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宵也
趁着门口没人,陶真拉着祝闻声往里面凑了凑,从山顶望下去。
看台上坐着上万人,大部分手里都拿着荧光棒。不知到底是从何处扩散开来的,璀璨的银白色光芒一点点地亮起,犹如宇宙中最为瑰丽的一片星海。
陶真原本干活的疲惫在刹那间消减了不少,他有些失神地看着这场面,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好美……”
祝闻声情不自禁地转着头,垂眸看向陶真。
金发少年抿着唇,极为专注地盯着舞台,一双乌溜溜的杏子眸里反射着璀璨的光芒,犹如黑曜石,轻而易举地就能将所有的注意力吸进去。
“喜欢?”
陶真先是点了点头,很快却又摇了摇,表情略微有点苦恼:“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后半句话被隐没在铺天盖地般的欢呼和尖叫声当中。
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是今晚演唱会活动的主持人,他们都是央视最正统的名嘴,穿着精致的礼服和西装走上舞台,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在一段娓娓道来的陈词过后,迅速地介绍了今晚的第一个节目。
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陶真干脆闭上了嘴,安静地盯着舞台。
他的熟人齐戚和几个略微有些陌生的同行一块从地面缓缓升起,与响彻全场的歌声一起出现在聚光灯下。
他们的脸被摄像机捕捉到,每一帧都被放大在屏幕上。
他们站在好几万人的面前,带着麦克风唱歌表演。
虽然有一些小失误,甚至还有好几个颤抖的音节,但都无伤大雅,也并不影响台下观众的热情。
毕竟他们有勇气全开麦上台,有勇气给观众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表演。
观众们是挑剔的,希望演艺人拿出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给他们带来最舒适最好的演出体验;可观众也是宽容的,他们会被情绪带动,而不会特意去关注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瑕疵。
前提是,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先看到表演。
一曲结束,几人笑着跟大家打招呼,模样恣意。
陶真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注视着他们的目光里有钦佩,也有羡慕。
耳畔重新响起祝闻声的声音:“喜欢吗?”
他这回没犹豫,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是捧着一个极为珍贵的易碎品:“……喜欢。”
“所以,”祝闻声的声音很轻,“你为什么不试试?”
“……”
陶真像是听见了什么很令人不可置信的东西,他瞪大了眼睛,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着急忙慌地冲祝闻声摇手否认:“我?我不是不试,这个根本就、就不适合我,我没法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的,我真——”
“不行”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绞得嘴巴里血淋淋地发痛。
陶真忽然说不出话了,咬住自己的下唇,抬起头,双眸湿漉漉地望着祝闻声。
夜风吹得他的金发有些凌乱,似乎很有些可怜的样子。
“不是直接参加演唱会,如果可以的话,先从几个人开始,或者试一试网上直播,”祝闻声的黑眸沉沉,却并不冰冷,“如果喜欢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做下去’。”
这是陶真上次教会他的。
这回,轮到他来教陶真。
“……”
不远处重新响起震耳欲聋的歌声和尖叫,可此时此刻的陶真却觉得自己的耳畔骤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青年刚刚说的那一句还在脑海中反复回荡,他情不自禁地向前了几步。
两人站在山顶的栏杆旁,背后是一大片璀璨的荧光星海,闪烁的彩光朦胧了他们的侧脸,风将他们温热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这般定定地对视了不知多久,终于,陶真开口,声音略微有些干涩:
“下次…有机会的话。”
他也想试试,踏出第一步。
……
演唱会一共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观众们唱也唱够了,嗨也够了,收拾完东西就陆续退场。
可志愿者们还不能走,还得跟听从负责老师的安排,留下来收拾东西、整理场地。他们本来就已经忙忙碌碌一整天了,到最后都跟行尸走肉一样,凭着本能在干活。
终于忙完一切上大巴车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车上不复上午来时那么吵闹,灰头土脸的众人累得没力气说话,就连李杰这家伙都没了在背后对陶真指指点点的心思,狼狈地倚在窗边。
陶真的身体也很累,上下眼皮子都在打架,可他脑袋里的某根神经却特别亢奋,导致他有点不安地换了好几个姿势。
最终,在他决定勉勉强强就着这个姿势睡一会时,却忽然感觉自己的颈椎被人轻轻地托住了。
几秒后,他的耳朵忽然一热,倚上了一个宽厚坚实的肩膀。
陶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身体一松,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阿声”。
祝闻声轻轻“嗯”了一声,低低道:“睡吧。”
大巴车再次颠簸,这回,陶真却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因为青年用臂膀温柔地托住了他的脑袋,并且仔仔细细地护着他的鼻尖。
第36章
疲惫忙碌了一整天, 终于跌进了一个温暖而舒适的怀抱,即使是在充满皮革味的颠簸大巴车上,陶真这一觉也睡得史无前例的踏实。
也许是过了一个小时, 又也许只过了十分钟,深夜的大巴车疾驰着驶过街道, 终于在南城大学门口停下。车上重新躁动起来,大部分学生都住在学校里,车门一开就如同归巢的鸟儿一般蹿了出去。
陶真依然和祝闻声走在最后,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感受着那股前所未有的舒适, 笑着冲祝闻声挥了挥手:“拜拜阿声,回去小心一点呀。”
