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山丁子
微肿的双眼反倒让齐霁眼下的卧蚕更加明显,他含情脉脉地看周舟,喉结一动,轻声道:“周舟,我……”
我喜欢你。
我爱你。
周舟自行给他补上了未竟的话语。
我爱上你之后,才成为了真正的我。
齐霁把想说的话都藏在眼睛里,周舟却故意曲解,从他脆弱的嘴唇下手,攻城占地,吞咽下属于他的湿润,交换气息、呼吸,和体液。
“你都不听我说完就亲我。”齐霁想,他可真过分,有恃无恐,恃宠而骄。
但爱本就是流动的河流,偶尔又是美妙的星空,爱意流淌过他的全身,那些星星从齐霁眼睛里出发,一路高歌,跃进周舟的眼睛里,又从嘴巴里漫出来。
周舟参考了同学的意见,没有直接带着人去医院挂号,而是先在网上给他预约了一次线上咨询,好让齐霁循序渐进地适应心理辅导的过程,再根据他的反馈进行调整。
他将自己办公的书房进行了细微的改造,又多买了好几只与毛绒小狗同品牌的毛绒玩具,随意地摆放在座位和桌面上。他留给齐霁一个完全安全的空间,绝对尊重他的隐私,书房里唯一的活物是吃饱之后昏昏欲睡的蛋挞。
长达两个小时的线上咨询,周舟坐立难安,在客厅等待那扇门为他打开。
时间的流速变得迟缓起来,周舟数着窗外经过的飞鸟,直到暴风雨再一次降临,又打开影视软件,研究齐霁爱看的电影,最后又点开他的歌单,扫过一连串和自己歌单重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的名字。
终于,门开了。
齐霁快步朝他走去,一声不吭地抱住他,闻着对方的气味,他才感到又一次复生。周舟事事体贴,习惯于无声处保持温柔,他精心准备的玩偶,书桌上的糖果,都是再明显不过的印证。但这都比不过对方随时向他敞开的一个拥抱。
他没说话,周舟也没问具体内容,空出一只手抚摸他的后脖颈。
面对心理咨询师循循善诱的引导,齐霁第一次试着对陌生人说出自己的苦恼。世界意志、系统、任务对象,这些是他无处诉说的东西,曾经齐霁也以为,自己是被这些东西给折磨到精神失常的。
直到他忍耐着痛苦,又一遍剖开自己的心,低头环视心中那巨大的、漆黑的空洞,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随时会失去周舟的不安,反复无常的情绪,患得患失和挥之不散的焦躁,自我矛盾的内心。原来除了那些讨厌的存在之外,他还有那么多压抑着的,不愿谈起的事物。
他讲得没头没尾,杂乱无章,怎么也抓不住重点,对面的咨询师却耐心地教他深呼吸,让他慢慢地说。
齐霁捏着玩偶柔软的毛,脚边躺着呼呼大睡的蛋挞,像给伤口缝针那样,以同样的痛感挑开扎在心底许久的刺。
原来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堪一击。齐霁兀自流着泪,恍惚地想。
他们拥抱了很久,齐霁揽着他的脖子,咬着耳朵说:“周舟,我想听你说话了,你就随便对我说点什么吧。”
“齐霁,你知道的,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有我陪你。”
“我可以忍受你和魏成夏来往,但你不许做让我吃醋的事情。”
“如果真的不开心到需要抽烟喝酒了,那就告诉我,我可能会生气,但也会很快就原谅你。”
“还有,不要再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了。”周舟的声音是那样清晰,齐霁听到自己的心脏正为之一起共振。
齐霁吻过他的鬓角,笑着说:“我都听到了,还有,可能咨询真的起作用了,我现在觉得特别开心。”
“那你要每天都这样开心。”
“你知不知道,让别人一直保持开心是件很自私的事情啊?”齐霁故意问他。
“快乐的人是没时间计较这些事情的,如果能让你一直高兴下去,那我自私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眼前周舟的身影似乎渐渐与多年前的少年重合,他爱的人永远有一套不会变更的信仰,他不止一次在齐霁悲伤时抱住他,告诉他,就算活得自私一点也没关系。
自私的人,不完美的人,满身伤痕的人,也都有资格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几十年前的,现在的,不知有没有未来的周舟望进他的眼睛,令他重焕生机。
台风假结束,齐霁春风满面地回到学校,路上偶遇魏成夏,罕见地给他了一个笑容。天知道以前齐霁不给他白眼就不错了,魏成夏被吓得不轻,惊讶道:“你吃错什么药了?”
