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引路星
他倒不是真的想踩商随的痛脚,但这行字白纸黑字写在末尾,与现在的状况意外有些许相似。
他多少怀了看好戏的心理,镜片后狭长的眼睛染上探究的意味:
“如果你的伴侣选择离开,你会怎么做?”
前面的问题商随都回答得很快,此时此刻,密闭的空间却一反常态安静。
仪器运行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似乎因为坐得太久,商随略微活动了一下未与传感器相连的左手手臂,修长的五指握紧又松开。
“如果他不喜欢我、不想再见,我不会再去打扰。”
屏幕上的波形图并无明显波动,检测到的信息素证实他情绪平稳,没有说谎。
“……过去很多年,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但现在,我好像做不到了。”
清晰而缓慢的声音如同毋容置疑的宣告。话音落下,屏幕上一直相对平稳的波形突然开始狂跳!
房间内的信息素浓度急速上升。沈千俞刹那间感到令人脊背发寒的压力,像是坠入冰冷刺骨的深海。仪器发出第一声警报,墙上数个用于检测信息素浓度的装置也依次亮起红灯。
在一片刺目的灯光里,沈千俞抬高声音:“喂!你最好冷静点——!”
“好啊。”
商随说完往后一靠,差一步突破红线的数值竟是在极短时间内下降。
原本剧烈跳动的波形图很快重新恢复平稳,红灯相继停止闪烁。那股无形而可怖的压力骤然散去,如果不是额角残留的冷汗,几乎令人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回过神来,沈千俞眼里闪过震惊的神色。
他知道商随与一般人不同,哪怕在特殊易感期的Alpha里也是独一档的存在。但在受药剂诱导的情况下,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在转眼间压制近乎暴走的信息素。
如果能好好控制,刚才那一下爆发算什么?
终于憋不住了,想发泄?
……
操,疯了吧!
只是吵个架而已,有必要受这么大影响?
Alpha之间天然相互排斥。他被商随的爆发弄得浑身不舒服,对方却像没事人一样问:“测评结束了?”
见他点头,商随动手拆掉连接在身上的仪器,宛若被关押已久的恶鬼迫不及待拆除封印。
沈千俞看他站起来,一瞬间几乎想给时绮发消息,让他赶紧跑,至少今天别再和商随撞上。
手指滑进外衣口袋,最后却没碰手机。
某种程度而言,江砚那个离谱的猜测误打误撞对了一部分。
商随于他有恩,无论想做任何事,他都会帮忙。
沈千俞压下良心,硬着头皮问:“你要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商随歪过头,没什么耐心地扯掉腺体处最后一组传感器。
本来以为做完测评会冷静下来,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当然是跟我的伴侣道歉,好好哄一哄他。”
-
受药剂影响,做完测评后短时间内信息素无法彻底稳定,会因人出现不同程度的外溢现象。
医院统一提供的阻隔剂带有一股消毒水的氯味。商随略微蹙眉,有些反感这种味道,但总算压下外溢的信息素。
离开之前,他和时绮说过会去原来的地方找他,商随一路下到花园,朝中央的玻璃花房走去。
他边走边思考该怎么解释。越是靠近目的地,心跳的速度就越快。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惴惴不安是什么时候。担心时绮不愿意听他解释、或者解释后也无济于事,更担心对方已经离开。
像是越害怕越会发生什么,目及之处空无一人。
他停下脚步,神情一点点沉了下来。
“你在找谁。”一道轻巧的声音忽然从侧后方传来。
时绮不知道躲在花房的哪个角落,这时突然冒出头。像是藏在森林里偷偷观察人类的小动物。
见商随一瞬间看了过来,时绮本想问问检查结果怎么样,最后只简单道:“解释一下吧。”
一切仿佛被施加了透明的魔法,原本烦躁不安的心绪逐渐变得平和。
随着时绮一步步走近,他微微哑着嗓子温柔地说:
“抱歉,小绮,一直让你误会我是浍涧的侍应生。”
“认识以来,好几次你问到相关的事情,都被我用各式各样的办法搪塞了过去。”
回忆起自己说过的话,商随也有些无言,最终坦白一直以来的顾虑:“因为一开始是以这个身份认识的,如果突然说出真实的情况,我怕显得我很奇怪。”
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商随在心里默默补充。
时绮动动唇,想说什么,神情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在浍涧见面,你问我能不能陪你,我很愿意。不想错过接触的机会,才没有说出真话。”
