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别十七
苏缪还是不放心:“到时候,得有个靠得住的人跟着。我会尽量抽出时间,如果不行,你得亲自去看看,必要时绑也得给我把人绑回来。”
满潜点点头:“嗯,我去安排。”
嘱咐了一大堆,苏缪搜肠刮肚,感觉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躺在柔软的床铺里,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思维放空了一阵。
满潜就这样看着他,看了很久。许久,苏缪又想起什么,支起一边胳膊说:“对了,你有没有查过,那个比赛到底靠不靠谱?有多正规?有没有备案过?能不能用什么办法买下来?或者给其他选手贿唔……”
满潜啼笑皆非地吻住他,打断了他的话,只觉得心里的爱欲怎么也填不满似的,烧的他肺腑都是烫的。
早些年的时候,他知道苏缪对家这个名词一直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凭借某种责任感服务甚至奉献于这个名词。他可以为了家人付出一切,却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从没真正对“家”这种事物产生过归属感。
苏缪仿佛一直都是飘着的,他可以是“殿下”,可以是“哥”,可以是一个“听话的晚辈”或是“靠得住的孩子”,但他始终不是他自己。
满潜怕极了他身上那种随时可以抽离的“无我”欲,心底总怀揣着说不出的诚惶诚恐。
能让一个人在疲惫时,停下来歇歇脚的,是什么呢?
他在经历过许多事,见过许多人以后,心中过剩的感情又该往何处寄托呢?
满潜惶然抚摸着苏缪的手,心想:“我能让他为我停下来吗?”
他轻轻闭上眼。苏缪下意识按住他的手腕,被上面的机械表硌了下,皱眉说:“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借着月色看清了那块表,表带的银灰色泽不怎么反光,表盘却很亮,里面精密的指针时隔多年依然在尽忠职守地转动着,即便能看出被人小心维护着的痕迹,这块表的款式和成色也依然显得很旧了。
苏缪掌心向外按住满潜的嘴唇,说:“这表你怎么还戴着?”
满潜手指蜷了下,另一只手握紧旧表,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当然舍不得丢掉。”
“我送过你那么多东西,你怎么不一样样都戴上。”苏缪揶揄地说。
满潜摇摇头:“那不一样。”
他的眼睛里还有笑意,皮肤也是烫的,笑起来见牙不见眼,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比月光还亮。
良久,苏缪叹了口气,妥协了:“算了,可能确实是我最近太过于紧张了,阿休的事,都你来办吧。”
满潜心底小小欢呼了一下,俯身亲吻了苏缪的脸颊。苏缪被他弄的有些痒,轻轻躲了下,就被满潜搂着,死死贴在了一起。
苏缪拍了下他的肩,满潜顿时觉得自己的骨头有些酥,刚想趁气氛正好为所欲为一番,就听见苏缪说:“过段时间,我陪你去买个新的吧。”
满潜一怔,抬起脑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苏缪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轻咳一声:“正好,特监属的轮休快要轮到我了,我打算,嗯,抽出一周左右的时间。”
他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满潜放在床头柜上那仿佛饱经风霜的双人合照——这是三年前,满潜在苏缪喝茶的时候偷偷摆好角度拍的,照片里苏缪甚至都没有看向镜头。
他一直不太喜欢被镜头直对着,对一切的合照或是自拍都有些敏感。满潜没敢多拍,就这么珍贵的一张,被他裱起来摆在了床头。
结果前不久的某天晚上,相框被苏缪无意识翻身时抻直的手臂扫到了地上,玻璃蛛网似的碎了一片。
满潜刚才“让孩子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话,苏缪是听进去了的,甚至笔直地戳中了他心底的柔软。苏缪心想,我还像阿休那么大的时候,和她是一样的。
17岁那年,他唯一一次做出了一个叛逆的、几乎无理取闹的决定,是为自己而活。
满潜呆呆的,好像一直没反应过来。苏缪没听到回应,泄愤地捏了下他的脸。
满潜骤然回过神,脸变得通红,声音也结巴了:“就、就、就我们两个么?”
苏缪:“不然呢?”
