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晚
江舟泠竟勾出了抹弧度,刻薄又冷寒的笑意,他讥诮笑着“你是觉得我没长腿吗。”
瞧啊,秦尧多温柔,还接他进家里,看啊,秦尧多体贴,还亲自送他离家门。
江舟泠站起身,恶劣地扬起腿,皮鞋尖踩在男人鼓鼓的肉柱上,颤巍巍地抖了抖。
眼镜滑落,江舟泠低低地痛快的笑了几声“你看,连它都没能忘了我。”
秦尧拽住他的脚腕,冷静地将他脚尖抽开,仰视看着青年,说“江总,请您自重。”
哈。
江舟泠从没这么想笑出声过,太可笑了,可他唇角弧度却生硬地成了直线,胸腔雪气积攒了更多,近乎把他整颗心脏包裹。
好冷。
“秦尧,你真狠。”
皮鞋尖碾过秦尧腕骨,重新踩在粗糙水泥地板上,做工精美的皮鞋与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格格不入。
江舟泠就不应该属于这里。
先前攥过青年脚踝粗粝手腕一根一根掰直,秦尧抬头,触及江舟泠视线那刻,他主眼皮垂下,说:“我送你。”
江舟泠站在原地锁定他侧脸,看了数秒,疲倦闭上眼眸,睁眼时,面无表情说好。
其实如果秦尧顺着说点软话,哪怕什么都不说,江舟泠都能哄自己留下。
可偏偏秦尧什么都没说。
房门外风声呼呼,寂静冷风灌得他耳朵生疼,江舟泠眼尾刻过秦尧整张脸,他伫立:“秦尧,我喝酒了,很多,我很累,我想休息。”
秦尧看得出来,如果江舟泠没有沾酒,他不会在临时住房门口看到他。
他嘴唇几次开合都没从干裂唇齿间吐出湿润好听的话语。
江舟泠眼镜片上全是白霜,雪一样的透明晶片让他看不清任何事物,他声音微哑:“如果我说,这次离开,以后我永远不会来找你了呢?”
秦尧指骨攥紧,尖锐指甲险些戳破掌心,他刻意扭头,不去看江舟泠神态,转身从木柜里取出件保暖的大衣,看起来有点旧,但很干净温暖,并不难闻。
江舟泠单薄肩头多了件大衣,他听见秦尧说:“下雪天冷,多穿点。”
填充许多棉絮的大衣很温暖,盖在西装外套上,江舟泠本单薄的身体都显得有些圆润。
秦尧眼珠滚动,深深望着他:“雪很大,你回家记得测体温,还有……”
江舟泠体质其实不太好,娇气得厉害,天气一冷,身体和脚尖都泛凉,以往秦尧都会先把被窝睡得暖乎乎,再把人搂怀里,或者捧着他脚尖往自己腹部踩。
可就算这么注意了,有时还会生病,江舟泠病气起了身体更是娇贵,要细心照料好久才能转好。
那时他会抱着病气的江舟泠,调侃我们泠泠说真跟黛玉似的,现在……
说着说着,秦尧自动闭上了嘴。
手腕突起的骨骼分外明显,即使秦尧肤色并不白,也能明显感受到他不稳的思绪,他张了张嘴,说:“江总,走吧。”
这样客套疏离的称谓,秦尧从最开始念到了他们分别。
江舟泠讽刺心想,他是不是该感谢秦尧足够体贴,把外套给他穿,还亲自送他上车,又亲眼看这辆车消失在拐角。
这方狭窄天地,能见的只有茫茫雪路和车尾气,以及雪路口伤心人一双。
秦尧与车灯相望,依然形单影只。
——
秦尧没想到,下一次见面竟过了三年。
他已经还完了身上背负的所有债务,重新给妈妈置办更好的墓园后,秦尧甚至咬牙存了十万块钱。
可秦尧依然迷惘,卡里终于不会减少的数字,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全感,他还是感到空荡枯寂。
下工后,秦尧看见裴珏斐发来的婚帖,左右确认了下,恍惚发现,原来是同性婚姻合法,于是领了证的新婚夫夫,迫不及待置办了场婚席,为了低调,只邀请了最亲近的人。
裴珏斐邀请了他,舟泠作为表弟媳哥哥想必也……
想到这里,秦尧忽然觉得手里这张喜帖宛如万斤重,也像裹了金子,躺在他手心沉甸甸往下垂。
秦尧还是赴约了,他穿着熨烫整齐的土西装,郑重出席,这场婚宴低调奢华。
他有请帖,哪怕气质与这里不搭,也没有人拦他,反而恭敬地为他引路。
秦尧来得早,所望之处,装饰都特别囍奢,但较为冷清,没有几个人影。
现场大概已经布置好了,秦尧的位置在主桌,但他却不知该怎么落座,目光往门口探去,只看见团空荡荡,他自嘲扯起嘴角,沉沉坐下。
没过多久,忽然变得热闹了些,宾客落座,主桌位置还没满,皮鞋后跟踩在大理石上面,不断发出敲响秦尧胸腔的声音。
清冽冰凉的气息在他鼻尖飘荡。
秦尧不敢抬头看,但余光却不由自主追随这道声响,黑色西装裤衬得这双腿更加笔直修长,皮带扣反射寒光,掐出半截劲瘦腰线。
高定西装完美地将江舟泠身形勾勒,秦尧眼皮垂下,牙齿忍不住咬了口舌肉,他……又瘦了。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追随余光抬起,眼眶完全把这道颀长身影勾勒,四目相对不过半秒,江舟泠率先冷漠地把眼眸移开。
他位置同样在主桌,只是他的位置仍然与秦尧隔了好几个,是只有秦尧低眸看大理石反光时才能肆无忌惮注视的地方。
胸腔闷得好像一下子进了真空。
秦尧双耳嗡嗡响,开席间,沉默地往杯里斟了一杯又一杯白酒,高浓度的酒他喝完整整两瓶。