“但再怎么说,都是骗了你。是我做得不对。”
他说完微微垂下眼,静静等待另一个人的回答。
时绮同他对视片刻,眼里竟是逐渐浮现出笑意。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时绮再也绷不住,一直冷冰冰的脸上流露出稀奇的神色。
“你怎么还乱丢信息素?”感觉到肩上若有实质的重量,他看似不满地说,“都压着我了。”
“对不起。”商随立即试着收敛,他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有多霸道,“刚才用了药剂,没法完全控制好。”
时绮并不感觉冒犯,反而觉得他被刺激到信息素都控制不好十分有趣。
“原来你心里没底的时候是这副样子,我还以为你能一直维持冷静。”
商随愣在原地,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错,这么呆的表情也是第一次见。
时绮点评完,终于说出真话:“之前说看我心情的时候,其实我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生气。”
一开始听完江砚的话,他确实觉得莫名其妙。
但他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快,见到商随的那一刻,他很快想到最关键的一点:江砚能若无其事说出来,说明商随根本没打算故意隐瞒。
商随一共以陪聊的身份和他见过两次,第一次算将错就错;第二次却是他指名道姓要求人家陪他作为补偿,不能把责任全推到一个人头上。
倒不如说,商随本来不是陪聊,却愿意见他,已经十分照顾他的情绪。
“你被吓到了吗?”
回忆起他慌慌张张的模样,时绮觉得自己装得应该挺像那么一回事:“都说我发脾气的时候很吓人。”
“……确实很吓人。”
“别看我现在表现得很豁达,其实才知道的时候,心里真的很不爽。”时绮实话实说,“感觉被你耍得团团转。”
商随似乎想说什么,时绮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
相识以来,无论是假扮情侣、临时标记……一直是商随在帮他的忙,却没跟他要过回报。
就算开头有所隐瞒,如果这样都算“骗”,全天下的骗子得集体失业。
“但可能……我不够大度吧,没办法完全不在意。”
时绮不喜欢把话憋着,连带着自己的不足之处也不想掩藏。
“不想把这件事留在心里,就觉得,那我也耍你一次好了。”
“假装很生气,让你也猜不到我在想什么。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远远的,沈千俞见他们站在一起,在玻璃花房外停下脚步。
思来想去,他都觉得商随离开前的模样不太对劲,怕时绮如果和他闹翻出什么意外,最后默不作声跟了过来。
商随有点没跟上他的节奏,慢半拍地问:“那你还生气吗?”
时绮摇摇头:“完全不。”
“我是不是很幼稚?”见他沉默不语,时绮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后尽量控制一下。”
时安一直觉得他这个习惯不好,像他这种不会控制脾气、还要闹到明面上的,完全就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跟家里人就算了,在外面这么闹腾不嫌丢人啊?
“没有,你这样有什么说什么很好。”商随道,“真的。”
其实也有一些事情瞒着你。
时绮在心里偷偷想。
尽管商随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偶尔他却感觉对方游离在人群之外,似乎有许多秘密。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隐私,就连他自己都没说出家里催婚的真实原因,商随至今不知道他有腺体退化症,他却对商随的一切感到好奇。
不该这样,却控制不住在意。
因为太在意,才忍不住发脾气。
原本还想多演一会儿,但在商随说出第一次见面就愿意陪他的时候,时绮实在没有绷住,听完就笑了起来。
商随朝时绮伸出手,将手掌平放在他面前,是一个等待的姿态。
“我们和好吧?”
时绮抓住他的手:“当然了。”
商随稍微用上力气,顺势将他拉进怀里。
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沈千俞终于放下心,转身抬步离开。
相较于只知晓特殊易感期的江砚,他切身参与过那段残酷的往事,知道克服一切心理障碍有多困难,因而十分佩服商随最终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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