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沃
一双双苍白的手掌被割开,粘稠的、发黑的鲜血滴落下来,砸在了纸面之上,又被贪婪地吸纳入纸面深处。
“在被你们的血脉为桥梁牵引至这个世界中之后,我们会用更明亮、更有效的东西,取代你们神明曾给予过的熹微烛光,帮你们驱散黑暗,获取平静和安宁——只要你们的后代血系还有一人存活在世,我们的服务就不会结束。”
“合作愉快。”
——背叛者张开血淋淋的双手,接过了出卖神祇获得的三十个银币。
*
世界迎来了罪恶的改造。
名为“孤儿院”的灯油厂拔地而起,灰白和鲜红的灯油被一盘接着一盘制造,在凄厉的唢呐声中,红布垂下,遮挡住少女苍白的脸颊。
纸轿颤颤巍巍晃动着,昌盛大厦内入住了红衣的新娘。
然而,在一切欣欣向荣之时,德叔却不知何时离开了小镇,不知所踪。
在所有巫镇打造的建筑物内,所有的蜡烛都被取代,散发着甜腻气味的灯油像是永远不会耗光似得熊熊燃烧着,以无可置疑的可怕力量,在没有任何人操作的情况下仍然能够持续运转,驱散了渐渐迫近的黑暗,守护着一方平安。
直到……
已经不再需要和黑暗抗衡的人们生活在这里,渐渐遗忘自己祖上曾经负担的使命,只有极少极少数的人还记得……镇子深处有一条路,其名为黄泉路,黄泉路尽头,即为无人坟土,炼狱死海。
又不知道过去多久。
一座诡异的酒店在小镇外拔地而起,其名为“兴旺酒店”。
很快,巫镇覆灭。
远远的,一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人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注视着小镇的遗忘,注视着小镇的衰败,看着他们在蒙昧中招来的异神为了挣脱束缚,以恐怖的力量入侵小镇,扭曲人心……并在最后的最后,将所有人屠戮殆尽,杀死了他们的每一个后代,断绝了他们的最后一滴血脉。
等到了这时,他的双眼凹陷,似乎早已干涸。
然后,他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小镇,开始寻找镇民惨死的尸体,用他老朽的、却格外稳健的双手,将小镇所有后代的皮肤缓缓地剥下来。
一具、两具、三具……
足足四百零七具尸体。
剥皮、清洗、晾晒、鞣制。
作为成衣店店主,他最擅长做的是人皮衣——但是,已经没人穿了,还要人皮衣什么用?
于是,他点起了被遗忘许久的蜡烛,在微弱的灯光之下,用针和线,将那些人皮一针一针地缝起,变成一部四百零七页的庞大书籍。
每一页都是一张人皮。
每一张人皮都是一只被鞣进去的鬼。
最终,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德叔将自己身上的皮肤缓缓地剥离下来,作为书本的扉页。
共四百零八页的【死海古卷】,直至此刻,正式完成。
“罪孽。”
白发苍苍的德叔佝偻下身体,将额头抵至书面扉页。
“罪孽啊。”
如果之后,有人能找到这本书,那么,这个世界或许还有破晓的希望。
这是他为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礼物。
也是他作为背叛者能做的、仅有的赎罪。
德叔缓缓闭上眼,失去了生息。
最后一个镇民正式死亡。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位代行者离开船只,以投资人的身份造访了孤儿院。
——“最后一个达成交易的人已经死去,这里已经没用了。”
——“那炉子怎么办?这里的那些小孩呢?”
