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hiloso
“威廉……”萝丝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柔和了一些,“发生了什么事?你遇到麻烦了?”
“我没事,”德莱顿分神瞥了一眼李维,注意到小孩正竖起耳朵偷听,“但有个未成年的孩子需要帮助。”
他简单地说明了李维的情况,“我不能在戈康镇停留太长时间,所以希望您能找个可靠的团队来这照顾他到2014年。”
按照成年李维的说法,2014年时他母亲李秋珊离奇复活,先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起码到那时,李维的安全和生活就有保障了。
远在国外度假的萝丝·德莱顿闻言紧紧蹙眉,对凑过来的丈夫做了个“是威廉”的口型,随后慢慢说道:
“我不太理解,威廉。那孩子是你的什么人?如果你想要照顾他,为什么不直接带他离开?”
“情况很复杂。”为了不让李维听到后面的话,德莱顿走远了一些,“您知道我从来不对您说谎,他对未来的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但我不能带他走,因为据我所知他在16岁以前一直呆在戈康镇。”
“你让我和你爷爷更困惑了,威廉,你的意思是,你预料到这个人在未来会和你成为朋友?”
“差不多。我不是在说胡话,我需要他平安活到26岁,不过您只要能帮我找人照顾他到16岁就可以了。”
其实有可能的话,德莱顿更想设置成26岁,但一是他消费的不是自己的钱和人脉,二是不够尊重成年后的李维——李维肯定不愿意走到哪都被陌生人盯着,哪怕这是为了保护他。
三是德莱顿还没摸清现状,倒也不必一上来就安排十年计划。
“……”
电话的另一边安静了片刻,萝丝说:“你的爷爷去找人了,他认识一些可靠的安全团队,我会付他们两年的钱,让他们照看那孩子到有人接手为止。”
这事对有钱有渠道的人来说太简单了,就算德莱顿讲了个玄幻故事,萝丝依然决定先完成他的请求再说。
“谢谢,”德莱顿松了口气,“太感谢了,您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对了,安全团队最好别暴露身份、引起上面的注意,他们能伪装成普通的外来镇民吗?”
“当然,问题不大,小事一桩,但我需要你给出更详细的解释。”
“奶奶。”德莱顿放软声音,“我会解释的,只是您得等一段时间……等到2025年。”
“?”萝丝被他逗笑了,“12年后?哪有一拖拖这么长时间的?你没对那孩子做什么吧?”
“您怀疑我犯了错误,在补偿他?”
“我对你的人品有信心,相信你不会主动犯罪,然而也不是不可能发生一些意外。”
“我发誓我没有。”
“好,那么等你过暑假回家了,我能从你口中得到答案吗?”
“不能,奶奶,我那时都不会记得这件事。”
“……只能等到2025年?”
“没错。”
萝丝深呼吸再缓缓吐出,揉捏着鼻梁说:“好吧,如果你能做到无愧于心,我可以等。”
德莱顿感激而郑重地说道:“谢谢。”
“不客气,亲爱的,反正你是在做好事……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让安全团队过来的时候带着医生——此外就没有了。”
德莱顿挂掉电话,回头寻找李维的身影。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没有用,但还是做了,并且决定向李维交代个大概。
可是墓碑旁边哪还有李维的身影??
这孩子竟然趁他打电话求助的机会跑了!四面皆敌、眼睛又看不见,他能跑去哪?
德莱顿第一时间想到了李秋珊的家。他给萝丝发短信,让安全团队来得越快越好,随即大步往镇上走去。
**
2025年。
李维撑着桌子,在心中对黑蜡烛说:“我杀死的人都归你,你立刻马上帮我定位威廉·德莱顿。我要他平安无事,否则你休想让我再上供任何一个祭品。”
“放心吧。”黑蜡烛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甜蜜,“有什么仇怨是血债血偿解决不了的呢?”
它说得对。
李维昏昏沉沉地心想。
这段持续了十二年的仇恨的联结早该结束了。
疼痛和愤恨支配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灼烧殆尽,当头顶散发着红光的烙铁又一次落下来时,李维抬起手,硬生生顶着温度握住了它的中间部位。
人群中传来了一小声惊呼,旅店老板高声说:“你不在乎那个德……德莱昂了?”
看,你甚至记不清楚他的名字,又有什么资格判断我在不在乎他?
李维哼笑一声,无视从背后袭来的攻击,夺过金属棍,本能地寻找到了离自己最近、也最缺乏防备的人,然后将棍子烧红的一边捅进了他的眼睛。
“啊啊啊啊——”
那画面在视觉上有点像用火焰烤化黄油,惨叫声在耳畔炸响,李维却听得不是很真切,他的脑袋上挨了另一个人的闷棍,身体踉跄了一下,也不觉得疼,只是心不在焉地琢磨着:被捅的这人死了没有?