“我吗?我很正常啊。”齐霁满不在乎地答道。
魏成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跟那天边喝酒边宣布送死计划,满脸写着“我不想死但就是要送死谁来救救我”的死样大相径庭,也不知道该为他开心还是担忧。
那天夜里他把齐霁送到周舟身边,之后就独自打车回到学校,几分钟的路程里,他不由得想了很多。他也许不该对周舟说那几句话,不该表露自己的烦躁。
那是齐霁自己的选择,即使他再不支持再怎么反对,也无权替对方做决定,哪怕魏成夏还是为他无条件的奉献感到不值得。
等齐霁清醒之后,从周舟嘴里得知他说的话,会不会就此疏远他?他会不会就这样失去齐霁这个特别的朋友?
魏成夏的思绪在这些问题之间游走,可是无论哪个问题,他都找不到答案。
他想得太入迷,甚至没发现出租车已经到了目的地,被司机提醒了两句才回过神下车。
台风来势汹汹,也将魏成夏原本清明至极的头脑吹得一塌糊涂,齐霁想得太长远,令他也不自觉地琢磨起以后。“以后”,这个他一直不爱提及的词汇,就直愣愣地横亘在他生活中,仿佛他一天想不通,就一天没法轻松度日。
魏成夏对每一个人,对齐霁,总是宣扬他那套及时行乐的理论。可当齐霁声泪俱下地对他说,他愿意为了某个人的幸福付出生命时,他也会忍不住去幻想齐霁口中的,没有命运阴影笼罩的新世界,相爱不再困难的乐园。
他不是只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乐,长久以来,他从不信自己会有多么光辉灿烂的未来,和虚无的未来相比,他能抓住的只有当下。他追逐的所谓自由,原来有着这样狭隘的定义。
魏成夏在台风天无人的宿舍里完成了思考,愿意承受齐霁的任何指责,计划好见到对方第一面,就要先说一句对不起。
齐霁的好心情让他一头雾水,顿时忘了原本的打算。
白天一天都满课,等到晚上回到寝室,魏成夏终于找到了道歉的机会,他少见地不自信起来:“齐霁……”
“你——”
齐霁和他同时开口,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进行了一番无意义的谦让,魏成夏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出一句对不起,“那天送你回周舟那,我态度不怎么好,还说了几句不太好的话……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魏成夏开玩笑的时候妙语连篇,道歉起来却一板一眼,紧张的神色意外柔和了他脸上锐利的线条。齐霁当然从周舟那听到了他说了什么,然而,他并没有为此生气。
齐霁很难对一个在意他存在的人说刻薄的话,只偷偷在心里骂了对方两句:他泄愤完就跑,把烂摊子留给自己处理,害得他不得不想理由糊弄周舟。
“没事,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魏成夏错把他的沉默当成了拒绝,犹豫地添上一句话。
齐霁故意逗他,知道他对那一巴掌有深厚的阴影,于是装模作样地抬起手掌,魏成夏甚至主动说:“如果能让你消气,打我也没关系。”
齐霁顿感无趣,撇着嘴说:“我可没有暴力倾向,你也不用上赶着这么积极吧。”
得到了齐霁看起来不怎么情愿的原谅,魏成夏才恢复了笑容,问他刚才想说什么。
“哦,”乍一被打断,齐霁差点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回忆了一番才说,“周舟给我找了心理医生,所以我最近准备重新做人了。”
魏成夏一惊,随即又镇静下来。别人未必能看破齐霁的伪装,魏成夏则是心知肚明,齐霁许多时候表现得和常人没有区别,只有小部分时间,会显露出截然不同的极端。
他目睹过太多次饮酒如饮水的齐霁,他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眼里是魏成夏读不懂的尖锐与坚决。
好在现在他终于理解齐霁了。
换作魏成夏自己,都未必能在世界意志的折磨下坚持那么久还没疯,更不用说选择学着重新去做一个普通人。该是多么深厚的爱,才能让齐霁笑着说出来?