他大脑混沌,行为与工地里设定好的机器没有任何两样,旁边有人站起来为刚领证的夫夫敬酒,秦尧便也身形不稳地跟着起来。
又喝下了整整半杯,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双含着担忧的眼眸,秦尧定睛看去,却对上了裴珏斐的视线。
……原来是表弟在担心。
摇晃身形稳定,秦尧没再喝酒,手旁多了只茶杯,一口闷下去,苦涩茶意堆满了他味蕾,将荒唐酒意冲刷,混杂着各种混乱思绪入腹。
半散场时,秦尧抬脚走出金碧辉煌的礼堂,之前还万里晴空一片好天气,可现在却不合时宜地下了暴雨。
秦尧眼里再次摇曳出江舟泠单薄瘦削的背影,脚步像生了锈,凝固的铁锈让他走不动路。
他很想移开目光,让自己竭力保持礼貌与体面,但视线已生了意识,不受控地盯着青年看。
秦尧就看见他身旁多了位衣着得体,端庄漂亮的女士,抬头看着江舟泠,巴掌大的漂亮小脸上全是笑意与崇拜。
“是苏家的小姐吧,听说对江总一直有意思,没想到都追到这里来了。”
“苏家小姐一向敢爱敢恨,做出这样大胆热烈的事也不算什么,再说了,他们郎才女貌也很般配。反正江总确实是良配。”
郎才女貌,是吗。
秦尧身体失重,他竟感觉脚上锈贴开始蔓延生长,浸透缠绕他每寸骨骼,皮肉,筋脉,又一点点把他大脑侵蚀干净。
昏沉钝痛,喝了太多酒还算湿润的嘴唇迅速干裂苍白,秦尧匆匆低头,两肩一高一低地颤。
失重感袭击了他。
“哎哎,这是怎么了,怎么晕过去了!”
“江,江总怎么过来了?”
对话如呢喃晕语,秦尧什么都没听清。
他感觉身体很冷,好似堕入了冰窟,忍不住地打颤,喝过的烈酒在他腹部搅动,痉挛到他想绻起身体。
期间,他感觉到有道目光在沉默看着他,过了很久很久,视线才消失不见。
再次睁眼时,秦尧看到了片陌生天花板,入目是装修低调的房间,冷灰色调,看起来很符合江舟泠的喜好。
这是……舟泠的家。
秦尧脖颈拖着脑袋转动,黑漆漆眼珠打量四周环境。
郎才女貌。
想到这成语,秦尧苍白嘴唇蠕动了几下,额前碎发散下,遮盖住他眼眸,大脑依然昏昏沉沉,残留酒液干扰他思绪。
肆虐叫嚣着,让他想不择手段做些什么。
宽大修长的手掌握紧,攥成个拳头,秦尧狠狠锤了下自己,锤散这些不应该有的卑劣欲想。
有人礼貌敲了敲门,秦尧视线黏住,没等里面回应,敲门的人就自顾自走了进来,还用托盘装了碗粥与解酒汤。
江舟泠看见已经半坐起来的他,语气淡淡:“还没死啊,没死就爬起来。”
秦尧干巴巴地看着他,视线一错不错,又自知不该,扭开视线:“谢谢。”
他沉默地喝完粥,又把解酒汤吃了,然而即使吃了暖乎乎的粥,秦尧也没觉得他腹部的痉挛痛感有减弱。
可能是汤太苦了,秦尧唇上全是涩裂的苦味。
江舟泠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前,气场全开,压迫感十足,修长身影把秦尧笼罩大半,不紧不慢捻出几个字说:“我可不像某些薄情寡义的人,我会收留你到明天早上。”
话落下,江舟泠就转身离开了房间,秦尧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心中钝痛郁气并没有散。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秦尧瞪着双眼看见明亮天花板,毫无睡意,今晚在下大暴雨,雨声很大,在他耳旁不断冲洗。
秦尧失眠了整整一晚,临近早上,念着江舟泠,他起身绕了几圈才找到厨房。
厨房很大厨具也很全,但这些厨具都很新,只有煲粥的锅有了点被使用的痕迹。
秦尧找到冰箱,厨房都很少用,冰箱里的食材也就不多,堆积的大多数都是矿泉水或者果酒。
好在还有米,以及其他零零碎碎但依然非常新鲜的食材,秦尧煲了锅加了枸杞的莲子粥。
煎了两颗鸡蛋,他喜欢熟鸡蛋,但江舟泠喜欢溏心的,另外那颗秦尧没煎太熟。
秦尧还冲泡了两杯豆浆。
看着这些煮好的早餐,秦尧目光锁着,眼帘垂下,他又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喊江舟泠呢?
在秦尧把早餐摆在餐桌上过了会儿后,江舟泠穿戴整齐的出现在这里,看到桌上的食物,他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
江舟泠穿得很休闲,薄薄的白色衬衫让他看起来文雅又矜持,透着不容亵渎的贵气。
只有他知道薄衣后藏了怎样瑰艳美景。
秦尧咬了咬腮,吞咽了团空气。
见他坐下了,秦尧也跟着坐下,看着江舟泠斯文吃饭的模样,过了良久,他说:“吃完我就走。”
握着筷子的颀白骨节蜷紧了瞬间,江舟泠咽下舌尖溏心蛋,好像不甚在意地垂下眼眸,淡然地颔首。
秦尧跟着沉默地吃完了这顿早餐,他很少待在这么沉闷的气氛里,可他并没有感觉难受。
看到江舟泠出现在眼里时,躁动钝闷的糟糕思绪反而被抚平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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