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牙兔
第49章
贺衍穿着白大褂站在病房门前, 视线从急救室依旧亮着的灯上划过,随后滑落到走廊不知名的绿植上。
向阳那一处的叶片很大,叶片在自然光的照射下显得翠绿无比, 散发着勃勃生机, 但背阴处,却截然相反。
贺衍敛眸, 指尖却下意识地摩挲着喉结那处,他已经洗过很多遍了,但脖子和嘴唇上依旧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
贺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些许擦伤的痕迹。他的指尖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被岑靳压制时的无力感。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贺衍的眉头紧锁, 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和自嘲。
岑靳的每一招都精准而致命, 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早已将自己的一切反应都算计在内。贺衍深吸一口气, 眼神逐渐变得冷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心底那股不甘和愤怒却依旧在翻涌。
他还是太弱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 狠狠扎在他的心里。
他不喜欢男人,不管岑靳是想戏弄他还是恶心自己, 权当是被狗咬了一下。
贺琚的视线一直隐晦地黏在贺衍的身上。喉结上突然出现的齿痕, 与以往不同的过分红润的唇色, 还有唇角上细小的伤口。
他可以肯定, 清早那时候,哥哥的身上没有这些痕迹。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捏紧,几乎要爆炸。
哥哥怎么学不乖呢,身上为什么要留下别人的痕迹。不过没关系, 哥哥不乖也没关系,他会教哥哥怎么学乖的,他会把这些痕迹全部覆盖。
只有不到一个月了,等他生日之后,哥哥就跑不掉了,他等得起。贺琚面色依旧如常,唇角微微勾起,直勾勾地盯着贺衍,眼睛黑到虚无。
走廊里路过的护士从一旁路过,脚步放慢,眼睛偷偷往贺衍那个方向看。这个医生是新来的吗,怎么之前没见过。护士眨了下眼,一张明艳夺目的脸出现在了视野中,那双潋滟的眼睛带着阴鸷的寒意,冷冷地扫向他,把贺衍牢牢地挡住了。
护士被吓了一跳,立刻移开了视线。
贺琚对着贺衍笑了笑:“哥哥的白大褂从哪里来的,看起来还挺合适的。”
“医护休息室里有新的,你要是喜欢自己去拿。”贺衍语气里压着火,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刚才的事情,“你来这干什么?”
出声的时候,贺衍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没事就不能来找哥哥吗?”贺琚指责地看着贺衍:“我既然知道奶奶生病了,自然要来看看她。”
贺衍又接了一杯水,看都没看直接回怼了贺琚一句:“谁是你奶奶。”
贺琚半点没被他带火的语气伤到,他弯了弯眼睛,笑着说道:“哥哥的奶奶就是我的奶奶。”
贺琚脚步微动,顺势靠近了贺衍一点。
贺衍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他抿着唇,立刻往后推了一大步,拉开了和贺琚的距离,手里的纸杯已经被他捏成一团。
贺衍把纸杯扔进垃圾桶,语气冷冷地说道:“别靠我那么近。”
哥哥现在这种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奇怪了,之前他离得比这还要近的时候,贺衍也没有这么生气过。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琚眼睛眨了眨,表情忽然间就委屈了起来:“哥哥,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明明什么也没做。我就是想来看一看哥哥的奶奶,我只是关心一下哥哥,我做错什么了吗?”
贺琚微卷的发丝凌乱地搭在额前,眼眶泛着淡淡的红,像是被雨水打湿的桃花瓣。
他的泪水在眼里打转,睫毛轻颤,他鼻尖微红,唇轻轻抿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喉间的哽咽。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助与委屈。
贺琚虽然比之前长高了一点,但还是只到贺衍的眉毛那里。他的唇微微颤抖,美模糊了性别的界限,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柔软得让人心生怜惜,仿佛一碰就会碎掉,没有任何的威胁性。
贺衍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他揉了下额头,真是草木皆兵了,就算贺琚是个小疯子,但他和岑靳不一样。
刚才的确是他故意迁怒了,贺衍抿了下唇:“抱歉,我刚才心情不太好。奶奶还在睡觉,你刚才已经看过了,没事就回去吧。谢谢你来看她。”
哥哥,原来喜欢这种小白花的风格吗?
