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山丁子
第155章
“今天说话怎么这么直白了?”周舟打趣道。
“你就非得刨根问底吗?”齐霁好不容易正经一回,气氛又被对方打断,他回嘴完,又拉起陈放的胳膊,小声嘀咕了句“我们别理他”。
经历过那么多变故,齐霁猛然发觉,原来“爱”是这样沉重,却又这样有力量的词汇。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掩藏自己的真心,他早就该对着每一个他想珍惜的人说爱了。
在见到陈放前,周舟在出租车里握着他的手,低声告诉他别害怕,“你的爱已经改变了很多人了,宝宝,你已经很棒了……不要再对自己那么苛刻,也不要再妄自菲薄了。”
意识混乱如乱麻,他却本能地抓住了其中某个字眼。
他并不觉得这份会让他人受伤的感情能够称之为爱,周舟却再三询问他,如果不是出于爱,他又为什么想要守护他们?
“告诉你一个秘密,”齐霁把陈放拉到一边,用另一个人听不见的音量说着悄悄话,“周舟告诉我,如果我能把心里话告诉你,或者说句‘我爱你’,你就会开心起来。”
“所以你现在有开心一点吗?哪怕一点点都行。”齐霁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就像高中时他与难解的题目搏斗一个课间那样,这一次,齐霁认真的、探究的眼神对准了陈放,他被看得心头酸胀,吸了吸鼻子才说:“当然,怎么可能只是一点点,和你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开心。”
“要是我比周舟更早认识你,”陈放帮他理了理围巾的褶皱,不忍心看齐霁困惑中夹杂着难过的样子,又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说不定我会先喜欢你呢。”
齐霁想象了几秒这种可能,表情顿时变了,笑得脸颊都抽痛起来,“那我们还是别认识那么早了,否则我让你难过的次数只会比周舟多十倍。”
周舟一看他们鬼鬼祟祟的神情,以及时不时投向他的视线,就知道嘴里准没好话。尽管对他们谈论的话题心生好奇,但陈放心情欠佳,让齐霁单独和他聊聊天总归是件好事。
单方面的窥探终结于齐霁的声音,陪陈放聊了会儿有的没的,他终于站起身,拖着发麻的腿走到周舟坐到周舟身旁,“周舟。”
“现在终于想起我来了?”他一边伸出手臂把人揽进怀里,一边故意问他。
分明是周舟把逗陈放开心的任务交付给他,这会儿又假模假式地阴阳怪气起来,齐霁轻哼一声,不客气地趴在他肩上,“因为猜到你一定想我了。”
没给周舟回嘴的机会,他又兴冲冲地问:“你猜陈放刚才跟我说什么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一定跟我有关,而且还不是什么好话。”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告诉你了。”要真照原样转述给对方,保不准就从假吃醋变成真吃醋了,齐霁窝在周舟怀里偷乐起来,也不理会对方的追问,悠然自得地翻阅起班群的消息。
周舟却跟他较劲起来,时不时在他腰上挠一把,齐霁想逃跑,还没来得及动作,又被他捏着腰抓回怀里,“要去哪儿?要玩手机就这样玩。”
“那你不许捣乱。”半是无奈半是自愿地坐到人大腿上,齐霁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周舟同他讨价还价:“那你先告诉我刚才要说的话是什么。”
这一回合,他倒是不挠齐霁了,换成了蛮不讲理的吻,手掌覆着他的后脑勺就把人往唇边压。毫无接吻自觉的齐霁先是被吓了一跳,又很快被习惯打败,稀里糊涂地张嘴,放任那截灵活柔软的舌头攻陷口腔的每一寸。
明明要吻他时表现得那么急切,唇瓣紧紧贴上了,周舟又变回了游刃有余、置身事外的模样。像是找回了迟来的理智,垂下眼睛,冷静地注视着齐霁。
齐霁急于追逐他的软舌和温柔的触碰,手臂也不知不觉圈住周舟的脖颈。嘴角沾上了湿漉漉的涎水,周舟用指腹为他擦干,那根手指下一秒又被齐霁用牙齿衔住。
“哪有人只管勾引不管亲的。”齐霁对他的消极表现万分不满,含着对方的手指模糊不清地嘟囔。
“陈放还在楼下看电视。”周舟这时才冠冕堂皇地提醒他。
公寓的结构让一二层之间的隐私度降到了最低,齐霁一扭头就能看到坐在一楼沙发中央,研究着遥控器的陈放,只要对方仰起头,就能看见他们衣衫凌乱的样子。
齐霁安静地观察了一会儿,陈放怎么看都没有要抬头的意思。
要是平常,齐霁也就规规矩矩地跟人分开,忍到回家再亲个够本了。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现在居然渴求周舟到这种地步,眯着眼看手指离开唇畔时拉出的银丝,齐霁极力将自己的欲求控制在可控范围内,“那我们声音小点?”
