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倦了,他挥了挥手让贺衍出去。
贺衍离开没多久,贺忠载书房内的座机电话响了。
贺壹的声音比贺叁的更浑浊一点,他简单地汇报了情况:“裴少爷已经走了。他似乎很气愤,但并没有否认这件事。”
“裴家继承人的正脸都在照片上,他们想抵赖也不可能了。”贺忠载手指轻扣桌面,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裴行赫正在竞选的节骨眼上,证据已经有了,只要他还想维持他以往以来的好形象,就绝对不会拒绝我们两家联姻。”
贺忠载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贺壹,你这两天去裴家走一趟,把这件事告诉裴行赫,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贺叁站在书房门外,看到贺衍走出来,将缺了一角的手机递给贺衍,屏幕已经四分五裂,“贺衍少爷,昨晚您的手机落在大厅了。”
贺叁用略带歉意的声音说道:“手机已经无法正常开机了。没有及时发现手机不能使用,是我的失职。新手机大概要等一个小时送过来,希望您没有感到不便。”
贺衍接过手机,开机之后,手机屏幕只有几条竖直白线。他抿了下唇,眼底微暗:“先送我去医院。”
贺叁点头,他吩咐了身后的男仆几句,便跟着贺衍一起坐上了车。
贺叁声音温和又不失恭敬地说道:“老太太现在在淮新多克医院养病,距离这里有将近五十分钟的车程。您要是没休息好,可以先在车上睡一会儿,等到地方了我再喊您。”
“哪个病房?”安静的车厢内,贺衍的声音格外清亮。
贺叁从怀中拿出记事本,随后回答道:“杨老太太在住院部十六层七号VIP病房。”
是他上次来的那一间,连这么具体的地址都告诉自己了,莫非贺忠载真的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贺衍转头看向他:“昨晚,她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贺衍少爷,您不必过多担心,昨天老太太睡得比较熟。不过医生已经评估过了杨老太太的身体状况。没什么问题的话,如果您愿意,最早明天就能进行手术。”
昨天是自己的生日,如果没出别的事情,奶奶不可能睡那么早。贺衍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冷了下去,他垂下的眼中,寒意凝结成冰。
贺衍试探地问道,语气有些犹豫,似乎还在对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贺叁管家,昨晚的事情,我真的觉得不对劲,我怎么会醉成那样,真的不是有人故意在酒里给我下药吗?”
贺衍抬头看向贺叁,观察着他的表情。
但贺叁不见一丝惊慌之色,反而一脸平静地说道:“贺衍少爷,昨晚生日宴上的酒水都是我负责的。您的意思是我给您下药了吗?”
贺衍佯装尴尬地抿了下嘴角,但神色中显然还是带着些许怀疑。
贺叁眼神闪烁,随后表情变得严肃,似乎是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他义正词严地说道:“贺衍少爷,恕我冒犯了。但我为贺家服务了二十多年,忠心可鉴。如果您怀疑是我给您下药,大可以告诉家主。容我多嘴问一句,您之前喝过酒吗?或许您是第一次醉酒,才会觉得奇怪。”
贺衍摇了摇头,佯装尴尬地揉了下额头:“我,我之前的确没喝过酒。抱歉,我可能真的是喝醉了。”
贺衍变得安静了起来。他看向窗外,脸上的情绪一点点褪去。
酒后乱性是个好理由,但生理上并不成立。声音越大也并不意味着越有理。不管是贺忠载,还是贺叁的回答,都透露着一股的敷衍味道。
他们并不在乎自己的怀疑,或者说,在他们眼中,他怀疑也好相信也罢,都不会影响事情最终的结局。
随着车子的前行,天空逐渐褪去了深沉的墨色,转为淡淡的灰蓝。云层被初升的日光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贺衍望向远处微亮的天际,眉头微蹙。贺忠载想与裴家联姻自然无可厚非,但用这种方式去推动结果,比起联姻,这更像是结仇。贺忠载到底因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