那真是太简单了。贺琚微微勾起了嘴角,他抬起头,擦掉了眼角的泪花,但潋滟的眸色泛着微光,楚楚可怜,周身的气息比刚才更加柔软。
“哥哥,我刚才不是故意直接进去的。但是我敲门了,没人回我,我以为出事了才闯进去的。”贺琚的肩膀微微缩起,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贺衍:“哥哥,你手臂上的伤没事吧,怎么会伤到那里。”
贺衍的态度比刚才缓和了,他随口说道:“切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贺琚睫毛轻轻颤动,他直视贺衍:“再怎么不小心,也不可能会伤到这个地方啊。不想说就不说啊,哥哥干嘛要骗我。”
这小疯子精神状态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不正常,他现在没有太多精力去应付。贺衍叹了口气,敷衍地嗯了一声。
贺琚垂下眼睛,他昨天下午见过哥哥,手臂上没有任何伤口。今天早上——哥哥的手臂被有意无意地遮住了,或许就是为了掩盖手臂上的伤口。
监控,他刚才查过了。
哥哥在进入房间之后,就没有再出来了,直到今天凌晨贺叁破门而入。隔壁的房间倒是出来了一个男人,这人和俞氏风投的俞孟辉很熟,他们是一起从二楼离开的。
他翻了昨天的宾客名单,又问了当天值班的佣人,那个男人应该是俞孟辉的助理。本来那间房是安排给俞孟辉的,但是他的助理身体不适,所以才会出现在二楼隔壁。
所以贺衍身上的伤,只可能是裴屷或者他自己划伤的。
监控里的裴屷和哥哥的状态,说是醉了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如果他们两个都醉成那样了。那这伤又是从何而来。
急救室门外传来一阵动静,急救灯熄灭了,戴着口罩的医生从急救室出来。
病人家属立刻围了上去,哭声、笑声混杂在一起,喜极而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谢谢医生”。
走廊里压抑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贺琚的思绪被打断,他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可视线却总在不经意间停留在贺衍的身上,从修长的脖颈到微微敞开的领口,再到那双眼睛——
贺衍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眼底的冷冽被暖意取代了,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被救回来了,真好。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拉回了贺衍的注意力。
是跑腿的电话:“先生,您的衣服送到了。您在几楼,需要我给您送上去吗?”
贺衍走到走廊一旁:“不用,你在住院部大厅门口等我,我现在下去。”
贺琚的视线轻点在贺衍的脸颊上,在那颗明显泛红的泪痣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贺衍的脖颈,冷白的皮肤上,咬痕和吻痕显眼到令人难以忽视,红痕没入锁骨。冷峻的眉眼和暧昧的痕迹,平添几分勾人的遐思。他不想让更多人看到这样的哥哥。
贺琚从贺衍的身后轻轻探头,轻声问道:“哥哥怎么不让他送上来,非得麻烦自己下去一趟。”
贺衍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乐意。”
电梯下行,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在安静的轿厢内回荡,偶尔传来钢索摩擦的细微声响,衬得电梯内愈发安静。
“哥哥,奶奶什么时候醒啊,我想等她醒过来之后再走。”贺琚的声音打破轿厢安静,他的语调不急不缓,清亮又温柔。
贺衍抿唇,眼眸黯淡,过了一会儿,他才出声,声音干涩:“她睡了快二十个小时了。”
贺衍低声说道:“如果中午还不醒,医生就会采取措施。”
“我运气一向很好,现在我把运气分一些给奶奶。她很快就会醒的,哥哥,别那么难过。”
贺琚尾音微微上扬,像是羽毛轻轻扫过心尖,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人忍不住跟着勾起唇角。
贺衍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毫无根据的空话,但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贺琚的目光落在贺衍的侧脸上,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唇角。贺琚眯了下眼,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哥哥真的很在乎他的奶奶啊。什么时候,他能为了自己露出这种表情呢。