他扬起白皙漂亮的脖颈,周舟的目光一点点从骨感分明的锁骨上移到他薄红的、潮湿的嘴唇,直到齐霁主动贴上他的唇,躯体的距离也贴得越来越近。
忽然,他看见齐霁的眼角也湿了——泪珠一颗一颗从眼角滚落下来,眼泪的主人却依然维持着索吻的姿态。
周舟安静地安抚他,安静地吻他,直到齐霁的眼泪在亲吻里变成极为小声的嘤咛。
“不哭了。”周舟双手插进他胳膊下,把人重新抱好。
“我没想哭,”齐霁嘴硬地说,“也不是因为难过才哭的,我只是觉得……我只是讨厌这种生活,为什么大家不能永远高高兴兴地活下去,为什么我们在意的人总会遇到这么多磨难?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周舟,你能懂我意思的吧?”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就连齐霁自己都觉得这话语无伦次、逻辑欠缺,怎么也表达不清楚,只能沮丧地锤着大腿,重新把脑袋埋到周舟身前。
于无助之时缩进对方的怀抱,仿佛在无知无觉中成为了齐霁的某种本能,触碰到周舟,他才触碰到那么丰富那么满溢的感情。他像某株深深根植于地下的植物,将齐霁与颜色苍白的世界紧紧连接在一块儿。
周舟是彩色的,是闪闪发光的,是他赖以喘息的庇护所。所有的爱、希望、不舍,还有难过,都因这个好听的名字而起,蛮不讲理、强硬地长进他的心房,滋生了那么多复杂又奇怪的感情。
“我当然懂了,”周舟强行掰开他握紧的拳头,用鼻梁蹭了蹭齐霁的面颊,“你别急,我知道你的意思。”
在楼下装傻装了许久的陈放终于看腻了屏幕里的综艺,往沙发上一仰,揉着眼睛朝楼上喊:“喂,你们两个腻歪完没啊,最后一个晚上了,你们非要刺激我一下是吧?”
“是啊,”齐霁的声音渐渐恢复正常,只是仍带着微微的沙哑,他从周舟腿上起来,趴在二层的栏杆上,笑盈盈地看楼下的人,“我这叫给你亲身示范一下,找男朋友要带眼睛。”
陈放不屑地发出几声“啧”,不甘示弱道:“齐霁你就别嘚瑟了,我下次要谈个比周舟还好的人,你可别羡慕死我。”
“他才不会羡慕,”周舟不知何时也靠过来凑热闹,把人从冰凉的栏杆前拽开,笃定地下完定论才看向齐霁,“你说对吧?”
齐霁拱火不嫌事大,像是要报周舟往日语言攻击他的仇,下意识点头后又即刻改口,扭捏犹豫道:“我觉得……要看具体情况?”
周舟的笑容冰冷了许多,皮笑肉不笑地问他:“看情况?你还真敢说出来?”
大事不妙。
在被周舟抓住教训之前,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跃下楼梯,躲到陈放身后求救:“陈放你快救我!”
“你们两个的战争别牵扯到我好不好,”他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主动挡住了齐霁。尽管毫无用处,却足够齐霁记一次他的好,他哑然失笑道,“幸好我没跟你们读一个学校,不然听力早晚被吵出问题。”
“你说谁吵?”刚才气氛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不是我,你们幻听了。”
苍白的解释怎么可能让两人满意,这场闹剧的矛头又对准了陈放。
“你们明天就要回海城了,快点休息吧。”陈放就差给他俩磕头了。
齐霁终于安静下来,歪着头轻声问他:“那我们回去之后……你会想我们吗?”
