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元夕
他的白衬衫很多,今天是一件改版拉夫领的,堆叠的蕾丝衬托着整个人像一块奶油蛋糕。
兰迪的目光在他的珍珠扣上流连了一会,笑道:“不热吗?”
“谈正事吧。”
他们几个人呆在一起太尴尬了,必须要先分开。
白逸抬手拨弄了一下垂带,神情依旧是寡淡的:“小宁这几天静养,恐怕暂时不方便跟进项目,损失我来承担。”
兰迪晃了晃玻璃杯:“我看到了,他腿受伤了。”
“嗯。”
“我还看到了,你让他下跪。”
白逸清透的眼珠转向他,眉头蹙起,似乎颇为苦恼,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没有,是一些意外。”
各家有自己负责监视信息的部门,白逸并没有及时封锁消息,兰迪看到不足为奇。
兰迪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意有所指:“Bunny,我跟他们不一样,这是我第一趟来华国。”
“所以?”
“也许他们眼里你是一种模样,但在我这里……”他站起身,手指暧昧地勾起白逸领下的垂带,“他跪下来的样子确实挺好看的,不过我更好奇你。”
宁惟新下跪的样子好看?
白逸回忆了一下那张截图,画面里的宁惟新确实楚楚可怜,挺直的背脊显得有些倔强。
不好评价,这人的爱好有点变/态。
兰迪说的不错,他初访华国,他不了解白逸,对白逸的印象仅源于弗兰德只言片语的描述,他们的交集也不多,白逸一遍遍给身边人强化的印象并没有深入他的心底,他依旧是用一种好奇的、窥探似的角度来观察白逸。
白逸对他也不熟,原先以为他和弗兰德成长环境相似,应当都属于绅士类的,不过这个印象早就已经打破了,兰迪在心里重建他的形象,他何尝不在试探兰迪的品性。
不过,他在“壳子”里呆久了,兰迪要想撬出些什么,可不容易。
……他为什么执着于认为自己表里不一?
一个兰迪,还有一个黎垣,表现出过这种倾向。
黎垣好理解,白逸□□的手段强硬,该威逼利诱就威逼利诱,该拿钱硬砸就拿钱硬砸,必要时候也不会忌讳动用人脉,他一直觉得白逸不像表面那样的良善。
但兰迪是为什么?
是什么事情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转折在于上一次宁惟新因为过敏住院,那天兰迪在停车场坦言了自己的绮思,认为白逸是有可能为了利益和他交换的。
而在这之前,他们的相处有限,兰迪表现得还算礼貌。
这其中有发生什么事吗?
对了,那天宴席间,贺乘逍给他发了一段家里监控的录像,里面是他不接宁惟新递来的文件的一幕。贺乘逍不会心血来潮的独自的失礼的抛下一桌人看监控,宁惟新在桌上提起这件事,监控大概率是全桌人都看了。
就因为这个?觉得他不像表面那么大度,所以怀疑他?
应当有一定比重,但不完全。
比如……他和小宁关系好,先入为主的认定白逸就是在“欺负”宁惟新。
主观视角有时候很重要,决定了一个人看待事物的出发点。兰迪的态度恰恰说明,在自己和宁惟新之间,他更倾向于信任宁惟新。
他们有合作,产生信任很正常,不过这种信任影响到了白逸,他就不会听之任之。
白逸身往后避,和他的指尖再次拉开一段距离,垂带就跟着从兰迪的手指上滑落,掉回白逸胸前:“那天确实是我语气重了,不过,还希望兰迪先生注意一下措辞。”
“我知道了。”兰迪拉长了尾音,对上裴知意不善的目光,无奈地耸了耸肩,“多谢提醒。不过,宁惟新的项目,为什么是白先生来对接?”
“小宁有些自卑,不好意思主动提起。他毕竟是在我家受伤的,我得为他的伤势负责,所以自作主张了,还希望兰迪先生替我小小隐瞒一下。”
听起来是个善意的谎言。
满足他的窥探欲,让他在心里坐实自己也会说谎的猜测,同时以引导加上一条绑定的前提,即这是“善意的”。
“Bunny愿意承担损失的话……我没有意见。不过……”
“怎么?”