他不再干涉齐霁的选择,故作冷静地陈述事实:“会很辛苦吧。”
“我也不知道,”齐霁打了个哈欠,翘着嘴角说,“可能吧,但我不能一直骗自己,总得尝试了才知道结果。”
因为他不再是孓然一人,有人站在他身后,无条件地盼望他一点点变好,这让齐霁找到了自救的动力。
同时,他又感到一阵后悔与懊恼。
如果在周舟最难熬的大学四年,他就及时出现,像周舟照顾他那样照顾对方,他的爱人是否可以少吃很多苦?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后悔的事只会越堆越多,齐霁无力改变已经发生的遗憾,他能做的唯有别让相同的遗憾再次发生。
与世界有关的症结无法彻底根除,他至少可以循着故事的河流而上,找到所有负面情绪的病因,旋即逐一解决。
这一切都与周舟有关,好的坏的,因周舟而生,又因他的存在而存在。他心甘情愿包容周舟,自然应当包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无论好坏。
“齐霁,对自己再宽容一点吧,”魏成夏毫无征兆地说出了齐霁的心声,“你不需要活得那么累。”
齐霁用力点头,既是在回应魏成夏,也是在告诫自己,他说:“是啊,我正在努力呢。”
朝周舟奔跑的时候,也不要忘了自己啊。魏成夏用眼神,无声地送出他的祝福。
第115章
大一下学期伊始,齐霁就迫不及待地提交了走读申请,尽管依据学校的管理制度,理论上一整年他都不能搬出宿舍。但方法总比困难多,齐霁自己搞不定的事情就甩给系统,系统骂骂咧咧地问:“你怎么不让周舟给你想办法,就知道给我增加无用的工作,脸皮真厚。”
齐霁对系统的态度越发随意,他和魏成夏坦白自己计划的那一晚,他当然知道系统也会听见,他甚至期待着对方的反应,看他会不会又叫嚣着要抹杀自己惩罚自己。
结果并没有。
系统全程没有说半个字,事后也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齐霁再三告诫自己不能用对待人的方式去看待这个呆板木讷又愚蠢的机器,可系统长久以来的变化和它的沉默应答让齐霁产生了不该有的直觉。
他莫名觉得,系统并不打算阻拦他。
久而久之,他对待系统也就不复开始的愤恨,相反,他开始使唤系统做事,悄悄地给周舟帮忙。它总是一边嫌齐霁事多,一边诚实地干活。
“能者多劳,”齐霁敷衍地夸它,“再说了,周舟工作那么累,我舍不得让他再忧心别的事。”
系统对他的脸皮厚度有了新的发现,啧啧称奇道:“我就活该帮你想办法?”
“你说是就是呗,”齐霁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决定睡他在这间宿舍的最后一场午觉,“加油,我知道你很靠谱的。”
系统被迫又给他们的爱情之路保驾护航了一次,它自认为对齐霁的纵容是出于对将死之人的怜惜,它对齐霁狂妄的计划不以为意,世界意志的力量日渐式微是不争的事实,可齐霁想凭一己之力就撼动凌驾于整个宇宙之上的力量,简直是痴人说梦。
只是齐霁求死的意志是那样强烈,求生的欲望又是那样矛盾,从遇见齐霁起,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色彩浓重的人,甚至到了浓墨重彩的地步。
系统奇异地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它还以为是自己的程序出了错,经过细致的检查后,却发现没有任何异常。
它只好放任齐霁一次又一次拿自己当保姆、管家,或者奴隶使唤。都怪那奇怪的怜悯,让它难以苛责一个早晚要死的灵魂。
总之,齐霁在正式开学的第一周,顺利拿到了通过学校审批的走读申请,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魏成夏,就激动难耐地收拾行李。
和周舟共度完几个周末,齐霁就预料到,自己没多久就会搬出去,因而他把许多生活用品都留在了周舟那儿,宿舍里的陈设一天比一天简单。
魏成夏面不改色,连假装惊讶的反应都懒得给他,“我早就猜到你待不住了。”
齐霁的情绪太简单易懂了,周一到周五,上课时间始终死气沉沉,只有谈论到食物时才会两眼放光,一到要和周舟见面的日子,又要打扮上个把小时,每周换着香水往手腕上喷,还要强拉魏成夏进行评价。
魏成夏对着他捣腾半天却和刚起床别无二致的脸,很不配合地说:“我怎么看不出区别?”
“品味真差,”齐霁摇摇头,打开手机寻找下一位受害者,秦宇鸣刚接起电话,就听到齐霁连珠炮似的问题飞过来,“有没有觉得我哪里有变化?穿这套去见周舟怎么样?要不要换双鞋子?”
秦宇鸣无言许久,绝望道:“……你们是刚谈恋爱吗?是一个月只能见一次面吗?是他千里迢迢跑过来看你吗?!”
齐霁摇头,每个问题都答不是。
“那你打扮这么夸张干什么,”秦宇鸣干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结婚了呢。”
齐霁只当他是夸自己,笑嘻嘻地说:“结婚哪能打扮得这么随意啊。”
“……”秦宇鸣无力地挂断了电话。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魏成夏连忙把门拉开,把齐霁的书包往他怀里一塞,推着人往外走,“行了行了,你去找你的新郎吧,别在这用香水熏我了。”
魏成夏从回忆中抽回思绪,他不得不承认,虽然齐霁带给他很多快乐,他总归还是舍不得对方,但这种每周例行一问的残酷折磨还是让周舟来承受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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