“你这么问他肯定不好意思回答,”本就不宽敞的沙发容下歪七扭八的三个人实在过于困难,周舟见状直接把齐霁抱到自己身上,对陈放没眼看的扭曲表情视而不见,“你应该问,‘我们走了之后,你会不会有点寂寞?’,他就说得出口了。”
“……明明是你的问法更好笑吧,”陈放憋着笑说,足足笑了好几分钟,才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当然会想你们,嗯,见不到你们也会很寂寞,所以希望你们放假之后不要忘了我。”
第156章
第二天陈放送他们到车站,角色调转,这一次却没了上次的支吾和踌躇。周舟拎着箱子在前边开路,齐霁就慢慢吞吞地和陈放说闲话。
他忧心忡忡地抓着陈放的手,嘱咐了无数件事情,“不管你案底给你发什么信息,你都别理他,千万记住了啊。”
“要是他敢线下骚扰你,你就直接报警,发生任何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就算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好歹也能陪你说话解解闷。”
“记住了记住了,”说来说去还是在担心他的安全,陈放配合地点头,“我这么个人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齐霁却瞬间沉默下来,清澈的眼神在他脸上流连,陈放却感受到宛若质问的静默。他的目光仿佛在说:你要是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就不会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
陈放问心有愧,更加羞于回应他的视线。
对方的回答却出乎意料,齐霁一改沉默,忽而又笑起来,“虽然你很会照顾自己,但这个程度还不能让我们满意。所以……陈放,你得对自己更好一点,至少要好到,你对我们那么好的程度。”
从齐霁和周舟跑来医院看望他开始,他们就在持续不断地重复着类似的话——你要好好生活,你要好好活着,你要对自己好一些。别人也曾这样告诉他,可那时他的心中只剩厌烦和烦躁,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可当齐霁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心疼与不悦,他浮躁的心神乎其神地平静下来。
如果是他们这么要求自己,他忽然又有了尝试的勇气。
“我会的,”分别在即,陈放把长篇大论的感谢都藏在心底,站在检票口给了他和周舟一人一个拥抱,怕自己湿润的眼眶被察觉,故意不和他们对视,“你们也是,别整天动不动吵架了,就当是为了我的听力着想?”
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说冷笑话,齐霁噗嗤一声笑出来,尾音却和陈放一样发颤。他慌忙地夺过行李箱的拉杆,维持着脸上的冷静,扭头对着正微笑的好友挥手作别。
列车内的温度适宜,也许是因为早上和陈放叽叽喳喳闹了一通,齐霁裹着周舟的外套,嗅着衣领间属于对方的独特气味,很快便在暖意中昏昏沉沉合上眼,就在他意识恍惚之际,还察觉到周舟轻轻勾起了他的手指,温柔而缓慢地摩挲着。只是他还来不及深究这动作是为了传递思念,还是暗自安慰他不要再为陈放忧心,他头脑发沉地想,周舟那么坚韧,那么勇敢,一定不会同他一样整日胡思乱想,光靠无凭无据的幻想就把自己吓得够呛。
但无论他是出于什么意图,齐霁都无法否认一点,那就是他喜欢周舟的气息,喜欢周舟的触碰,任何不安,都会在靠近名为“周舟”的边界时轰然退散。
打了半个小时的盹,齐霁醒来时大半重量都压在周舟肩膀上,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刚想让周舟看窗外被晚霞照亮的粼粼湖面,周舟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你总是担心陈放开不开心快不快乐,可是我想问你,你自己的感受是什么样的?”他的话语很轻,视线也未曾直白地对上他,一不留神只会被人当作奇怪的胡言乱语,可齐霁心知肚明,周舟就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齐霁不敢转头,不敢看周舟的眼睛,一旦对视上,他所有的伪装都会变得廉价易碎。他只是假模假样地望着窗外,复刻着他在周舟面前无数次的走神。
“别装傻,”见人故意躲着他,周舟干脆直接把齐霁的手攥在掌心,牢牢裹住,像是在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似的,“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我不知道。”齐霁支支吾吾许久,给出了一个并不能让对方满意的回答。
可这不是谎话,他是那样了解自己的内心,以至于到了搞不懂真正想法的地步。和陈放共度的时光固然欢乐非常,可他无法控制多余的思绪如藤蔓般疯长。这一回他们熬过去了,可下次呢?下次又会是谁,又会是他们身边哪个重要的人?如果有一天命运不再满足于这间接的折磨,他和周舟又会经历什么?