满潜轻声说:“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留在特监属……”
“谁会真正喜欢上班?”苏缪无可奈何,“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居家办公。”
满潜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这么突然,我得好好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苏缪没好气把他拎回来,“你和我就在这里,在哪里约会都一样。”
满潜看着他,那双充满了依恋与爱慕的眼睛里,某种深埋的不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长久而执着的占有欲。望。
“他接纳我了,”满潜快乐地在心底唾弃自己,“怎么高兴成这样,太没出息了。”
第86章 熊孩子风波(二)
满潜还没有被王妃带入王宫的时候, 有一次,也参加过那种要钱不要命的比赛。
但他参加的那种,和阿休的完全不同。赛事宣传跟邪。教一样, 非但不正规,甚至完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主办方是那一个片区的地头蛇,上头有贵族护着, 不怕闹出人命。
满潜当时已经快要吃不起饭。邻居家的老太太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养过他一段时间, 但她自己的资产本来也就是勉强度日, 且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 有些老年痴呆,满潜经常被忘在门外。有时一连好几天,小小的满潜都得自己勉强找东西吃, 更多没有东西吃的时候, 就饿着肚子硬抗。
他报名比赛之前, 和现在的阿休一样充满了“大无畏”精神,甚至更甚。
他知道自己没有人托底, 几乎是抱着肯定会死的决心, 在一个黑心商贩那里花两块钱买了份保险, 留给那位老太太。
然后又花一块买了个硬邦邦的馒头, 带着凶狠的表情, 跟吃生肉一样蹲在门口硬嚼了。吃完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和平时去上学一样,带着满心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苍凉走进了赛场。
那次结果如何, 满潜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后来是被抬着出赛场的。他满脸是血,手里死死捏着主办方给他的两千块奖金, 已经被他不断疼出来的冷汗津湿了。
好在,一次黑赛并没有真的要了他的命,他险之又险地活了下来,还全须全尾活到了现在,远远目送妹妹和当年的他一样,提着一个大挎包匆匆忙忙去赶车。
比赛打了将近五天,每天,推送到苏缪眼前的头条新闻都与此有关。他提着一半的心等了几天,终于等来阿休夺冠的消息。
这小姑娘在格斗上的天赋果然是顶尖的,就连从小打黑。拳的满潜和素来以“暴力分子”著称的苏缪都自愧不如。
阿休的学校为了她,专门在新生典礼上大夸特夸了半个小时。阿休泰然自若,照单全收,似乎丝毫不觉得校长那过分华丽的词藻放在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合适的。
弗西公学校长的目的当然不止是表扬荣誉学生,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苏缪能为了阿休赏脸回学校看看。
不知道多少人都等着沉寂已久的苏缪再一次露面,媒体和记者都想靠这次机会最先爆新闻,可惜苏缪没来。
于是校长没办法,偷偷去联络了方舟学院——也就是苏缪和德尔牧投资办的学校——新任命的校长,好说歹说,借这个由头为两校开办了一场友谊赛。
阿休自然代表弗西公学出列,而年纪更小些、进入方舟学院的阿峰,拉帮结派了全班同学准备去围观。
赛事在方舟学院举办,学院十分舍得花钱,礼炮,音响,观众席,都是按最高规格来置办的,乍一看过去,金碧辉煌,透着种乡下暴发户的土豪气。
弗西公学趾高气扬的贵族们和方舟学院一帮穷小子狭路相逢,各自在论坛先大战了三百回合,才勉强消了火气,保证自己在校董苏缪面前不至于出丑。
但他们的校董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能不能来观礼都是未知数。
一大早,满潜就醒了,他先潦草收拾了一番自己,抓好发型,换了身体面的衣服,就去叫还在赖床的苏缪。
苏缪似乎是困极了,任他怎么折腾都不睁眼,半边肩膀滑出棉被,满潜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从背后半抱着给他穿衣服。
由于被穿衣服的人十分不配合,这过程格外漫长,等穿完苏缪也彻底醒了,自己去收拾打扮。满潜则对着床头面壁了二十分钟。
面壁完,满潜去找苏缪,见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连忙叫住:“等等!”
苏缪半侧过脸,懒散问:“怎么?”