“小宁受伤了,身为合作方,我想去看望他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白逸手扶太阳穴,适时露出一丝疲惫,“不过我可能要失陪一下了,如您所见……”
他再次睁开眼,眼珠上如同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睫毛又长又沉,仿佛被晨露压弯的花瓣:“抱歉,身体不适,恐怕无法陪同您一起前往了。”
很漂亮。
尤其是近距离欣赏他的美貌。
他会对白逸产生好奇,就是因为这张脸。弗兰德珍藏的那张照片里,青年干净、沉静,有些不近人情,他背后是舞台的聚光灯,微微垂眸,望向观众席抱着电吉他的金发青年。
他们隔空对视,中间空无一人。
弗兰德理智,古板,是他爹喜欢的那种传统意义的继承人,倘若被父亲知道他也会用这样青涩、眷恋的眼神注视某个人,父亲肯定会生气的。
不过,他不急着把事情捅出去,他也很好奇照片另一头的华国青年,要什么样的水土,才能养出这样的天生姝色。
华国没让他失望。
他喜欢他们的骨架,喜欢他们的肌肤,喜欢他们稀疏的体毛,手掌所过之处,如琼脂块般软弹。
他遇到了几个很像的人,他们出身不同,某些特质因此迥异,偏偏他现在最好奇的这一位一直在拒绝他的窥探。他的手指搭在金匙上,饱满的弧度陷下去,泛出红来。
他不拒绝别人的靠近,因为他自己严格恪守分寸,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肖想他,因为他确信自己可以主导一段人际关系。
他说自己不舒服,语调中无意染上几分对自己的嗔恼,好似在抱怨身体拖累了他的脚步。
“没关系。”兰迪说,“我送你回去。”
第97章 入院(一)
“几位, 你们的果汁和茶点。”
“谢谢。”秦晟把慕斯推给白逸,“喏,你精神不济,补点糖。别也低、血、糖了。”
对面两人神色一肃, 白逸和秦晟同时捕捉到了其中变化。
低血糖?
他们对这个词有反应。
他们不知道宁惟新住院, 但他们知道低血糖——也不一定就是宁惟新的低血糖,只是事情相隔太近, 太容易相互联想。
秦晟是故意的, 宁惟新的情况太奇怪了, 他们直接查查不明白, 只能不停地试探。很显然, 这俩人,也有问题。
于是秦晟继续问:“裴哥呢?去看小宁吗?”
这边还没解决呢, 怎么可能去找宁惟新, 孰轻孰重裴知意还是分得清的。
兰迪来的晚,有些情况还不知道,作为队友, 他得提个醒。
“这么晚了, 还是让小宁先休息吧。不过小白, 你今晚确定跟秦公子走吗?”
听出他话里的重点, 兰迪和他对上了眼,露出个玩味的笑。
“听说秦氏今晚调了很多医生, 秦小公子不用回去主持大局?”
秦氏今晚从各个医院借人,动静不小, 自然瞒不住旁人。也是出于这种考虑,不愿让白逸的情况被太多人关注,他才会特意交代给检查结果匿名处理。
秦晟毫不在意:“哦, 我不管事的。”
这话再次同时刺痛了对面的两个人。
是啊,秦晟家庭美满,前有父母遮风挡雨,后无兄弟姐妹竞争夺权,只需要躺着,安安心心地等长辈安排好一切,做他的闲散富n代就好。而他们……裴知意只是喜欢一个人,就被毫不留情地扔去国外,独自在异国他乡隐忍多年,才抓住机会回来,兰迪更不必说,他觉得自己就是父亲拿来刺激弗兰德的鲶鱼。
不是长子,就是麻烦。
他们那个唯一被抛下、没有收到短信的“盟友”也是一样。
——对比一下又好受多了,虽然小白说误发给了三个人,但是只是有他们俩,没有钱靳。至于第三个人,估计就是秦晟——或许秦晟就是离得近、来的早,所以——
所以他们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什么都能得到?
白逸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变成了植物人,他也是一个人撑着,他本该和他们是一类人,他们才是同病相怜的同类人。
秦晟不值得,贺乘逍更是不值一提。
他们两个顺风顺水,秦晟吃过最大的苦估计是被卓深关着不让他寻花问柳,贺乘逍……贺乘逍吃过最大的苦不会就是读书的苦吧?
何况他也是个天才——要不是死人比活人更有竞争力,哪里容他跟个沙砾一样到处硌脚。
——小白瞎了眼就算了,宁惟新的目标居然也是他……长这张脸的就那么容易被他吸引吗?他明明就是个靠老婆发家的吃软饭的废物啊。
而且就这个废物……他还爬到钱靳的头上去了。
虽然说其中有宁惟新的推手……对了,WE预选,第一名有他,第二名向他求援,第三名是钱靳。
……陈允绉也瞎了?
还是这贺乘逍有什么他们没有发现的特长?
“不知道今晚的调度,是为了什么事?”
明知故问。
但这事明面上还没有传开,秦晟摇头叹气道:“是小宁,小宁其实是在医院里,兰迪先生要去看望他,可不要跑空了。”
“小宁病的这么严重?调了这么多专家?”
“是啊。”白逸情况未明不便多说,不如将错就错,秦晟顺着承认,“主要原因是低血糖晕倒了,但是上头重视,要给他做全身检查。”
“这么严重?”
“严不严重不好说,都在等结果。不过呢,没病肯定是最好,毕竟小宁现在也是个重点保护对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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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的护士把诊断结果交给贺乘逍,特意叮嘱道:“上面这个是宁惟新先生的,下面这份是白先生的,您别看错了。”
贺乘逍愣了一下:“谁的?”
“一份是宁惟新先生的,还有一份是您丈夫白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