那么多问题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像一阵巨浪击垮齐霁勉强维持的笑意。每当陈放认认真真地强调,和他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时,他就会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些挥之不散的念头。
“我真的不知道,”这一次,他看着周舟的脸,缓缓复述了一遍,“我以为见到他没事,我就会放心,就不会去在意别的事情,但我好像做不到,我没办法忘记那些梦……每当我以为生活会这样好起来的时候,我就会记起梦里的所有细节。”
如果他又不小心错失了陈放的异样,没能看穿他的强颜欢笑,不久后会不会又有一通电话刺破夜晚?陪对方胡闹的三天里,每个夜晚他卧在周舟的臂弯里,怎么也止不住不断发散的内心。
这趟列车的乘客并不多,他们所在的车厢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齐霁仰起头望着车顶,声音飘进周舟耳朵里,“如果陈放知道,在他为我们的友情而幸福的时候,我却在想这些事情,他一定会很难过,甚至是讨厌我吧。”
那些笑容都是真心的,可与梦境相伴的苦痛也是真实存在的。面对着共同分享过几年时光的挚友,他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无比难堪。
“没有人会讨厌你,”周舟捏捏他的手心,又捏捏他的脸颊,在并不宽敞的座椅间想方设法给予他全部亲昵,“大家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你为什么总是要贬低自己?在同样的处境下,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了。”
齐霁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可是没有用啊……”
做得再好,考虑得再全面,也没办法回到一切尚未发生的那一天,他摊开自己的手,盖在周舟随时为他敞开的手心上,严丝合缝地十指相扣,“如果这只是一场梦中梦就好了,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再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温暖的被子里,这些经历只是一场奇怪的梦,一觉睡醒,我们照常生活,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周舟与他一同进行着不切实际的想象,不由得问:“如果真的是这样呢?”
“那我一定会怀疑自己究竟看了什么电影,才会做这样真实的梦,”齐霁僵硬的肩膀在他的声音里渐渐软和下来,“然后怀着劫后余生的心情重新睡一个好觉……可是,你知道的,这都是真的。”
“齐霁,那就当这真的是一场梦吧。”只是这场梦格外得长,格外令人害怕。他的手臂越过齐霁头顶,将窗帘拉下一半,齐霁的半张脸随即被迷蒙的光笼罩住了,他轻声说,“就算是梦,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齐霁不动声色地笑笑,反问道:“这算是情话吗?”
“你说是就是,”周舟不置可否,如果真心话也能被当成情话,被齐霁认真铭记,那么他愿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齐霁耳边说个不停,说他到底有多喜欢他,到底有多不想他难过。
列车驶入黑暗的隧道,齐霁忍住耳鸣时的难受劲,认真思考过后点点头,说:“真希望这些话你只会说给我听。”
这番话放在过往任何的对谈中,周舟都该一边偷乐一边笑话齐霁缺乏自信,他是周舟最喜欢的恋人,最重要的家人,和最不想松开手的存在,不说给他听又要说给谁听。
然而,今天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张嘴,搂着齐霁肩膀的手臂又暗自多加了几分力,仿佛这样就不会让齐霁有逃走的机会,会绝对坦诚地面对他。
穿行在隧道和山野之间,周舟只能同齐霁一起陷入沉默,看明灭的光线不停闪烁,看河流、田野还有遥远的车流飞驰而过。也许只要和齐霁待在一起,哪怕只是被困在无尽的路途中,百无聊赖地发呆,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都会让他变得放松而舒适。
不经意地一瞥,他却发觉齐霁手里握着手机,正偷偷用手背擦眼泪。顺着视线看去,他看见了让齐霁流泪的根源。
那是陈放几分钟前才更新的一条朋友圈,用拼图做成了九宫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全都是他们这几天一起拍的照片。
时间被具象化成鲜活生动的画面,齐霁来回滑动着屏幕,本应嘲笑几张搞怪照片里周舟约等于零的表情管理,声音到了嘴边,却被擅自消音,只剩下很轻的啜泣。
“你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了,”周舟替他抹掉眼泪,“陈放愿意为了你好好活下去,你承担着多么大的责任,那要更对得起他的信任。”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齐霁吸着鼻子纠正他的说辞,“虽然你一定不会信,但我……也愿意为了你们,继续坚持下去。”
“谁说我不信了?”他扳正齐霁的脸,贴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齐霁的声音却一下子止住了,他愣愣地盯着周舟看——他的声音依旧冷静,眼眶却和自己一样湿润了。
上一篇:本喵大王居然被人类绑架回家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