昏黄的路灯下,黑发青年垂下眼,神色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这一天的志愿经历就好像是一个瑰丽而奇幻的梦, 翌日醒来, 辛迪瑞拉的魔法就失灵了。
早八课上, 陶真刚和贾嘉坐下,正兴高采烈地聊着昨晚的演唱会, 就见这堂课的老师踩着高跟鞋哒哒地上了讲台,打开了PPT, 向众人宣布,期末考试周即将开始。
这个消息炸得众人猝不及防,一时间整个教室内吵嚷得好像菜市场。老师不得不重重地拍了两下讲台,命令大家安静,让他们把书拿出来划重点。
南城大学一向比别的学校考试时间早, 这几乎是一种惯例。学生们就算再反对也改变不了这么多年的传统。更何况, 考试时间早, 意味着放假时间也会相应提前。
于是,简单地抱怨了几句后,大家就立刻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时间,教室内只剩下笔和纸摩擦的沙沙声。
接下来的几节课也一样,老师一进教室就打开PPT,底下的学生们哗啦啦地翻书勾重点,原先一向懒懒散散的课堂上终于多出了几分浓厚的“学术氛围”。
陶真这学期忙着发唱歌视频,实在是没怎么认认真真地上课,这会拿到书本上这些令人头大的商业知识和名词解释时,简直心都快凉透了。
虽然这个专业并不是他喜欢的,可是他不想刚进大学的第一学期就挂科,只好硬着头皮把那些搞不明白的东西带回家一本本地啃。
他每天忙着零基础、短时间内自学,别说跟祝闻声见面录歌了,就连上网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晚上背完一大段名词解释之后,他才终于给自己十分钟刷手机的时间,打开自己的后台看了一眼。
前段时间被他高频率的更新养刁了胃口的粉丝们,这会已经开始在后台敲碗等更新了,每个人都嗷嗷待哺:
【薄荷奶绿好好喝:几天没有更新了?我看这个真知棒也是开始小牌大耍了,速速把新视频抬上来好吗!】
【神券炸我一脸:主播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睡醒了你就把十条视频发出来好吗?】
【神券炸我一脸:主播我睡醒了。】
【……】
陶真对着评论乐了好一阵子,他理解大家的心情,知道大家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这么催促,不过现在他的确没法录视频,想了想,新发了一条抽奖动态。
【真知棒:对不起大家,最近在忙期末考试,没什么空录视频,等考完了一定努力!这条抽666个人发88的红包丌^丌*抽奖链接…】
底下的粉丝们瞬间就被安抚了,大家纷纷表演川剧变脸,参与完抽奖,跟陶真说暂时不发视频也没关系。
陶真没忍住又看了一会儿大家左右脑互搏的评论,笑得脸都疼了,才终于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他赶快退出评论区,刚要清空后台,却在私信里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跟他求好友位。
不是那些给他发同人图的粉丝,而是一个拥有将近八百万粉丝的大V博主,名字叫做向日葵,自我介绍是齐戚的朋友。
陶真仔细地想了一会儿,终于将他和那天演唱会上的瘦高青年对上了号。
听贾嘉说他在网上的风评褒贬不一,不像是齐戚那种在圈里几乎没什么差评的交际花,很少会主动“放下身段”跟小博主交朋友。陶真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一向被父亲灌输多个朋友多条路的观念,还是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发了过去。
下一刻,向日葵的好友申请就过来了。他自我介绍叫向炎,说自己是南城本地人,那天看见陶真以后就觉得眼前一亮,这会又在网上关注了陶真,非常喜欢陶真的视频。
他还说自己在南城博主圈子里很熟,认识很多摄影师,可以帮陶真拍视频,还可以带着他一起玩。后来一段时间,还当真给陶真发了好几次去酒吧、livehouse的邀请……
态度相当热情,陶真不好意思不回,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他马上就要考试了,连视频都来不及拍,哪里有空和向炎这个陌生人去酒吧里鬼混?每次回复都是拒绝。
渐渐地,向炎似乎意识到他很忙,不再像之前那样给他每天发那么多条消息了。
陶真也松了口气,像头老牛一样勤勤恳恳地背书学习,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周。
考那几门他最担心的专业课时,他一拿到试卷,就立刻翻到最后,把自己最用心背的那些名词解释和经典题型一股脑地写了上去。
靠着这几天临时抱佛脚的知识,好说歹说也可以凑到六十分及格,肯定不会挂科了。出考场时,他简直感觉自己在演肖申克的救赎。
考虑到下午就只剩下一门写一千字作文的形势与政策,陶真给祝闻声发了条消息,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到食堂吃个便饭。
刚巧,祝闻声也才结束一门考试,问清楚陶真在第几食堂以后,十分钟不到就赶了过来。
这段时间两人都很忙,虽然在同一个学校,却也有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祝闻声从寒风凛冽的室外走进开着空调的食堂时,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一身毛茸茸的金发少年。
少年笑得一如既往地灿烂,雪白的小脸大半被裹在围巾里,红润饱满,像颗诱人采撷的红苹果。
“祝闻声!”
见少年举起手高高地挥了挥、一脸兴奋的样子,祝闻声的唇角难以自抑地略微勾了一些起来,这段时间训练、公司,学习的压力似乎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加快脚步走向陶真,便见那颗金灿灿的小苹果一骨碌扑了过来,献宝似的展示着面前的自选菜。
“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怕等一下要排队就先帮你打好了,”陶真拉着他坐下,又把擦干净的筷子递到他手边,“你考试怎么样啦?还有几门?”
食堂做饭都高油高盐,自选菜是祝闻声这种格斗选手唯一能吃的东西。
他垂眸盯着那营养均衡的菜式看了几秒,心里缓缓滑过一阵熨帖到心尖颤的热流,接过陶真递来的筷子:“两门,一门专业课,一门马克思。”
“嘿嘿,我最后一门专业课考完了,只剩形策了哦。”
陶真笑得圆溜溜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太棒了,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可以回家过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