初秋的阳光没有夏日那么毒辣,但依旧刺眼。淮新多克医院附近的街心公园,树荫下停着几辆电动车。
现在不是订单的高峰期,穿着棕黄色制服的跑腿小哥聚集在树荫下,跨坐在电车上趴着休息。
手机里弹出一个订单,黄毛小哥一眼瞄到了淮新多克医院这几个字,他眼疾手快地立刻接单。
淮新多克医院可是首都出了名的高级私立医院,一般来说,只要是那里的单子,跑腿金额都不会是小数目,他就没见过低于五百的单子。
黄毛小哥正准备跟周围的同事炫耀一下,他定眼一瞧,跑腿金额不是他以为的一千,而是少了个零。
艹,怪不得这次他能抢到这个单子。黄毛脸色一沉,正想着取消订单,但是想到自己最近的任务完成率,还是出发了。他点开单主的要求,眼睛睁大,一件只需要八十块钱的高领薄毛衣。
黄毛小哥心里一阵吐槽,有钱人玩什么穷人把戏。但还是戴上头盔,风风火火地开着电动车去附近买了一件。
贺衍走出电梯,穿过住院部一楼的大厅,他抬手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领口,目光随意地扫过四周。
大厅里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充斥在空气中,几个穿着便服的男人分散在各个角落,普通到毫无特色,只是在贺衍从电梯走出来的瞬间,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这里。
白大褂在医院里是最常见的一种衣服,比起其他的衣服也更瞩目。
贺衍面色如常,脚步朝着大厅一角的休息区走过去。
黄毛小哥在大厅等了一会儿,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没能看到那个下单的家伙。
按理说除了自己这个穷逼之外,应该很简单就能看出哪个是刚才下单的穷逼单主是谁来着。
头盔在脸上热得发闷,黄毛把头盔拿了下来放到一边。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前忽然暗了一下,医院的医生?
黄毛立刻往旁边挪了一下,这里的医生他可得罪不起。
“衣服带来了吗?”贺衍走到黄毛小哥的面前,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尾号,白大褂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
黄毛愣愣地抬起眼,卧槽,长这么牛逼。
难道说穷逼单主是这里的医生,不应该吧?黄毛喃喃自语。
贺衍嘴角无语地抽搐:“你没搞错。”
黄毛立刻起身把手里的衣服袋子递给贺衍,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了面前白大褂的脖子上,我艹,这哥们搞得真激烈,连遮都不遮一下。
但就算他长得帅,这也特么太小气了吧,连个跑腿费都不愿意多给。黄毛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和嫉妒,但还是一脸礼貌地说道:“那麻烦您给个好评。”
贺衍的视线落在黄毛小哥的身上,棕黄色的制服,遮脸的头盔。
跑腿小哥不自在地扯出一抹笑:“那祝您生活愉快,麻烦一定要给好评啊。”
黄毛正准备离开,忽然瞥到贺衍身后露出了一张脸。
那张脸的五官精致得近乎完美,发丝微卷,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黄毛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稳。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甚至一时间分不清那人是男是女,只觉得对方美得有些不真实。
“你刚才也走太快了吧,哥哥。”
听到声音,黄毛瞬间清醒,是男的,但是再看到那张脸,黄毛的脸上还是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红晕。艹,这么美,就算是个男的他也愿意。
贺衍没理贺琚,他刚才数了一下,在住院部大厅监控的目前有四个人,看似随意地坐在了那里,但是很明显把住了住院部的各个进出口。再加上一直在运作的监控摄像头,如果他直接离开医院,一定会被发现。
黄毛见贺琚一脸失落,心中莫名升起一团火,正准备火力全开吐槽这个小气的白大褂,手机忽然收到了一笔大额转账和一条消息。
转账的就是眼前这个英俊帅气又大方的白大褂。
发财了发财了,黄毛喜上眉梢,立刻收回刚才的抱怨,嗖一下地就离开了医院。
两个人走进病房,贺琚推门而入的瞬间,被贺衍拦住了:“病房里有窃听器,你一会儿说话小心一点,别说什么不该说的。特别是我受伤这件事。”
他不能让贺忠载知道自己受伤了,至少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能让贺忠载怀疑。
贺琚的眼睛亮了起来,唇角的弧度上扬,连声音里都带着丝丝的甜蜜:“这是哥哥和我新的约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