他急着上交第一份祭品,以保住德莱顿的命。
半秒钟后,躺在地上的人抱着脑袋哀嚎不止,受伤的眼睛里流出血泪,李维恍然大悟:没死。
于是他推开路上的障碍物,弯腰将金属棍拔出来,再用力插回去,拔出来,再插回去……重复了三四次后,黑蜡烛说:
“可以了,他死了。但祭品还不够。”
不用它说,李维也知道不够。他拎着染上另一种红色的铁棍,寻找下一个目标,随着他的左右巡看,人群近乎整齐划一地后退了一步,只有一个人没退——是刚才用烙铁烫他的警察。
对方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平举着手枪,说了几句话。李维不在意他所说的内容,这些年来,他听过太多好的坏的言论,放在此刻都无所谓了,因为你不用和将死之人计较。
他走过去,在警察开枪的瞬间一脚踹翻桌子、挡住飞来的子弹,同时将铁棍砸向对方头顶。但这样做还不足以杀死一只顽强的猎物,所以你要撕扯它,折磨它,直到它的生命力随着血液流尽为止。
李维故技重施,用铁棍捅向仇人的头,但这一次,对方的经验更丰富,成功躲了过去,那好吧,面对狡猾的猎物,你要小心了,你须得比它更狡猾才行,李维假装手滑,扔掉铁棍,挨了几拳,警察气喘吁吁地举枪顶着他的脑袋,要向其他镇民展示自己获得了胜利。
在它试图拽着李维转身的时刻,李维骤然暴起,绞掉它的手枪,将它的头按进旁边的火盆。
干的漂亮,拉克。
猎物兼仇敌在他手中挣扎呼救,他保持着这个动作,无聊地望着火焰一点点吞噬它的面孔,角质层像遇到高温的塑料般皱缩成一团,油脂融化滴落,空气中散发着令人恶心的气味,就在这时,李维想到一件事,于是他将半死的敌人提起来,说道:
“他叫德莱顿,不是德莱昂。”
“啊……啊……”
“我再问一次,威廉·德莱顿在哪?你们放了他,我放了你们。”
猎物不答,口中说起无关的话题:“救……救我……”
李维只好把它放了回去。
但没关系,他还有很多次提问的机会。
**
2013年,德莱顿来到李秋珊家的院墙外。
他一眼看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围着墙角转圈,当即喝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第98章 仇敌(八)
一个身心健康的人永远想象不到折磨瞎子的乐趣。
德莱顿看到他们在庭院中绕来绕去,时不时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到房顶上,每当砸出“咚”的声响时,就会凑在一起叽里咕噜嘎嘎大笑,从熟练程度来看,明显不是第一次干了。
“李维!”有人抬头喊,“你在吗?我们下来玩捉迷藏?”
真不知道“捉迷藏”有什么可笑的,但他们又笑了起来,还有人蹬着阳台和管道,想往房顶上爬。李秋珊家的屋顶有根烟囱,德莱顿很快意识到,那个烟囱是直通阁楼的,这对住在阁楼里的人来说是个糟糕透顶的设计,爬墙的人边行动边喊:“出来,李维,不然我们待会就往你家里扔垃圾。”
德莱顿走过去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先是因为他严厉的语气和正式的穿着退缩了一下,但能干出缺德事的人一般也不懂得敬畏权威,其中一人见德莱顿是单独来的,立刻恢复了先前的状态,嬉笑着问道:“你谁啊?李维的daddy?”
他们包围在德莱顿身边,作势要上来推搡他:“滚蛋,臭同性恋,别多管闲事,这是我们的地盘。”
德莱顿摸了摸他在路上捡到的一把小刀,第二次后悔出门时没带着手枪。
不过动手前他还想再套两句话:“你们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吧。”
混混们对视一眼:“不是。你有意见?心疼你的小男朋友了?”
德莱顿无动于衷:“‘捉迷藏’是什么意思?李维看不见,你们逼他躲起来,然后吓唬他?”
不知为什么,他提问时想起了艾米丽的遭遇。
李维在无数次被迫‘捉迷藏’时感受到的恐惧或许就和艾米丽等同。
“我们陪他玩而已。”一个黄毛青年吊儿郎当地说,“除了我们几个愿意大发善心,你看镇上的人在他父母死后谁还理他?”
他们再度发出哄笑,向德莱顿挥舞拳头。德莱顿很难不感慨世上的人渣竟有这么多:“除此之外呢?和我说说看,你们还干了什么?”
“哦,你想报警?没用的,别浪费力气了。”
德莱顿淡淡说道:“看来你也清楚自己做的事见不得人。”
黄毛被激怒了:“你说什么?!”
德莱顿的神情更加轻蔑:“要是你不这么觉得,就说出来,向我炫耀。”
“我们做过的事多了,但这都是为了驱邪!”黄毛和他的同伴嚷嚷道,“拉克·李维在2007年操纵魔鬼杀死了学校的老师,镇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
“我没有!”房子的二楼传来李维短促的喊声。
“撒谎。”黄毛阴沉地说,“他先是虐杀山林里的动物,后来仍然不满足,就放出他的影子去折磨村民的影子。”
德莱顿:“——折磨村民的影子?你在讲梦话?”
“哈,你不信?但是大家都看到了,雷纳家的旅馆受灾最严重,李维刚到戈康镇的那一年,影子们一到晚上就互相群殴,把雷纳的父母吓得睡不好觉,没过多久他们就病死了……”
“群殴?你之前说的是单方面的折磨,”
德莱顿没被黄毛卖惨的话打动,敏锐地问,“而且假设你所说的影子是我理解中的影子,你们是怎么从一个没有五官的黑色不规则形状中辨认出李维的?”
黄毛噎了一下,冷笑说:“我看出来了,你是站在魔鬼那边的人。”
德莱顿:“我也看出来了,任何与你们秉持不同想法的人都会被归类为错误的一方。若干年前据说被动物标本吓死的斯利安老师,你们真的仔细调查过他的死因吗?”
“别跟他废话了!”一个混混说道,“他是来找茬的,揍一顿就老实了。傻逼同性恋,你以为戈康镇是什么外地人能随便过来嚣张的地方?”
黄毛笑道:“李维躲着不出门,我们干脆来给这个路过的体面的‘好心人’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是‘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