他左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枚低调的素圈,这种款式是成对的,在满潜手上也有一枚,和苏缪平时奢侈华丽的装扮对比起来有些过于朴素了。
满潜羞羞答答地——用他那胆大包天的执行力——上去亲了苏缪一口。
苏缪:“……”
满潜说:“早安吻,哥。”
这个人肉麻的太过头了,苏缪身上的麻筋似乎被人挨个点了一遍似的,浑身不自在地往出走。
司机按满潜的嘱咐,先去接了阿休和阿峰,才来他们这边。苏缪上车时,正听见两个孩子在吵架。
最近风光无限,尾巴快要翘到天上的阿休说:“我身材比你好,体格比你强,你不承认也得承认。”
最近正在猛长身体,天天疯狂喝牛奶的阿峰涨红了脸。他正是知道害羞的年纪,平时就比阿休那个咋咋呼呼的丫头更含蓄安静,此刻更是一句话也憋不出来,半晌,才说:“你拿你的优势和我比,卑鄙!”
阿休不屑问:“那你倒是说说,你的优势在什么地方?”
阿峰想了想,自己学科成绩在班级中上,长相普通,人缘也一般,哪一项拿出来都不够有底气,至于体测,更是被阿休压得死死的。
他扁了扁嘴,眼圈有些红了,阿休被他吓得要死:“喂,你不是要哭吧?”
阿峰摇摇头,他也不想这么没出息,于是把眼泪努力憋了回去。
可惜,阿峰泪腺太发达了,没憋住。
阿休最怕他哭,抓耳挠腮好半天,终于一咬牙把自己手腕上的链子摘下来,放在了阿峰手心。
阿峰受宠若惊,阿休恶狠狠威胁:“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殿下亲自给我戴上的,从来没舍得摘过。我知道你一直羡慕我有这个,现在我把它送你了,你别哭了。”
阿峰的抽噎果然停止了,眼睛里还含着水,连忙去看那链子。
手链的工艺并不算漂亮,甚至因为戴的时间长,有些发软了,上面挂着一枚穿孔的硬币,边缘已经有些黑了,是被火药炸过的痕迹。
阿休看看手链,又看看阿峰,突然想起什么,嘀咕:“你也不是没有优点。”
阿峰茫然抬头。
阿休:“你视力挺好的,打飞镖总能扔中红心,这一点我确实没你厉害。”
阿峰果然乖乖安静了一会,好半天,才冷不丁说:“你的射击也不如我。”
女孩不想和他闹,压着火抱臂低头。
阿峰:“甜点也没我做的好吃。”
“……”
阿峰:“还有,上次打游戏,你……”
“住嘴!”阿休再一次被惹毛了,扑过去挠他:“那也比你这个和殿下打小报告的人强。我参赛的事情谁也没告诉就和你透过底,说,是不是你给我卖……啊!殿下!”
阿休和阿峰一起看见了车窗外的人,如同两只惊弓之鸟,顿时什么恩恩怨怨也消散了,生怕谁被谁比下去似的,坐姿一个赛一个的板正,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他们常年住校,不比满潜近水楼台,和苏缪的交集也不算多,只有放假时候才能见上几次。
不知道是不是苏缪在学院挂了个虚职的缘故,这帮还在上学的青少年们都有点怂他,即使见面,也不敢太过于亲近。此刻两个孩子看似波澜不惊,但其实都很想他。
苏缪含笑摸了一把他们的头发,对司机点点头。
到了方舟学院后,阿休和阿峰这两个学生先下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苏缪为了不引起麻烦,在车上坐了片刻才离开。
满潜跟在他身旁,说:“哥,比赛在操场,我们走这边。”
苏缪挑眉反问:“谁说我是来看比赛的?”
满潜眨眨眼,就听苏缪轻咳一声:“不是说好了要陪你几天么?今天正好有空,走吧,随便逛逛。”
话说完,苏缪逃避似的往另一边走。他很了解怎么去讨一个人的欢心,但不知怎么,以往把约会当家常便饭的人,此刻一想到要和满潜吃饭看电影压马路,就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满潜在原地热成了一颗会冒气的番茄,好半晌,才同手同脚地跟上。
远远的,苏缪一眼瞥见观礼台的珠光宝气,差点被闪瞎了眼,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这次比赛,是谁负责筹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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