——“最后再烧一炉吧。”代行者轻飘飘说道,“物尽其用。”
无数副本拔地而起。
梦魇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①对应昌盛大厦副本真相线
②对应兴旺酒店副本真相线
③对应美梦孤儿院副本真相线
三十个银币是典故,是背叛者犹大出卖耶稣的价格。
第672章 无限列车
火车轰鸣着向着远方驾去。
轮子撞击着铁轨,发出均匀的金属摩擦声,窗外模糊一片,只剩一片无光无影、无声无形的混沌黑暗。
空荡荡的车厢角落,坐着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很难发现他的存在……他手肘支在膝盖上,脊背弓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藏身于火车内的憧憧阴影之中,整个人像是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一样。
自上车以来,温简言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再也没改变过。
静默笼罩了他。
如果不是脊背间或的起伏,几乎令人怀疑他已经睡着,或者早已死去。
“……”
火车就这样不断地向前、向前——像是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似得。
一道脚步声从远处响起。
面目模糊的售票员从远处走来,在唯一有人的座位前停下。
直到这时,坐在座位上的青年才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半张面无表情的、苍白的脸显露在光线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脸颊一片干燥,眼眸平静,犹如被扣上了一张纹丝不动的面具,但眼眶却呈现出极刺眼的红……像是完美无缺的伪装上,横亘着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痕。
他伸出手,将冥币交给售票员。
售票员接过冥币,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近乎凝滞的呆立——和上次他同巫烛一起上车时一模一样,不过,当时温简言以为是巫烛的身份有异,现在看来,却应当是列车的内部规则在起效——它在思考、在判断、在寻找乘客的归处。
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它动了。
售票员迟缓地抬起手,打开挎包,从中取出一张车票递了过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它转过身,向着车厢的尽头走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逐渐被列车运行时发出的哐当声淹没,最终完全消弭,再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空荡荡的车厢内重归寂静。
阴影逡巡而至,再一次统治了这片区域。
“……”
温简言垂下眼,向着手中的车票投去一瞥。
和巫烛深红色的、近乎于黑的车票不同,他的车票是十分寡淡的灰白色,唯有两行文字鲜明刺目。
【终点站:■■■■】
……又是一串乱码。
他的目光在那一串乱码上定了定,倒也没太失望。
上一次,是巫烛为了助他脱离梦魇的追逐,所以将自己融入到了心脏之中,列车才会将他误判为巫烛,将他送向初始之地的站点,而这一次……他从初始之地带走的仅仅只有对方的那枚心脏,而并未再附加其他任何条件,所以,列车才“认出”了他的人类身份,给与了他属于人类的钱币。
而这这件事本身却也蕴含着更多的信息。
毕竟,在温简言自身所处的时间线内,早已不存在通向人间的站点,可列车却同样给出了钱币和车票。
这代表着,所谓“列车会将乘客送往它最该去的地方”恐怕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终点站”不过是和乘客上车时的站点相对而言,列车能将其送往的最远站点——这倒也可以理解,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对这趟列车来说并不存在,倘若没有为终点站设限,那整个秩序恐怕就会立刻乱套。
按照这个逻辑,他大概率会被送回到昌盛大厦,或是在属于他的时间线上的任意一站。
温简言收回视线,将车票放在桌上。
死海古卷暂时还无法被背包中取出,他还没办法弄清楚这行乱码的真正含义。
不过……无论这辆列车将他送到哪一站点,对现在的他来说似乎都没太大差别。
过去无法被改变。
即便这个道理他在兴旺酒店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而这一次,是他真切体验到了这句话之下蕴藏着的、无从动摇的可怖力量。
巫镇注定被覆灭、阿元注定成为大厦内的红衣女尸、巫烛注定被囚禁、被切分、被利用……而梦魇也同样注定降临。
“……”
温简言闭了闭眼,手指收紧,深吸一口气。
……对了,巫烛。
他试图在心里这么说,就好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这个人一样。
巫烛的心脏就这样静静藏在领口下方,紧紧贴着他的皮肤,一刻不停地向外释放着融融的暖意,像是暗夜里燃起的微微烛光,昭示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那个家伙。
直到现在,温简言仍然有些想不通,一个他在进入梦魇之后就竭力想要摆脱的存在,是如何一步步强硬地挤占入他的生活之中,在他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以至于现在完全无法被忽视的呢?
无论是厌恶还是恐惧、是仇恨还是憎恶,亦或是……其他的一些什么。
似乎只要有那家伙的存在,自己心中一切与他相关的情绪,都与所谓“平静”与“温和”无缘,只剩下尖锐的、深沉的、激烈的、混沌而复杂的东西……
和他的名字一样,巫烛本人就像是火焰,毫无保留地燃尽一切,让所有接近之人都为之痛苦。
温简言并非玩火之人。
聪明人只会趋利避害、只有蠢人才会玩火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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